《昔月今望》芊戴

16、一语道破

　　11月下旬，校内组织院系篮球赛。赛前筹备阶段，殷晴和思仪又为学生会的事情行动起来。靖珊猜想唐颂也忙得不可开交，便刻意不主动与他联系。
　　在靖珊宿舍中，若以运动细胞而论，最强的是殷晴，她自幼习舞，不仅腰身灵活，平衡感强，按她老师的话说，还练就了一双“鸵鸟腿”——细长而有力；若以耐力而论，最厉害的是姝文，别看身高将将1米6，可她身上偏有那么一股韧劲，每晚7点照例去操场跑步，一跑一小时，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按她自己的话讲：“身体是学习的本钱”；若以身材的性感度来看，那就非思仪莫属，丰胸、蛮腰、美腿一应俱全，如假包换，曾一时兴起偷跑去做车模，后来被她的富爸爸叫停了。
　　靖珊有时觉得，其实自己是宿舍里最没特点的人；当然，这也要看爱读书还能否被e时代的快餐人类视为特点。
　　由于爸爸是编辑，她自幼家里就堆满了书，几乎遍地开花。起初，爸爸不许她碰书，怕小爪子把书弄脏或是随便撕纸。等她长大些，爸爸索性让她撒开欢儿读。即便有了电子书，她仍偏爱纸质书，拿在手上特有感觉。
　　新生汇演后，唐颂找过靖珊几次，每回都是吃个便饭，简单聊聊她的学习和最近两人读过的书。靖珊开玩笑说：“自从有了流量和微信，我在地铁上有个发现。每十个人里，差不多有一个打盹，一个发呆，另外八个都是‘低头族’和‘拇指党’，不是打游戏，就是看大片。”
　　唐颂笑着回应：“我猜你一定也低着头，只不过手里捧的是书，不是手机。”

　　至于球赛，靖珊原本并不在意，也的确外行。高中体育课上，她虽然玩过篮球，但男生都笑她“满场抱西瓜，活像抱娃娃”，她一气之下再不涉足球场，连她们班男生比赛都懒得去看。
　　篮球赛前，唐颂向她发出邀请：明天我要上场，可能也是我在大学的告别赛了，你来看吗？她有些犹豫，但见室友为赛事付出不少努力，又都鼓动她去观战，遂决定一同去看。
　　选手出场时，靖珊才尴尬地发现，对阵双方竟是她所在的英语学院和唐颂所在的经济学院。在选手里，她只认识张金磊和唐颂，而唐颂还是经院篮球队队长。
　　她心中纠结不已：我该给哪一方加油？给本院和同班同学加油，那是理所应当；可唐颂会怎么想？他邀我观战，我既然来了，难道不该为他加油吗？若为他喊加油，被本院同学听到又会怎么想？重色轻友么，还是会说出更难听的话？
　　她正左思右想，做热身的张金磊冲到场边，对站在她左边的思仪说：“帮我拿下手机。谢啦！”
　　思仪别过脸不睬他，嘴上却没闲着：“想得美！谁答应帮你拿手机了？不会找你自己的同学吗？”
　　靖珊知道这话是点给她的，主动接过金磊的手机：“给我吧，加油哦！”金磊挠着头尴尬地笑笑，转身悻悻地走开了。
　　不等他走远，思仪忽然娇声喊道：“唐颂学长，要不要我帮你拿手机啊？”
　　金磊自然是妒火中烧，连靖珊也觉得满不是味儿。再怎么说，金磊还听得见呢，思仪这是要干嘛？唐颂正俯身戴护膝，抬眼对思仪摇摇头，目光顺带滑向她旁边的靖珊，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距开赛尚有五分钟，场边已聚集不少人。凯博拉着梦妍来观战，有意无意地凑近靖珊：“你对篮球感兴趣？”靖珊有些心虚地点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梦妍觉察到她神情有异，轻轻一扯凯博的手臂，似笑非笑道：“你管人家小姑娘是对什么感兴趣！难道，不是对篮球感兴趣，就不能来了？”凯博会意地笑笑。靖珊垂首不语，脸上的红霞晕染得更深了。
　　比赛开始，加油呐喊声此起彼伏，经院的拉拉队长是思仪，英院队长是靖珊的同班同学田奕昕，与隔壁的姚澍是室友，跟殷晴同在野马骑行社。
　　田奕昕也是北京人，生得艳若桃李，体格丰满妖娆，叫声比思仪的还尖，几乎能赛过裁判的哨声。
　　靖珊很知趣地与殷晴交换位置，躲开思仪这个高音喇叭。殷晴留意到，靖珊始终没开口跟着田奕昕她们喊“鹰击长空，英院必胜”，凑近她低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喊？”
　　靖珊干咳了一声：“嗓子不舒服，喊不太动。”
　　“咦？今天早上还好好的，最近天冷了，没感冒吧？”
　　见殷晴关怀心切，靖珊虽然感动，却不便挑明两难的心境，只是默默摇头。其实，她自己也不知究竟是盼着本院获胜，还是唐颂他们赢。殷晴看得分明，靖珊的目光不全是跟着球走，似乎时常粘在某个人身上。
　　上半场势均力敌，比分咬得很紧，中场休息时英院暂时领先2分。唐颂集合队友，认真专注地商讨战术。金磊在全场得分最多，扬起下巴睥睨着思仪，思仪则扭头不看他，转向殷晴忿然道：“瞧他那副小人得志的臭样，看着就讨厌！”
　　下半场，比分渐渐倾斜，唐颂带队的经院连连得手，将比分扳平后还反超10分，其中6分是唐颂投中的三分球。每次得分后，他总有意无意地向靖珊这边望一望，她便回应以微笑。
　　金磊以为他看的是思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唐颂准备带球过人，转眼就要抢到篮下。刹那间，金磊已闪到他斜前方，两人上身相撞时，膝盖几乎硬碰在一起，撞的还是唐颂绑了护膝的那条腿，痛得他弯下腰去。
　　裁判一声哨响，观众不约而同地惊呼，靖珊倒吸了一口凉气。殷晴离靖珊最近，听得也最真切，几乎以为那一下撞到了靖珊身上。
　　金磊有意为之，自己其实也撞得生疼，但仍咬牙一拔胸脯，对裁判高叫“合理冲撞”。思仪紧握双拳，狠命跺脚，“你还要不要脸啊？！”
　　唐颂渐渐直起身，神情坚毅而隐忍地略抬了抬手，示意裁判可以继续比赛。
　　殷晴侧过脸去看靖珊：她眉头微蹙，双唇紧抿，颇为关切。
　　有人在思仪身后说了句：“你东西掉了。”
　　思仪猛一转身，只见姬皓天拾起她的菲拉格慕钱包，面无表情地递过来，想来是在她跺脚叫骂时从衣袋里滑落的。
　　她对张金磊的怒气兀自未消，随即想起眼前这人和他是乐队搭档，一股无名火直往上窜。她劈手夺过钱包，愤恨地嚷道：“要你管啊！”
　　皓天愣了一秒，随即扭头就走。
　　思仪仿佛一拳打在软绵团上，见对方全然不还手，心下略感歉疚，冲他的背影喊道：“哎—哎—谢谢啊——”
　　皓天却连头也不回，径自走远。

　　唐颂带伤坚持打完比赛，虽然行动迟缓了些，但全队密切配合，最终以微弱优势险胜。
　　比赛结束，他的队友纷纷围拢探问伤情，思仪也飞奔到他面前。新仇旧恨一齐涌上张金磊心头，他不忿地冷哼一声，将毛巾猛甩到肩头，大步流星地离开赛场。
　　靖珊记挂唐颂的伤势，却忽然想起金磊的手机还在自己手上，连忙跑去还他，等再折回来时，唐颂身边已围得密不透风。
　　她正焦虑之际，殷晴凑近她耳畔：“听说是旧伤复发，正要去校医院。”说完与她四目相对，会意而抚慰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关心的，就是这事吧？
　　随后，殷晴将她拉到僻静之处，悄声问道：“你跟唐颂学长……你们？”
　　“我们的确是朋友，但不是那种关系的朋友。”靖珊迎着她探寻的目光坦然说道。
　　殷晴定定地瞧着她，轻轻吁了口气，“原来如此。不过，我劝你注意点儿。大概你也看得出，思仪对他……对他的关心。嗯，怎么说呢，思仪好像听梦妍学姐说起，新生汇演时，唐颂提前离席，是去找你了。”
　　靖珊恍然明白。那日之后，思仪对她说话总是含沙射影、夹枪带棍，大概正是为了此事？可她却心有不甘，难道我跟唐颂走得近些，这也有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