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恶》芒果酥和凤梨酥

46、箱中神（8）

　　金慧的叫声引来了队伍中其他人的注意。高奕斌停下脚步，郑启第一时间赶到了金慧身边。看得出来，他们在乎金慧的安全。所有人都戒备又惊慌地扫视四周，试图从漫无边际的雾气中找出什么痕迹来。
　　他们停下来了，啊……不能停下！
　　她想要呼喊出声，却连控制身形都做不到。

　　每一分每一秒，都有白色的雾从那些人的鼻孔，耳朵，嘴角钻入。
　　一旦停下，环绕于周身的白色雾气只会变得更为浓稠。那些雾气化作一丝丝一缕缕，如同粘连不断的棉花絮状物，从人体的各个孔洞挤进内部。
　　她看着，看着这一切。

　　慢慢地，她融化在白色的海洋里，被林间的风卷起，渐渐远离了这片树丛。她缠绕于一截枯枝上，就变成了那截枯枝。
　　掠过的山鹰踩在她的背上歇息，再次起飞时双爪用力，把她撕成两段。她狼狈地坠落在石阶的青苔上，但并未觉得疼痛。
　　她躺在地上，又有雀鸟经过，它们啄食地上的果实碎屑，她被这么踩踏着，碎成无数片。

　　有一只乌鸦不小心吞下了一小块枯枝，她终于又能睁开眼，欣喜地开始觅食。
　　这片山林里刚下过雨，不远处的泥坑积了浅浅的水洼，那里会有长条状的食物从泥土底下爬出来。她愉快又兴奋地扇动翅膀，急不可耐地飞过去，猛地啄向那鲜美的肉块，尖利的嘴部把那条虫子分成了两段，粘腻的汁液迸发在口中……
　　饱餐一顿后，她绕着几颗松柏飞了一圈，没有飞得太高。再高一点的地方，会有凶猛的猎食者，强劲的翅和锋利的爪，这不是她能抗衡的。

　　再远一点的树林里，总会时不时出现闪着耀眼银光的东西。很漂亮，但也很危险，最好不要靠近。那东西比猎食者更可怕。

　　她很喜欢亮晶晶的小玩意儿，记得上回有个……什么呢？四条腿的，有时是猎食者，有时是猎物，说不清。它们裹着奇怪的树叶，但是很好撕开，上面总有几颗小巧的、圆形的、亮闪闪的东西。
　　看见了！她呀呀叫着，嘶哑的嗓子里冒出奇异的音调。
　　周围的几只麻雀惊慌地逃离后，她在低空盘旋了一圈，停在红色的水洼边。
　　就是这东西！啊，这个好像没了头……不过她根本不在乎它有没有头，那颗闪着微光的东西抓住了她全部的心神。

　　她蹦跳着过去，用力咬住那个圆形颗粒！‘呲啦’一声，她拽下来了！味道怪怪的，好像是泡在红色的水洼里太久了，带着……
　　带着……
　　铁锈味。腥涩味。

　　但是她不该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呢？她不明白什么是铁锈，不懂什么味道称得上苦涩，什么味道又算得上腥臭。
　　那‘她’到底是什么？‘她’不是一只乌鸦吗？
　　她吐出了嘴里咬着的圆形颗粒。啊，好痛啊！她忽然觉得浑身疼痛难忍。她不该蜷缩在这个狭小的躯壳中，也不该去啄食虫子……那‘她’该做什么？！

　　黑色的羽毛上突然‘腾’地一下窜起红色的火焰！
　　不，那不是火焰，是红色的蒸腾雾气！“噶哇——”她痛呼着，扑棱着双翅飞起来。
　　好痛啊，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她的脑袋要炸开了。
　　游……乐场。松林山。秩序。管理员。玩家。死。消失。姚萱。姚萱。爱丽丝。林轩。爱丽丝。死。金慧。消失。姚萱。金慧……
　　是谁？是谁是谁是谁？！
　　她疯了一般乱窜，无论飞到哪个角落，都只看到漫天的白雾。白雾，白雾，还是白雾。这不对劲！

　　[去那里——]

　　谁？是谁？！
　　她漫无目的地逃窜。
　　双翅的红色薄雾开始侵染周遭的白色，隐约传来阵阵诡异的笑声。狂风骤起，云海和松叶被烧尽，她的世界顿时只剩下红色！

　　[在那里。]

　　她跟着红色的火光直冲树林——
　　不，不能去。太危险了。那团银色的光是这里最可怕的东西。
　　去，去那里。必须去那里。那是唯一的机会。
　　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同时出现在她的大脑中，互相折磨，彼此碰撞。

　　“噶呀——”她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带着红色的风暴，如同一柄利刃，斩开了层层白雾织成的网纱！
　　天际划过猩红极光，黑色鸦羽夹裹着滚滚烟尘，红白黑搅成漩涡。
　　黄昏的林木间，凌空悬挂着一面明镜。忽明忽灭的银色光带盘成圆环，光圈之外，白雾不断消融……
　　下一秒，红光与银光相撞！镜面荡开波纹，她一头冲进了银光里！

　　周一。
　　我是周一！
　　鸦羽褪去，人形的躯体重塑。
　　她重新长出了头部，躯干。胸口的诡异面孔上，增添了一对犄角，长在额头两侧。她的四肢关节变成了可以灵活转动的圆球，就像个活着的人偶。
　　她颤抖着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部五官。眼角似乎拉长了，鼻子也更为挺翘，但都带着非人的精致感。
　　异化更严重了，但奇妙的是，她仍然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和欲望。

　　这是哪里？
　　周一观察着四周。
　　两侧都是竖立的镜子，镜面里却映照不出周一的影像，只有不断循环的画面。镜子里映着镜子。一重重明镜，一道道门扉。

　　[啦~啦~快快安睡……]
　　她听到远处有歌声。
　　周一僵硬地往前走。她一时难以适应这个身体，四肢关节时不时地转动整整一周，看上去像在演绎奇怪的舞蹈。

　　远处的昏暗长廊慢慢亮起了微光。
　　通道尽头的巨大圆镜中，一位美貌的夫人躺在摇椅上，轻轻晃动着，哼着温柔的调子。她的左手放在高耸的腹部，极为缓慢地抚摸着。
　　[睡吧，孩子。]

　　周一走近了，两侧的镜子同时散发出光茫，照亮了尽头处巨大的镜面倒影。
　　粘稠、粗/大的触/手状血肉。孕妇宽松的衣裙下，是狰狞可怖的下肢。怪物的身躯。

　　[我的孩子……他是个奇迹。]
　　她闭着眼，笑着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