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冢疑云(Mystry of the Grave of Flowers)》顾惜之

2、第二章 曲径通幽处

　　在公车上，温彦博一直想着那爱花成癖的王雅芬，想得脑袋疼，结果一不小心坐过站了。他抓脑袋，想到马路对面去坐车。
　　天桥上一溜儿小摊贩乞丐算命人，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声音：“喂！你算卦不？”
　　他一看是个穿运动服的女孩，扎一个马尾，看着脸嫩，搬了小板凳坐在那里，面前铺了块白布，毛笔大书：“心头有鉴断明天下休咎事, 眼底无花观遍域中往来人。”
　　别的还罢了，他看到这个“花”字，眼皮子就是一跳。
　　那女孩叫：“别瞧不起人，姑娘我是英雄落难，挣两个钱花，本事可不是虚的。今天只测三卦，你要不要算？”
　　他倒乐了：“你怎么英雄落难？”
　　那女孩挺有意思，叉腰道：“本姑娘是大侦探，追踪线索到此，无奈盘缠用尽……”
　　他递过去五块钱：“坐车够了没？”
　　丫头鼻子里一哼：“本姑娘卦金以往都是五十元测一字，看你太岁当头印堂发黑，还是救人要紧。再拿十块来，第一卦归你。”
　　他给逗乐了，真的又摸出十块给她：“成，怎么算。”
　　“写个字。”她抽张纸给他。
　　他拿过毛笔在纸上写了个“囧”字：“你有本事你测啊。”
　　女孩很不服气地抓过来，眼睛直直地盯它看了会，大声说：“遇到难题了不是？”
　　“你瞎蒙的。”
　　“‘囧’发音同‘窘’，乃窘迫之格局，是一个框套着一个框，连环案，死胡同，困死人。”
　　“诶？”
　　“里面的‘八’像个箭头，指北，‘囧’又有点像‘西’字去头，你要寻找的答案在西北方向。‘八‘字又像个人，你过去可能遇贵人。”女孩抬着下巴言之凿凿，“里面含了个‘四’字，四就是死，你不积极突围就会被困死。”
　　他不想她还真能信口开河，又掏出十五块：“那我还测一个。”嘴角一歪，提笔写了个英文单词：Women。
　　女孩冷笑，冷笑，再冷笑，忽然脱口而出：“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呀。”瞅着他惊疑不定的神情，手戳那字：“Women是女，去Wo成男，一字之内藏乾坤包阴阳，women看作拼音就是‘我们’，即男女成双对，你桃花运在即，很快就要恋爱，恋爱就要结婚，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恭喜你离坟不远。”
　　他的脸抽搐着，努力平静下来，深呼吸，正色道：“好，小姑娘，我现在要测件正事儿。”见她扬起下巴，咳嗽两声，低声：“我是侦探，测眼前面一个案子。”
　　“有证件吗？”
　　他从西服口袋里拿出烫金名片递过去。
　　女孩子一瞅，立即大乐：“哟，侦探事务所。”
　　他递过去十五块钱：“来，我再测个字。”他提笔，想了想，写了个斗大的“花”字。
　　女孩一看说：“‘花’就是草化，腐草化萤，死人变鬼。我看你那案子不是普通案子，肯定跟花草和鬼魂有关。”
　　他不由伸出大拇指：“小姑娘，高人，高人！”
　　她一脸肃色，伸出一个食指：“花，拆开是草下人匕，匕乃凶器，眼下对方和凶险都隐藏在暗处，需特别小心。”说着她就把那块白布卷起，“看在你是同行的份上，我再给你一个忠告：珍惜生命，远离美女。”
　　“哎，你这就走啦？”
　　她给他一个白眼：“说了只卖三卦，又不是诳你。”
　　“得罪得罪，高人，请问尊姓大名？”
　　她提着小板凳，神采飞扬地回眸一笑：“我叫周思微——众所周知不可思议的微言大义！”
　　“谢高人——”他握着刚写的那三张字纸挥动。微笑，转头，顿时心情大好，手搭凉棚看看西北方向，吹口哨：“哟西！”
　　端着胯部，迈着方步，温大帅哥（他自以为）悠悠儿往西北方向去，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咕咕咕……”还没吃午饭，肚子有些饿了。看到一个饭店叫“友朋小吃”，门边贴对联：“第一次经过不吃怨你，第二次经过不吃怨我。”他“嘎嘎嘎”地乐了，走进去一看，那女孩先坐那了，脸蛋红喷喷的，捧着碗鸡汤面呼哧呼哧吃得正欢。见他进去，姑娘筷子一点，叫他坐。
　　他哈哈大笑：“敢情这贵人先到前面等我哪。”
　　周思微道：“江湖规矩，见面分一半。这案子我还真想掺和。”
　　“高人，你咋知道我会进来？”
　　“这不废话么？”周思微白忙之中说道，“我饿了走这方向，就这家店最顺脚，看见就进来吃了。测字的时候我就听见你肚子叫，难道饿着肚子查案不想吃东西？”
　　“佩服。”温彦博要了两个烧饼一碗牛肉汤，跟她赛着吃。
　　“赶紧的，”周思微又舀了勺辣酱，“把案子说给我听。”
　　“凭啥，抢饭碗呀。”
　　“就你没头苍蝇一样，能行？”
　　温彦博一哽脖儿把最后一口烧饼吞下：“你一初中生，还侦探哪，又不是柯南。”
　　结果对方怒了，从脖子到发际线，红彤彤的烧起来，好像还有嗤嗤的白烟。“我大学啦，你才初中生！”
　　温彦博一口牛肉汤差点没吐出来，舌头烫了，急忙道歉。
　　“你道前儿破广州特大传销案的是谁？就是我们少女侦探团！”周思微两手交叉望天：“从实招来。”
　　温彦博从实招来后，周思微拿着那张紫色卡片看，神情颇为严肃。
　　“你咋不去那花店看看？”
　　“黄仙客说就是经常上那买花嘛，有什么好看。”
　　“亏你还侦探，一点敏感性都没有。”
　　温彦博对被小女孩鄙视很不爽，一时也没什么反对理由。
　　周思微把他的沉默当作默认，越发鄙视地说：“你不会没想过，‘花冢主人’肯定跟花有关吧？会不会就是这城里开花店的？种花的？搞鲜花批发的？做人造干花的？嗯，还是干花像一点。做鲜花饮食的？晒花草茶的？……”
　　温彦博抓狂。“行了！先去那花店看看。”
　　“那花店是个小姑娘不是？你知道咋办吗？”
　　温彦博迷迷价笑。“用我的笑容。”
　　“听着！”她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一放，“你们男人啊，总是把女人想得太简单了。你桃花运在即，说不定那女孩就是你的桃花劫。”
　　“What？”
　　“首先，咱都觉得王雅芬的自杀有蹊跷不是？”
　　温彦博点头。
　　“那花冢主人可能就是干扰外力不是？”
　　温彦博点头。
　　“你有没有觉得这是个灵异事件？”
　　同上。
　　“那有没有可能那个花店老板就是花冢主人她用超自然力控制王雅芬让她自杀了？”
　　温彦博用了三秒种消化这句没逗号的话：“唔。那我们该咋办？”
　　“是你该咋办。我只授你三条锦囊妙计。”
　　“洗耳恭听。”
　　“一，激怒她。二，勾引她。三，俘虏她。”周思微一个一个伸出手指。
　　温彦博心想只要是美女谁不愿意勾引，问题是为什么要激怒人家？“万一她有个什么花冢主人的超自然力，我岂不是很危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激怒她，怎会知道她有没有特殊力量来整你？”
　　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温彦博当下就是这个感觉。
　　“不就一女孩吗？你怕啥？”那女孩双手叉腰竖柳眉横杏目。
　　对啊，不就一女孩吗，我怕个屁。温彦博看着对面看过来的女孩。
　　谁说女人是水做的？说这话的人应该放在火上烤。

　　不断默念着三条不靠谱的锦囊妙计，温彦博照卡片地址向西北偏北寻去，果然看到一家花店，是东方古典风格装饰。里面一个短发女孩子正坐在插满香水百合的水桶边修剪枝叶，看到他，扬起一张素净脸儿笑了一笑，看上去很清纯。
　　嗯，是美女，水灵灵的花姑娘。
　　一，激怒她。
　　有才的温彦博脱口而出：“我要名字是数字打头的花，一二三四五六七，越多越好。”见她讶然，忙又扯谎：“我是学校老师，教常识的，带给小朋友们看看，做特色活动！”
　　女孩抓抓脑袋，随口答应：“好罢，你等等！”便快步走到花丛前，挑拣起来，刚挑了几枝，便恼道：“好多都没有嘛！”
　　“我可是听朋友介绍过来的，说这里什么花都能买到……”他冷冷地做出奚落神情，给她施压。
　　女孩吐吐舌头，说：“你等会！”捉着脑后的小辫子，跳跳地走到后面去。
　　他听到里面找东找西翻箱倒柜的声音，然后“哗啦”一声。
　　女孩头上粘着蜘蛛网，抓着一把花草，笑嘻嘻出来：“可有啦！”便抽张玻璃纸，把那几枝花草放一起整了个造型，给包了起来，指与他看：“喏，一年蓬、二乔木兰、三色堇、四照花、五月茶、六月雪、七叶龙胆、八角莲、九里香、十大功劳、百合花、千里光、万寿菊，从一到万齐活了。要亿兆打头的，真没了。”她从头到脚扫了他一遍：“你们这些老师真奇怪！”
　　他哼了一声，接过那束花，坐下来，又说：“没完，我还要名字是动物打头的，凑个十二生肖，你们有没有啊？”
　　女孩瞪他：“怎么没有！你等着！”她又跑进去。
　　温彦博听见噼里啪啦啪啦噼里，她又捧着花跑出来，脸上蹭黑了一块：“你折腾人不是！给，看清楚了！鼠尾草、牛舌兰、虎刺梅、兔儿花、龙吐珠、蛇目菊、马蹄莲、羊蹄甲、猕猴桃枝、鸡冠花、狗牙根、猪笼草。这些加起来可不便宜，你带够钱没有？”
　　他冷眼看着她嘟着嘴又把这束花包上，又道：“还没挑好嘛。我还要红橙黄绿青蓝紫黑白，也是一个系列……”
　　女孩有点发抖了。
　　温彦博仿佛听到了暗夜中小兽磨牙的声音，嘎吱嘎吱，喀啦喀啦……
　　她突然红着脸指着他叫：“什么学校老师，胡说八道！有你这样的吗？莫不是吃饱了撑的，消遣我咧？！”
　　他甩头，自以为潇洒邪魅地一笑：“洒家就是来消遣你！”
　　“敢情来了个花和尚，我这里却没有郑屠。”女孩的脸沉下来，拿出一瓶喷洒剂，“干什么来的？”
　　“砸场子的。”
　　“我这是含羞草精华萃取液，洒一点三日内毛发尽脱，要不要试试？”
　　温彦博忙护住头。
　　女孩又拿出一瓶橙红色的水晃晃：“这是龙葵和石榴皮榨的汁，染上就洗不掉，你要不要为你的名牌西装考虑一下？”
　　温彦博噔噔噔后退三步，急速脱衣，里子翻外穿。
　　“大叔，”女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了！”
　　“怎样是不客气？”
　　女孩一扫把打来，温彦博转身就跑。跑到外，看到周思微对他做口型，只得硬着头皮跑回去接着周旋。那扫帚飞舞得左一下右一下，温彦博借花躲闪。她投鼠忌器施展不开，忽然停下，道：“你真不滚？”
　　他挺胸：“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女孩站住了，手里出现一朵重瓣大红牡丹花，突然向他头上掷去：“你可不要后悔！”
　　温彦博本能地去躲，那花却似长了眼睛似的，一下子簪在他头上。大红花配翻穿的西服，造型比新版红楼梦还要惊悚。一瞬间一股热流透百会穴而入，经任督二脉交于会阴而后直达涌泉。温彦博大恐，把花抓下扔地上，手心顿时出现一个殷红印记。“什么妖法？”
　　“没什么，只是你七天之内要听我的话。我要你上树就上树，我要你吃屎就吃屎，我要你现在滚，你就滚——”
　　随着这个“滚”字，温彦博忽然感到手脚不听使唤，忽然整个人向地上倒去，向门口滚去。
　　玻璃拉门“哗啦”一响，来人一脚把他阻住。可他身体不听使唤，又一蓄力，往那方向滚去。周思微一把抓住他：“停！”
　　有股力量自手臂传入，往脑中一撞。忽然整个攥着自己的劲力一松，自由了。温彦博头昏眼花，赶紧拍土站起。
　　“你是什么人？”短暂的沉默后，两个女孩同时开口。
　　“我是侦探周思微。”周思微静静打量着她，“他是侦探温彦博。”
　　“侦探找我做什么？我只是个卖花的。”
　　周思微道：“你是不是花冢主人？”
　　温彦博一惊。他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大胆直接。
　　“你们……”女孩凉冷的目光自他们脸上扫过，“怎么知道花冢？”
　　“你可认识王雅芬？”
　　“住紫微小区那个？知道，她常来我们这买花，我往她家送过好几趟花苗。”
　　“那你知不知道，她一个月前自杀？”
　　“她不会自杀。”女孩扬起脸，目光温柔而坚定。
　　周温两人相视一眼。“你怎么知道？莫非有什么隐情？”
　　“没有什么隐情。她的生命走到了尽头，所以总会有一个方式令她消亡。”她盯着周思微，“你听得懂吧？”
　　周思微道：“半懂不懂，六窍全通。”
　　“你刚才弹回了我的法术，还装什么糊涂。”
　　“法术？”
　　女孩重新审视了他们一会，谨慎地说：“我想，客观事实已经很清楚。两位不用再在我这里浪费时间。我这里没有两位听得懂的故事。”

　　“她就这么把我们赶出来啦？”周思微撅着嘴。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凉拌！”
　　“喂，你往哪里走？”
　　“我是英雄落难哎，终于有钱了，当然买车票回校。”
　　“你就不管啦？”
　　“接下来是你的事啰。记住，二，勾引她，三，俘虏她！”
　　“瞎胡闹！你看我手上的印，这妖女给我下的咒语还没解呢。”
　　“你加油！我看好你哦，大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