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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逼宫 ...

  •   元昭十八年三月初十,京中又下起了大雨,长安城的今夜不止天上有水,地面上、人心里更是波涛暗涌不断。

      素日金碧辉煌的皇宫,今日除了宣和殿这个皇帝居所之外,不见一丝光亮。

      静悄悄晦暗暗的景色,与噼啪作响的闪电雨水一起,成了天地间最大最阴暗的一个戏台。

      正演着一出夺宫造反的戏码。

      宫门外是黑压压地着铠甲持刀枪的士兵,领头的人腰别长剑,负手而立,淋着雨水却不见丝毫难受的神情,反而满面的快意。

      宣和殿内,宫内残余的护卫和忠心的宫女太监都堆在门口,抄起了能拿的一切东西,灯罩、瓷瓶、裴骄看到一个人竟还拿了铜的熨斗,当时便指着那宫女咯咯笑个不停。

      “皇上,你看她。”

      裴骄身着血红纱衣,更衬得面色红润白皙,她娇俏地侧过头看向自己的夫君,即将被嫡亲弟弟夺位成功的元昭帝。

      他面沉如水,戾气入眉,如此多年的帝王生涯磨灭了他的少年英气,但也不算变得太丑就是了。

      毕竟裴骄一生最看脸,你要她跟一个臊眉耷眼的老橘子死到一处,她是不干的。

      元昭帝轻抚裴骄的脸颊,他的灵犀儿还是如此好看,即使年过四十,也依旧风华绝代,气韵十足。额头饱满,杏眸含光带笑,鼻头小巧,一如初见的明丽美好。

      他摸着她的耳垂,“灵犀儿,你恨我吗?”

      裴骄朱唇未启笑先闻,多少年不曾听过这称呼,“皇上,我恨你做什么呢?外面军队的头领不是你,受命救驾不来的臣子不是你,反而都是叛了你的不忠不义之徒。我和你啊,一样可怜,谁怨谁呢?”

      她柔软的身子轻轻地靠上去,揽住元昭帝的脖颈,“既然今日我们必死无疑,前尘往事就先让他灰飞烟灭吧,要是有来世我再跟你清算。”

      那些前尘往事太乱了,裴骄也不过玩笑话一句,就算今日死不了,她也不想再计较了。

      从哪里开始计较呢?从上元夜他给她嫡出的堂妹偷花灯,解灯谜,而将她这个正经的未婚妻扔在一边?还是登基后大肆封赏后宫众妃子,却唯独将她这个皇后留在家里一年,只等宫内有了长子,才接她回去?再还是,不听她的劝告,将他那个祸患弟弟的性命留了,哪怕他那个弟弟就是害死了他们俩嫡子的元凶?

      凡此种种多的数不胜数,也亏得她是个不能再心大的主,即使死了儿子依旧吃吃喝喝,除了时不时心底有丝钝痛,没有任何异样。两人这般彼此磋磨着,也就过下来了。

      元昭帝不再如以往一般厌烦地推开她,反而紧紧地环抱了回去,即使此刻并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朕也没想到,最后身边竟只有你一个。臣子们暗地里总嘲讽朕太过薄情,不够仁厚,朕却从未放在心上,如今……却全都应验了。”

      不仅在后宫,更是在前朝。他从未觉得自己昏庸,此刻却明白自己真的不够格。不够格成为一个丈夫,更不够格成为一个帝王。

      门口一阵喧哗,是叛军从窗户闯了进来,开始与殿门口的守卫厮杀。或者该说,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腥臭的血气随着带有雨气的微风在殿内扩散流动,裴骄依旧是笑,咯咯咯的声音听着宛如在风中自在摆动的银铃。

      元昭帝看痴了,灵犀儿的长相并不娇艳妩媚,此刻却生生用眼角流转的风姿,笑出了一副艳丽飞扬的样子。

      守门的侍卫很快被屠戮个干净,正门在让人鸡皮疙瘩骤起的嘎吱一声中被打开,地上满是鲜血和尸首,裴骄和元昭帝则倚着案桌,就这么坦荡荡地面对踏血而来的黑甲男人。

      “昏君妖后,今日我终于得以手刃你二人,还我大周国泰民安!”黑甲男人手扣佩剑,大笑说道。

      裴骄仰头看了看,慢悠悠的捋着自己乌黑顺滑的长发,不屑笑道,“国泰民安?如今百姓哪里过的不好?再说,要是没有裴洮那个贱妇帮你,你当你是谁?吃女人软饭走上来的还有脸在这猖狂。你以为自己上位了就万事大吉?我告诉你,裴洮那女人虽然我看不上她,但她也是厉害有手段的。以后若是你的后宫有一日安宁,那就算我输。”

      她就是爱抬杠贬损人,这点就是什么时候她都改不了。

      黑甲男人拔剑直抵裴骄的脖颈,恨道,“你这娼妇,谁给你的资格贬损洮娘?你和那昏君抢了我和洮娘的一切,如今竟连一丝悔意都无?亏得洮娘好心,还央求我留你一条生路!”

      裴骄一个白眼翻到了天上,一巴掌将宝剑打偏,“顾明栋,别一副好心好意的假模样,不就是想问传国玉玺吗?我这人也是看不得你们拐弯抹角,告诉你,方圆二百里的井,你们就去找吧。”

      元昭帝紧握了一下她的手,她回头,看着男人脸色发白,额头大汗直流的虚弱模样,笑得真心实意。

      她凑上去,不管气急败坏的顾明栋,极轻声地说道,“你先走,我马上来。”

      顾明栋见两人私语,怒极,一剑刺向裴骄的手臂,伤口尖利深刻,鲜血顺着剑的拔出而汩汩外流,“这一剑报你当年推洮儿下水之仇,临死了还行苟且之事,你这女人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裴骄看着自己被染成暗红的纱衣,心道,这么疼,不知道临死那刻跟现在比,哪个更疼。

      门外本来黑压压的士兵突然于无声中分成两队,露出一条过道,一个披着蓑衣的矮个女子独自走来,身姿窈袅。

      顾明栋看着女子进门,上前主动地帮她脱下蓑衣,“你怎么来了?我马上就能解决了他俩。此地血腥非常,你如何看得?”

      女子里面穿的是深紫色的衣裳,未着任何饰品,简单地挽了个发髻,年轻时娇艳欲滴的长相,现在也褶褶皱皱不断,灰黄的皮肤上泛着喜悦的神情,“今日是大喜的日子,我怎么来不得了?且我对你也有不放心,我怕你真把裴骄杀了。”

      顾明栋撒娇求饶道,“不会的,我哪有什么时候违背了你?”

      女子不理,笑看裴骄,对着裴骄说道,“好久不见了姐姐,你还好吗?”说罢又掩面,自打脸一般地说,“看我这话说的,你如今也就是阶下囚的命了,怎么还能戳你的痛处呢?”

      裴骄跟着笑,“裴洮啊,我要是你呢,我就马上杀了面前这个女人。”

      女子得意一笑,未待开口,裴骄继续道,“因为她就算要死了,也比你好看太多,这可怎么办呢?”

      所以说输赢到底该如何论断呢?她和裴洮之间,如今看,是她输了,可这之前,她却赢了四十年。

      从出生到嫁人再到生活的自在,她无不稳稳压了裴洮一头,虽然裴洮才是嫡枝的嫡女。

      四十年之后的如今,裴洮就算亲自动手结果了她的性命又如何?痛快是痛快了,但是裴洮之前四十年受的磋磨,又哪里是杀了她就能换回来的?

      所以要裴骄来说,她若处在裴洮那位置,自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活的畅快自由,唯独不会如裴洮这般,卧薪尝胆忍辱负重,却享受不到几年真正的好生活。

      裴洮脸都难看成了那样,顾明栋若还是真心宠爱她,裴骄就把自己脑袋拿下来踢蹴鞠。他们老顾家什么人都出,好的坏的尽有,就是没有痴情种。

      女子冷笑一声,“裴骄,如今我给你活命的机会,不是要跟你打嘴仗的。只是我要弄个明白,你那庶子和商妇的爹妈,到底将我博陵裴氏的家私藏哪里去了?”

      这回换裴骄得意了,虽然她此刻头昏脑涨,还是拼命地将视线对准顾明栋的眼睛,嘲笑道,“看看你的小心肝情妇,临到头惦记的不还是我们家的那点钱吗?”

      “什么你家我家,博陵裴氏百年积累若是随你死了灰飞烟灭,老祖宗们在下面打得你再死一次都不够泄愤!”

      裴骄嗤笑,她已经没法保持清醒,只得含糊地说道,“哪有什么……钱……裴氏,我家保了五十年……这也要……没了……”

      裴洮感觉不对,上前一步,未待触碰到裴骄,她自己却先晃了一下,扶着脑袋难耐地说道,“栋郎,为何我头晕想吐?”

      顾明栋素来练武,此刻倒是未感觉头晕,只是抬手的动作有些迟缓,他也发现不对,“来人,传御医!传御医!”

      他又上前查看,发现元昭帝顾明棠早就咽气了,睁着眼死的,而他只以为这人是吓得一动不敢动。

      看着想要折磨的人在眼皮子底下死去,顾明栋恼怒极了,“你们这两个贱人!”

      说罢用手掐住裴骄的脖子,裴骄此刻已然昏迷不知事,只本能地发出嘶嘶的声音。

      裴洮一阵头晕过去,睁开眼睛后,未待开口救人,裴骄便头一歪,伴随着一阵骨头碎裂的难听声音,死在了顾明栋的手上。

      裴洮有些失落,呆呆地望着死去的裴骄,裴骄红衣缠身,姿容艳丽,却仿佛依稀还是少时初见那般明丽动人的模样。顾明栋以为裴洮是在怪他,开口想要解释。

      裴洮轻捂住了他的嘴,“我们几个纠缠数十年到今天,也该有个了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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