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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十四章 厄洛斯的伤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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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吕卡维多斯山的棕榈树林时,深爱着厄洛斯的水仙女也来到了这里。她耐心等待着,等厄洛斯经过。
清爽的山风吹了起来,她看见爱神了。
厄洛斯从树梢上降落,打量着吵闹的人群里的男女。他们是河神的不知名的儿子和一些年轻的宁芙们。最后他瞄准了一位少年,不过他很快放弃了射击。他把箭撤下来仔细地看了看箭尖,甚至用手指去检查它是否锋利。但所幸他并没有被划伤,这时他似乎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身旁掠过,便警惕地抬起了头——箭头刺入了他的手指,他皱着眉头拔掉了它,手指上的伤口很快愈合了。
“你受伤了。”许德里阿德斯忍不住关切地说道。她很抱歉是她惊扰了他。但厄洛斯让她忘记了真正要说的话。她注视着厄洛斯。虽然他还是那么年轻美貌,但却出落得更接近真正的青年,甚至比原来更高挑。
“你好许德里,你怎么在这里。”厄洛斯瞥了水仙女一眼,掏出手帕擦拭着他的箭。
“这不重要。”许德里阿德斯盯着厄洛斯的手,禁不住提醒道,“但是你刚才被扎伤了。”
“是啊?”厄洛斯疑惑地挑起眉毛,用一种戏谑的神情望着她,“所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还是说我又要挨揍了?”
“我不会再对你动粗的。”许德里阿德斯歉疚地说。她开始越来越怀疑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但是我很疑惑,你刚才为什么没有……我是说你为什么没有因为金箭爱上其他人?”
“当然有,众所周知我因为它而爱上了普绪克。”厄洛斯显然对这个问题感到不可思议。他漫不经心地重新把箭搭上他的神弓,再度瞄准林间的男女,“这次也许是因为上面涂的爱情之水太少了吧。”
“认真回答我,厄洛斯,你在说谎!”许德里阿德斯显然对这个答复并不满意,便冲动地抓住厄洛斯的手,抢了他的弓和箭。她那白皙的鹅蛋脸涨得通红,她再也无法忍受心上人的冷漠了。她急得对他抬高了声线:“你只是被一个国王的女儿迷惑了而已,你根本就不爱她不是吗?你告诉过我你永远也不会爱上凡人,你应该和一位真正的女神结婚——”
“走开许德里,我不喜欢别人强迫我。你妨碍我工作了。”厄洛斯抢回了弓箭,不耐烦地转过身,“停下你的说教吧。等你真正地爱上一个人,你会明白那种感受的。”
许德里阿德斯追了上去,对着他的背影大声宣告道:“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爱的是谁,厄洛斯。我是个处/女,你却对我其如敝屣,我出身高贵,你却这样蔑视我!难道因为我不够美貌吗?”
“是的。”厄洛斯斩钉截铁地答道,他皱了皱眉,“我很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他的话显然刺伤了一位高傲的女子。
“即使是个淫/荡的女人?”许德里阿德斯的脸上显出轻蔑的神情,她的明眸变暗了,“你知道有关普绪克的传言吗?现在,诸神之间流传着一个秘密,最忠贞的丈夫被一个淫/荡的女人背叛了,那位最年轻的女神便是海神的情/妇。你可以说她是被迫的,因为你会努力说服自己这么想,但这很可能是自欺欺人的谎言。“
连隐居在沼泽的水仙女也知道这件事。厄洛斯对此一点也不感到惊讶,因为诸神总是对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感兴趣。但不得不承认,他打心底不希望普绪克受到别的什么人的玷/污。赫尔墨斯会和他开一些非常大胆的玩笑,比如让他把普绪克送给他享用一晚上,因为骗子的守护神认为是自己教会爱神如何对付他那难以取悦的母亲。这让厄洛斯感到困惑。现在尽管普绪克极力避免任何人提到海神的事,但她越是回避,就越显得欲盖弥彰。
“可是她只为我生孩子。”厄洛斯平静地说着,突然反问道: “作为妻子在丈夫面前淫/荡一点不好吗?“
“如果是这样,”许德里阿德斯忽然褪去了外袍,露出系在腰间的黄金腰带。她注视着眼前的爱神,压低了声音:我也可以主宰你的快乐。我可以变得和她一样淫/荡。当然只在爱情的缔造者面前。“
万丈光芒照亮了爱神的宝石般的双眼,山风再次从耳边拂过,周围很快就安静下来。
“我并不认为你在引诱我,但我认为你在侮辱我。首先你可能认为爱神是可以被随意操纵的人物。”厄洛斯冷笑了一声,他那蓬松的羽毛显示出了他的愠怒。“另外在结婚之前,我可能残忍地赶走了几个姑娘,但因为这次是你,许德里,看在我们友谊的份上,所以我不会让你的脑袋可笑地扎进肮脏的泥里。可是你知道吗,当被一些过分的目光注视着时,我甚至恶心得想吐。”
许德里阿德斯听完气得脸颊通红,一时语塞,厄洛斯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时天空突然一阵电闪雷鸣,转眼间身披金王袍的雷神宙斯便降临在神女眼前。
“您好宙斯,很高兴见到您。”许德里阿德斯转怒为笑,宙斯也微笑着,带着某种意图,靠得更近了。现在水仙女不得不留下来与伟大的神王寒暄几句,厄洛斯尚未走远,他知道是那根腰带吸引了那风流多情的神王,一桩一厢情愿的韵事又要发生了。但宙斯把手背放在唇上亲吻过后又将手心放在许德里的额上时,许德里却会心一笑,十分高兴地接受了来自神王的祝福之吻,甚至低头亲吻他的右手。接着,宙斯汇集来一片乌云,他们便一同消失在了云雾里。
此际,战神阿瑞斯来到了厄洛斯的住所。但他没有见到儿子,而是几位仆人和那位年轻的妻子。普绪克只在婚礼上见过他一次,但十分敬重这位父亲,便用美酒和甘霖热情款待他。
“那小子在哪儿?叫他赶紧滚出来!我非得用我的鞭子教训这混账东西一顿不可。”战神呷了一口酒,看上去怒火中烧。最近,阿芙洛狄忒和赫尔墨斯又旧情复燃,甚至常常当着众人的面调情,赫淮斯托斯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因为他们早就离婚了。但阿瑞斯却很不高兴,因为他才和合法妻子离婚,却遭到了最喜欢的情/妇的冷遇。阿芙洛狄忒误会他与黎明女神恋爱,现在似乎有帮助赫尔墨斯来骗取他的宝物的苗头,这让他十分恼怒。所以他把对兄弟和情人的怒火转向这一切混乱的制造者厄洛斯。
“不像我丈夫,我不擅长华丽的言辞,但我希望您相信厄洛斯。”普绪克试着劝解道,“我不知道你们之前存在什么误会,但请您先息怒吧,我想无论如何,厄洛斯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如果他遇到您,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她说着,希望安抚怒气冲冲的战神,一面惴惴不安地派使者去通知厄洛斯。
“好吧,我就在这里等着那小混球,但你得把他叫回来。”阿瑞斯说。“谢谢您。”普绪克拘谨地笑了。
美丽而友善的姑娘让阿瑞斯的态度缓和了一些。因为他实际上对温和而无害的女子们比对暴戾的男子们更友善。另外,他对待自己的女儿们也十分疼爱。
闻讯赶来的厄洛斯在云端看见了他的父亲和妻子,当他正要踏入家门的时候,他们收养的那只灰鸽子便扇动翅膀停在了他的肩上。
它在他耳畔煞有介事地说着刚编好的谎言,意在挑拨小爱神夫妻间的关系:“哦,亲爱的主人,我不得不告诉你,刚才我看见您父亲和您的妻子在一起,他们看上去却像一对夫妻。这绝不是我的错觉。”
厄洛斯平静地将嚼舌根的鸽子拎了起来,“你要知道,我留一只聒噪的鸽子在普绪克身边只是因为她很喜欢你,但我还得说明的是,烤鸽肉也在我们的食谱上,祭品通常都是可以被吃掉的。”说完,他把鸽子扔到了花园的酒池里。
他以为父亲又会不由分说赏他一顿鞭子,但看见父亲正喝着普绪克给他倒的酒,总算松了一口气。
“我想我应该离开一会儿。”普绪克笑着说,并给厄洛斯也倒了酒。“好吧,去看看我们的狼怎么样了。”厄洛斯说着,揽住她的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等普绪克离开,他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了下来,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调侃他的父亲,因为他们的父子关系姑且算是十分和谐的:
“好久不见我亲爱的父神,我以为这次迎接我的又是毒辣的鞭子和你的拳头。不过在殴打我之前,请稍微给我留点颜面吧。被比自己弱小的女人保护已经够令人难为情的了。”
阿瑞斯却板着脸直截了当地问到:“一个月前,你母亲告诉我会和我正式结婚,但现在她却又和赫尔墨斯搞在一起,甚至要合起伙来骗我的财产。对此你有什么解释吗?”
厄洛斯的脸上显出一种怪异的神情,好像父亲正在和他开一种儿时的玩笑。他注视着父亲紧握着纯金高脚杯的手,确认父亲的怒火不像传言中那样旺盛,才说:
“众所周知,对母神来说,婚姻并不是最重要的。我并不能解释什么。我只是允诺赫尔墨斯,让她答应和他约会而已。什么时候他们又厌倦了彼此,很快就会分开的。”
“厄洛斯,我以为我的儿子总是站在我这边的。至少他不应该出于任何自私的目的,而做一些令他的父亲难堪的事情。”阿瑞斯握着酒杯摇了摇头,皱着眉放下了酒杯。他的脸上除了愤怒的阴云,更多的是失望。
“这是什么意思?”厄洛斯诧异地挑了挑眉,“母神从未告诉过我她要同您结婚的事。”
“那么就把铅箭射向赫尔墨斯,让他离开你的母亲。这对你来说不难。”阿瑞斯命令道。
“我为什么必须这么做?”厄洛斯问。实际上他对他父亲有一种复杂的感情。一方面,他感谢阿瑞斯教他习武,但另一方面,他不喜欢他对待母亲和自己的方式。通常情况下,作为养父的赫淮斯托斯总是能比这位亲生父亲给出更多更好的建议。
“因为我确信,我和你母亲是相爱的。”阿瑞斯说,“只是我无法忍受她的多情,我们才分开了。”
不料这激怒了对他不满已久的厄洛斯。
“我对你们混乱的婚姻状态一无所知。就好像我早已习惯了拥有两位法律上的父亲。”厄洛斯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桌上的酒洒了一地。他强压着怒火质问父亲:“既然你认为你应该做我母亲的丈夫,你为什么不去把赫尔墨斯揍一顿,把她抢回来?难道战神也会逃避战争吗!”
“混账东西,你就是这样对你父亲说话的吗!”阿瑞斯也再次勃然大怒,抓住儿子的衣领,往他嘴边用力打了一拳。厄洛斯的后背猛地撞到凉亭的柱子上,一声巨响下,整个白色的凉亭坍塌了一大半。“站起来!”阿瑞斯吼道,“我的儿子就是这么不经打的孬种吗!”
“你这个懦夫。一直都只会拿我和安忒洛斯出气。 ”厄洛斯冷冷地擦着嘴角的血,不过这次他没有再躲开,当父亲的拳头再次落下来时,他忽然抓住了父亲的手。随后愤怒的两人扭打在一起,期间夹杂着谩骂和争吵,天空应声炸裂,瞬间电闪雷鸣,争吵和打斗声惊动了院子里的所有生物。厄洛斯红着眼把拳头砸向父亲的脸,打掉了父亲的几颗牙,尽管他自己也伤得不轻。
普绪克急匆匆地跑来,顿时被吓坏了。她看见丈夫正抡起拳头冲向他的父亲,双方早已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血,庭院里一片狼藉。斟酒的神仆们四散奔逃,没人敢去劝架。
“够了!快住手!厄洛斯,”普绪克焦急地对丈夫喊道,“你受伤了!”
“别过来!这不是女人能够插手的事!”厄洛斯大声警告道。阿瑞斯后退几步,往地上啐了口血,掏出了随身携带的皮鞭。普绪克冲上去抱住了怒气冲冲的厄洛斯,他想推开她,但她的双臂紧紧地环绕着他。
“求你,不要再和你父亲打斗下去了……你不能再受伤了。 ”普绪克哀求道。意识到自己的冲动,她不禁心跳加速,双臂发抖。厄洛斯能感受到她整个柔软的身体也因恐惧而颤抖着。他笔直地站在原地,轻蔑地怒视着手持皮鞭的父亲。也许是见娇弱的姑娘上前阻拦,战神逐渐平息了怒火,他擦着手上的血,摇着头叹道:“厄洛斯,你不可能战胜我。但我很惊讶,你竟然敢还手了。”
“长期以来,我觉得你已经对我尽了最大义务。虽然你懦弱又专横,甚至常常把战火带到整个家庭当中去,但即便是最友善的赫淮斯托斯,也不能取代你作为父亲的地位。”厄洛斯说,“我揍你并不是因为我对你抱有成见,而是因为我受够了被你们利用。至于我母亲,她和谁结婚都与我无关。我甚至会源源不断地给她提供一些出色的伴侣,以免她感到寂寞。”
“你跟你母亲一样不可理喻。”阿瑞斯说完,冷冷地扫了年轻夫妇一眼,瞬间从庭院里消失了。厄洛斯咳嗽了几声,鲜血不断从他嘴里涌出。普绪克用手绢擦着他嘴边的血,很快那块手绢就被血给浸透了。“我带你去疗伤吧。”她搀扶着她的丈夫,不料他抓住了她的胳膊,拉着她一同在原地坐了下来。
厄洛斯和妻子坐在一片废墟里,看着一地的碎石、黄金的杯盏还有那些掉落的玫瑰花枝叶以及被翻过来的新鲜泥土。普绪克希望带他去敷药,但他紧紧地抱着她。
“你流了太多血了,”普绪克叹了口气,轻声催促道:“快点起来吧。”她不明白,为什么受了伤的丈夫像个倔强的孩子。这时厄洛斯把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一言不发。他的伤口正在隐隐作痛。
他回想起多年以前,被父亲暴揍一顿之后,陪伴他的只有母亲和他养的狼。他不希望母亲看到他像个姑娘一样大声哭泣,便躲到了僻静处,直到眼泪干涸。然后他把几只狼放到父亲打猎的林地里,咬死了父亲最喜爱的猎狗。当然,最后他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阿芙洛狄忒的斥责。也就是从那时起,他开始渴望摆脱他的父母。所以,当母亲同他争辩,向他叙述对普绪克的不满时,他乐意看到她那无奈的神情。现在,他躺在普绪克的怀里,普绪克柔软的手托着他的脸,他甚至可以微笑着轻描淡写地告诉她:“瞧,我们的神树和喷泉还在那里,完好无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