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神话］月下美人》百鳥神思者

4、月下美人之爱神的新娘（νύφη )

　　华美的宫殿内有着玫瑰色大理石铺成的台阶，它通向最神秘的地方——但是，你怎么敢贸然闯进一个陌生人的居室？公主对自己说。她不记得她是如何走上台阶的，当她开始犹豫不前时，便会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就像几双灵巧而鬼魅的手，推着她向前走。
　　“上去吧，女主人，这便是你美丽的家。”
　　这是一个充满生机和幸福的年轻女性的声音。普绪克跟着它，它似乎无法抗拒——因为有东西拉住了她的手，引领她前行。每个房间都比上一个房间更宏伟，马赛克装饰和爱奥尼亚式立柱上的浮雕讲述着诸神/的事迹，彰显了主人的富有，权势和信仰，公主立即意识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光荣而伟大的。
　　她好奇无比，又禁不住要赞叹一番。因为这是她从未见过的奇观，如繁花绽放于遒枝劲木之上，即便穷尽所有语言，也不可能将这里的盛景一一形容完毕。宫殿里的一切都很精美，仿佛集中了世界上所有的奇珍异宝。白檀做成的宝盒散发着幽香，里面的珠宝首饰发出的光芒仿佛照亮了整个屋子；蔷薇依附在高大的拱形窗边上，洁白的大理石雕像表情安详，有个浴池边上甚至立着几道东方式的丝质屏障。偶然见到垂到眼前的铃兰三两枝，灵动可爱，那是传话的精灵与仆人。其余陈设之华丽新奇，自不必说。
　　当一阵优美的竖琴声传来时，便有另外几个声音在对她说：
　　“小姐，你为什么要对这些财富感到惊讶呢，你看到的一切都是你的。“
　　“小姐，今天的晚餐要不要在野外用呢？”
　　仆从们个个彬彬有礼，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他们拒绝显示自己的藏身之处，而他们的声音是如此清脆动听，并在忙碌之中显示出一种令人咋舌的秩序 ，普通人会觉得它们聒噪，但这种聒噪不是惹人厌的。
　　“能告诉我你们的主人是谁吗？”普绪克鼓起勇气问道。
　　此言一出，就像一句咒语投入人群，周围立即陷入了可怕的沉寂。
　　“那么……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普绪克又问。
　　这次依然没有回答。然而，很快，近处传来好几声奇怪的窃笑——虽然这并不邪恶，但是这些女子的窃笑足以让公主感到不舒服。所有的快乐与希冀都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无穷的恐慌与战栗。哦，这是神谕中的，她的可怕的丈夫的居所……嫁给他是她必须承担的责任。一旦夜晚来临，她会发现她的一切少女情怀是多么愚蠢。
　　即便如此，她不能退缩，绝不能。普绪克对自己说。如果她失去了勇气，她要如何面对这些神秘而不可知的仆人？她害怕听到她们的窃笑，那笑声里似乎带着一种评判，在幸灾乐祸，在虎视眈眈。你想，那些俏皮的声音里会不会夹杂着一丝阴险的冷笑？所以，她必须成为合格的女主人，这是她的荣耀和责任。尽管她仍然心怀恐惧，坐立不安。
　　“倘若我见不到他，怎么知道我是否钟情于他呢？”普绪克故作镇定地对空气说道。她知道所有人都会回答她的，如果窃笑也算一种回答。
　　“亲爱的，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见到了他，钟情又如何？不钟情又如何？你现在很虚弱，你需要食物和休息。”
　　一位老人说话了。与此同时，所有的窃笑都归于沉寂。老人的声音慈祥而又沉稳，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它让普绪克平静了一些，但这种平静是稍纵即逝的。她的脊梁开始发冷，双手开始颤抖，尽管如此，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在仆人的指引下走向餐厅。
　　餐厅内的布置极尽奢华。纯金和象牙制成的长桌上铺着一层丝质桌布，装饰着新鲜的毛茛和风信子，下面则铺满厚厚的羊毛软垫，内里用名贵的香草填充。普绪克踩在铺满松软的丝绸和玫瑰花瓣的地板上，注视着面前精美的食物怔怔出神。它们看上去美味且诱人，但却让她想到了泊尔塞佛涅的故事。冥后的传说流传至今，这位女神因为吃了几粒石榴，便不得不留在阴冷潮湿的地下，成为不情愿的新娘。
　　尽管如此，她必须活下去，这是她唯一的希望。死者一无所有，连呼吸和眼泪都没有。
　　神秘的仆人们会体贴地为它们年轻的夫人准备好一切，但它们对于男主人的事情依旧只字不提。在用过丰盛的晚餐后，它们会服侍普绪克沐浴更衣，消除一天的疲劳。甚至还有精灵指引她打开一个写满拉丁文的黄金卷轴。她当然认得那些文字，因为在幼时她的宫廷教师就已经传授给她这种语言。其实这是因为宫殿的主人非常照顾自己的新娘，便尽可能地为她减少不便。不过公主一看清文字内容就不禁羞得满脸通红，因为上面记载的全是新婚之夜的有关事宜。在十七岁之前，她是被禁止接触这些东西的，只有姐姐们才清楚，但她们不会明目张胆地告诉妹妹结婚是怎样一回事，她们常常会说，结婚和爱情会使人“身体变得酥麻。”
　　太阳渐渐西沉，天色变暗，虫鸣声响起，提示黄昏的到来。这时，宫殿里所有的烛火都被点起来了。隐形的仆人们为新娘带来一把纯金的剪刀和一件精美到极致的、但却单薄得难以蔽体的睡袍，服侍她重新梳妆打扮一番，再把她领到了卧室的床上。
　　“主人很快就会来了！”
　　这些话甚至让普绪克胆战心惊。当乳香被点燃，有唱诗班在她身边奏响天籁时，她的手心冒出了冷汗，心跳得更快了。
　　在整个过程中，普绪克没有挣扎过，没有再说一句话，直到仆人们梳理好她的长发，在她身上抹上玫瑰味的香膏，并为她穿上新的睡袍。无数个声音在赞叹她的美丽和纯洁，这是她已经习以为常的。现在她更加确信，美丽是一种诅咒，她不能在残酷的命运面前做任何不利于她的父亲，她的人民的事。残酷？她的丈夫也会如此残酷吗？
　　“抱歉，小姐，你对主人来说必须是无害的。”这是仆人们剪去她的所有指甲时说的话。
　　难道她会伤害他吗？
　　渐渐地，睡意战胜了恐惧和好奇，普绪克在无尽的猜想中进入了梦乡。
　　百合静静地在晚风中摇曳着，周围万籁俱寂。乳香的香气萦绕着整个屋子，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黑暗中，爱神的双眼依旧敏锐，他收起洁白的羽翼，轻轻降落在落地窗内。在月色微透的房间中，华丽的绒毯与紫色的锦床之上，躺着他朝思暮想的漂亮新娘。
　　床上的普绪克闭着双眼，纤长的羽睫呈现出魅惑的阴影，长发滑落枕边，似乎已沉入梦乡。她恬静安详的模样和他那天在月下见到她时一样动人。厄洛斯走到床边，伸手抚上少女的额头，缓缓弯下腰试图在夜色中亲吻她，然而普绪克却突然醒了。
　　半梦半醒之间，她被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所惊扰，感到额前的头发搔得眉心有些发痒，然后就有一只温热的手抚上了她的额头，这使得她迷迷糊糊地微微睁开了眼。额上那只手很快就胆怯似的缩回去了，她这才察觉到床前的确站着什么人。见她醒来，那人连着后退了好几步。
　　一种恐惧攫住了公主的心。毕竟一个姑娘，人生地不熟，难免会担心自己的安全和贞操。周围漆黑一片，没有烛火，没有月光，只有一种轻微的呼吸声，还有神秘的、乳香的香味。
　　“谁，谁在那儿”普绪克猛地坐起身来，朝着暗处忐忑不安地问道。她的声音里透着胆怯。“也许是……”
　　“冷静，普绪克。”
　　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当普绪克察觉到对方正在向她靠近时，她掀开被子试图从床上跳下来，但一只有力的臂膀阻止了她。她几乎束手无策，不知该作何反应。如果这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丈夫……她的抗争在命运女神面前毫无用处。
　　他笔直地站在床前，言语温和，“别害怕，我是你的丈夫。”
　　“天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普绪克说，现在她全身僵直地坐在原地，不敢乱动一下。她不知道是否应该说点别的，陌生人的手已经碰到了她，即便在黑暗中，她仍然能感受到他的炙热的目光。
　　“只是现在。”厄洛斯握住新娘的双手，向她保证。“相信你的眼睛，很快就会恢复……但是对于你来说，你绝不能看到我的模样。”他说，这时他似乎洞察到了她内心的疑惑，又补充道： “因为它只会给你带来痛苦和绝望，我不想这样。”
　　“可是，这是为什么？”普绪克问。
　　“我恐怕不能解释什么。”厄洛斯斩钉截铁地说，“这是……你必须永远遵守的约定。”与此同时他注意到了普绪克的手腕，上面有被绳子绑过的迹象，所以他用神力为她治疗勒伤。
　　“很疼吗？”
　　“不疼。”普绪克说完陷入了沉默，一滴眼泪从她的眼睛里流了出来，但她明白那不是由于手腕上的勒伤。她的双手被紧握着，无暇顾及其他。
　　“唉，完全没必要，你父亲不应该囚禁你，这样太刻薄了。”厄洛斯为她擦掉眼泪，但他的声音却是愉快的，“你喜欢你的新家吗？”
　　“我很喜欢，谢谢你。”普绪克顿了顿，如此答道，她不确定是否应该打听他的身份，但她现在如鲠在喉。她更害怕面前这个陌生人的愤怒，因为他听上去如此友善，但又似乎神秘莫测。他似乎能洞察她的一切，他的要求亦是她无法拒绝的，她能做的只是安抚他，取悦他。
　　“我以为你会，实际上我不太清楚你的喜好，”厄洛斯温和地说，“我建造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你高兴。“
　　他的声音坚定而自信，但如果普绪克能看见他，一定会注意到他脸颊上一闪而逝的红霞。
　　“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普绪克设法问，这让厄洛斯皱起了眉头。
　　“这不重要。你只需要叫我丈夫，”他说，并伸出手与她的手重叠，“只要听我的话，你便会成为世界上所有女人中最幸福的那一个。”
　　“我想知道……”普绪克说，她的眉头紧锁，因为丈夫的话实在令她难以理解。“你似乎认识我……但是，这太奇怪了。我是说，我从未……”
　　从未结实过任何陌生男子。这是公主想说的话，但最后羞赧令她选择了噤声，和陌生男子单独同处一室令她无所适从。在她再次开口之前，丈夫轻轻地拥住了她，他的肌肤是如此光滑而柔软，他的卷发散发着轻微的玫瑰芳香，这些都不像怪物的特征。她为她的无知和笨拙而羞耻，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丈夫。“你只要知道我爱你，这就足够了。”他说着，将手放在了她的耳后，轻轻理顺那些凌乱的发丝。“真的吗？”她小声地问，感受到男子炙热的鼻息。然而，他不再说话，亦不再作出任何回答，而是将手伸向她冰凉的肩膀，开始缓缓解开她肩上的衣带。

作者有话说

　　大修。清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