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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七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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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呼走入深山里, 开始的时候也没有多大害怕, 说到底他一个大男人有气有力的, 有什么好怕? 然而当那树荫渐密, 点点白光渐稀的时候, 他的手不禁抓紧了胸口那砄布, 一边默默的安抚着自己, 小时听到所有山妖鬼怪狐仙鬼魅的故事, 都是些混话, 是决不可信的.
他踏着大步去走, 踏在小石头上一吓, 踏在残草前一跳, 花了好大的劲才走到有水声的地方. 水? 他忙奔过去, 只见那清泉从石上涌出, 那量也不多, 恰似旱季的河流上水般, 仅仅能有越过足面之深. 北呼捧了泉头的一抺进口, 清清甜甜的, 消抹掉他心头的焦躁不安, 而化作一抹清凉. 他半躺在泉边, 四下打量着此处地势, 只见此地临山而立, 周遭满是参天巨木, 半掩了那艳阳天, 只可依稀辨别光暗之差. 北呼又朝山上一看, 见一岩洞, 其上蔓藤密布, 其下丛木半掩. 北呼跃身而起, 只觉那儿也当是个好去处, 二话不说就跳到山石上, 七手八脚凑合也爬了上来.
他立在洞穴前一窥, 一个念头又不免涌上脑袋: 慢着! 假如里头有母大虫, 那该怎么办呢? 这种深山林泽, 本来就易积藏猛兽异物, 着实是大意不得. 北呼习惯性的摸摸腰间. 嗯? 空的? 他回身察看, 才惊觉到刀已交付了给展鹏. 大虫还能有爪子, 现在他人才真个是手无寸鐡, 毫无还击之力.
于是一个问题又困扰着他. 到底是进还是不进呢? 进洞, 可能遭遇大虫; 不进洞, 一样也可能被兽衔去. 那么还是进吧? 北呼想着, 随地抓起一块小石子掉进去, 当当敲过石地, 也就再没有声响. 北呼放心了, 以为里头该没有什么东西, 就大步大步跨进去了. 后来展鹏跟他说起, 说那时他掉石子的举动真是笨极, 没有还好, 如真有老虎在内, 他这么一着不就是惊动了牠, 招引牠来吃他吗? 北呼想想也觉有道理, 只是嘴皮上硬, 就说自己腿粗力壮定能跑走. 不过那当然是后话了.
北呼往那洞里看去, 深深暗暗的, 似是被那缠外头的植物给吃去了大半的阳光, 即使是白画也是这般深不见底. 这时他心里已有个大概, 于是也就不怕, 忙把那挡道的林林木木拔去. 挑出那些柔软的枝条密铺平面, 北呼坐稳在上, 看看天又看看地. 满意了就在心头跟自己喊到: 我北呼就在此住定.
他坐了坐, 卧了卧, 突发又想起什么重要事情, 马上连跑带滚的下到泉眼去, 洗净了手, 嗅过觉得没气味了, 也就不抄近道, 绕了个远儿又进洞穴处走去. 到了洞口他又回眸察看一通, 末了才鬼鬼祟祟的往胸口探去, 抄出那细长的带子来. 他摸着那光滑的绢面, 又察看着上面的流云暗花, 直到那冰冷的玉石都被摸暖了, 他纔收了手, 心头就是一个劲儿满足.
展鹏, 以后我住这儿.
他展平了身体, 摸着那腰带. 想想, 又慎重的迭起, 收起放回怀里. 然后侧身往那草上一躺, 就睡下了. 那天到底是腾折太久, 北呼很快就睡着, 也睡的香, 就像以往躺在那皮毛毯子上时一样, 一切如常.
然后北呼真的就在这片林子中住下了. 要说难过的事也不是没有, 比方说早上醒来肚子老是空空的, 过活也提不起劲来. 想他平日总是吃肉活的, 到了这儿却只能采些青草、草菇, 或是些藢菜、豆苗, 也没法煮, 只能洗净了纔吃. 这样下来, 那惯吃肉吃腻肚子又怎么会饱呢? 嘴巴里满满是草的味道, 久了也真教人发闷. 最气人的不是这里没肉, 北呼就曾亲眼见过一只花鹿走过, 苦于无刀, 也只能白白放过牠. 要知道徒手和一只鹿搏斗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于是他也只好死心.
果真是饿得受不了的时候, 他就埋头猛喝那些泉水, 甜甜的, 总算能为他带来别种滋味. 也有试过吃涨了的肚子的日子, 涨鼓鼓的难受极了. 那种时候也只能平躺着, 等待一天的过去.
饿肚子的时候, 北呼最大的乐趣是想象以往吃过的东西, 比如是那些兔肉、 鹿肉、干饼儿、果子、葡萄、不太能抓到的野猪、尝过一回的熊肉, 许多许多的食物纷纷朝他涌来, 唯独是那些蔬菜样的, 他看了就想倒胃. 这时身旁的水声冲冲, 北呼感到嘴舌干了, 可又不想去喝.
他开始想念那些不断流汗的日子了. 挥着刀, 踏着脚, 每一步都能挣得肚子饱饱的. 就是当天猎不到东西, 拿着过去刮下的皮毛也能得回个大概, 或是一块饼, 或是一壶酒, 总之不是现在手上那一堆黄黄乱乱的草. 北呼低头拔着那嫩处, 现在他可是个懂货的了, 那尖顶的不要, 那瘦扁的不要, 专选那中间肥大的去吸吮它的汁液. 那样选上三四百回, 就总能填饱他的好胃口.
不过北呼还是不能满足. 有时他在山上溜溜逛逛, 捡拾那掉下来的细小果实, 满了一怀. 可伸手抓一个咬去, 味道却是极苦的, 还害他闹了一会肚子. 后来他仔细看去, 才知道那是连小鸟也不屑去吃的, 纔知道当中大有文章. 那坐着不是, 不坐又没气力, 北呼心里急了, 频频抚向胸口那块布, 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可这时他运气来了, 眼前突然跃出一只小兔子, 飞快的就往山间走. 他抬眼看着, 大概那兔子真的跑疯了, 一把就住树上撞去. 那自然是吃痛得要紧, 慢了脚步就被扑上去的北呼抓住. 兔子抓着时还是活的, 北呼发了狠心一把扼下去, 骨头咯洛一声, 就了结了. 他提着软软的兔子, 左右盼顾想抓块尖石头好剖开牠. 手一摸一探, 石头是找到了, 可是不怎么管用, 单把那膀子剖开丁点, 只能渗出血来.
别无他法, 北呼惟有低头用牙齿去咬, 一边吸着那溢出的血好使它不溅出来. 这时他想, 也许以往听来许多吸血怪魔的故事, 真相都是如此而已. 总而言之, 那天北呼纔算真真正正的吃了一顿饱的. 他脸色发红, 舒畅了心, 靠在树上依依哼哼的唱起歌来. 那时候他是快活的, 彷佛单有这只兔子就能使他幸褔快乐.
可那真正的滋味是在晚上纔浮上来的. 北呼肚子填满了, 精神也饱足, 一躺下去脑海里却冒出了许多事, 似乎暖了肚那脑子就会重新运作过来. 他后悔了, 想来也不该吃得那么饱足. 现在肚子不响了, 倒是脑瓜子转啊转啊想过不断. 他想起了那皮帐子, 想起了那皮毛毯, 想起了溪边, 想起了展鹏….. 他可好吗? 吃的足吗? 虽然当初为他准备了一包袱的东西, 可也许遇上闪失会饿着呢. 展鹏啊, 展鹏. 他鼻头一酸, 手蒙上额头, 就如把黑夜盖到身上, 在辗转中昏昏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