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花渡口》清泉为心

30、前尘3

　　李飘然被舍弃时已经五岁了，尽管被打扮成男孩送走时，她是懵懂的。可到了叛军那里，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基本都知道了。
　　她爹为了三皇子，把她扔了，而且还是扔到叛军营，在那里受尽酷刑，最后还被打断手脚喂了狼。

　　由于受了重伤，五岁这年和之前的记忆，李飘然都是后来通过查到的一些事情才逐渐想起来的。
　　她被繁花坊的人捡到时，记忆是空白的。
　　繁花坊收人也讲究得很，像是李飘然这样来历身份不明一身伤还不会说话的野孩子，只能从小丫鬟做起，只有经考察发现是可造之材了，才会当坊里的姑娘正经培养。其实，要不是李飘然长了张极漂亮的脸，像她这种一看就一身麻烦的人，繁花坊根本就不会搭理。

　　飘然7岁那年，几个表现好的女孩子被叫到了一起，照顾她们的嬷嬷问了各人的志向。
　　飘然不能说话，用手脚比划着，嬷嬷看了半天才明白。
　　嬷嬷说：女子习武会很辛苦。
　　飘然摇摇头，她不怕。

　　几天后，她被带到了早已名扬天下的云清浅那里，成了她的弟子。
　　云清浅给她取名无忧。
　　云清浅并不会武，但她的贴身侍女会。
　　于是无忧就有了两位师父，明里云清浅教她琴棋书画，暗里的滴沥教她武功。

　　云清浅和滴沥待她极好。
　　无忧因为经历变得格外敏感，她对于善意或恶意有着天然的直觉。
　　与她一起被挑出来的女孩子，整日里活的比千金小姐还自在悠闲，按照她们的师父说的，每人只需掌握了一门技艺，便能保证将来的锦衣玉食。除了琴棋书画，这些女孩们更多学的是如何看人脸色，如何笑的既风情又不风尘。

　　无忧并不羡慕她们的生活，尽管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辛苦的扎马步、练拳脚。等日上三竿，坊里的姑娘丫头们都醒了，她再拖着一身的疲惫去琴房练琴，或去习字作画。
　　两位师父还经常考教她的功课，若是做的不让人满意了，接下来的几天训练量就等着翻倍吧。
　　每天累到恨不得沾着枕头就睡，无忧依旧觉得自己比其她姑娘们幸运。

　　繁花坊的姑娘们最好的归宿便是去往大户人家做妾。为了将她们捧得更高，送往更显赫的门庭，繁花坊下了大力气栽培那些所谓的好苗子。她们平时的衣食住行足以媲美名门千金，教养上更是被下足了本，才学比外面的举人才子都不遑多让。

　　无忧虽哑，却因貌美更被当成了奇货可居。
　　但云清浅为她展现的未来图景却不是以色侍人，而是自由。

　　云清浅是整个繁花坊的传奇。
　　她不是最美的，却是最具魅力的。

　　她十四岁就斗败了江夏国赫赫有名的围棋大师，一副字帖被炒至千金，还曾在锦绣节中一舞动京城。而最出名的，则是她曾拒绝了大将军裴凉的万金求娶。
　　繁花坊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名气，怕是一半都要归功于云清浅。

　　无忧十岁时，云清浅问她，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个问题是抽象的，无忧想了很久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是想要做葶幽呢，还是阿兰呢。”云清浅换了种方式问。
　　葶幽是刚及笄的姑娘里最出类拔萃的，前几日，她刚被丞相府的二公子重金赎走。这位二公子人物俊秀，温和有礼，还是京城有名的才子，葶幽很是被姐妹们羡慕了一番。阿兰是经常给坊里姑娘们做绣工的绣娘家的女儿，也是最近成了亲，嫁给了一还算富足的农户，听说过得很是和美。
　　无忧知道葶幽与阿兰，却不明白她为何一定要做她们。她对云清浅摇摇头，表示她都不选。
　　云清浅又问，“那若换成我跟滴沥呢？你更想成为谁？”
　　无忧指了指滴沥。成为云清浅太难了，她对自己没信心。
　　云清浅笑着摸摸她的头，没再说什么，只是几日后，便将她的身契给了她。
　　无忧稀里糊涂的成了自由身，只是日子还是照过，并无其他不同。

　　繁花坊的姑娘们及笄便等于出师。这出师以后，自然就要寻恩客。
　　但这些都和无忧没有关系了。
　　无忧出师以后，随着两位师父四处云游了两年。云清浅的知交遍天下，每过一处，都会引来数不清的狂蜂浪蝶。
　　无忧跟在滴沥身边，帮着云清浅挡桃花。
　　这两年里，无忧过得无比自在，她深刻的体会到了自由的妙处。
　　可惜，坊主有要事将云清浅紧急召回，三人只得结束了这悠哉的日子。
　　回到繁花坊后，两位师父就忙碌了起来，只余无忧每日里无所事事。
　　就是在这期间，无忧进山帮滴沥师父采药时，遇见了萧瑜和李逸然。

　　然后，忽然有一天，云清浅告诉她们，她要嫁人了。
　　被云清浅看上的人是西北名门百里家的二公子——百里景云。

　　云清浅出嫁，坊主格外开恩，允许滴沥也赎身出去，伴随云清浅左右。
　　无忧自然也要跟随，这其中除了与云清浅真切的师徒情分，也存了些逃避的心思。因与萧瑜之间还未开始便结束了的那段孽缘，令她感伤不已。

　　在离开繁花坊一个月后，在西北凉城的一座三进小院里，星辰才第一次见到了百里景云。

　　那是个品貌端方，虽实际年龄已近不惑，看上去却很年轻男子。与冷艳无双的云清浅站在一起，般配养眼的很。
　　无忧看的出来，云清浅看向百里景云时满满的爱意。

　　但百里景云却一直对云清浅以礼相待。两人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看的滴沥和无忧云里雾里。
　　后来无忧才晓得，百里景云早已娶妻，他与云清浅之间，不过云清浅的单相思罢了。
　　无忧觉得这样不好，曾劝云清浅离开，去寻自己的真自在，可当时百里景云正陷于一桩麻烦事里，云清浅放心不下，不肯离去。滴沥倒比星辰乐观的多，她认为既然百里景云肯花几万两银子为云清浅赎身，那他肯定不会完全没点心思。

　　这两人之间最后到底有没有擦出点火花，无忧并不知晓，因为到西北的第二年春天，云清浅就死了。
　　在一场突如其来的暗杀中，她奋不顾身的为百里景云挡了刀。这场变故来的让人措手不及，滴沥和无忧眼睁睁的看着鲜血浸红了她素白的衣裙，却无力施救。

　　无忧一直觉得，云清浅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应该是带着天然的光环，无论走到哪里都能吸引众人注视，总会遇到贵人相助，幸运加持，却没想到死得这般轻易。可见生死有命，世事无常。

　　这之后，无忧和滴沥各自离去。一年以后，滴沥查到那场刺杀为百里景云的政敌江鹤一手策划，于是她只身进京刺杀江鹤，被百里景云提前发觉派人阻止。之后滴沥行动受限，心有不甘，便想方设法将消息传递给了无忧。

　　正巧，江鹤被任命为督军离了京城。
　　这便有了无忧军营刺杀，被李逸然救下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