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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爽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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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到了,冷风沿着半开的窗吹了进来。
安欣在画布上添上最后一抹颜色,搁下笔,这才顿觉后颈的寒冷。
她转身迎向昏暗的天色和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关上了窗户。却见窗棱上扑落下一片暗黄的树叶。她小心翼翼地拾起这片树叶,又用画笔为它添上了几抹颜色放在了调色盘旁。随后改换房中的灯光,端起相机,将这一切照了下来。
她在相机上调出照下的画面,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她送给自己的二十六岁生日礼物已经完成。
但这一丝微笑渐渐散去后,她抬起眼睛看了看挂钟,又垂下了眼眸,将所有情绪小心翼翼地收在了蝶翼一般的睫毛下。
——赵帆还是没有回来。
赵帆摇了摇头,“今天是我女朋友生日,我必须走了。”
张固哼笑一声,拿出一支戒指盒,“这是什么意思?”
赵帆一见到那支黑色的精致无比的戒指盒立即暴起道:“这是我的东西!你是什么意思?”
“阿帆,你别忘了,你和公司签约的时候是答应了五年之内不结婚,不公布恋情的。如果你有违约的意向,公司是有权利干涉的。”
赵帆口气略松,“那么你先还给我,生日礼物而已。不代表我就要马上结婚。”
张固继续说:“阿帆,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人。可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当以事业为重。”
赵帆抬起眼,“我的事业是歌手,音乐人。只要我好好做音乐,怎么就不是以事业为重了?”说罢便伸手去夺那戒指盒。
张固将盒子收到身后,语重心长道:“阿帆,我知道你是用心在做音乐的。可是用心做音乐的人难道少吗?你要让别人欣赏你的才华,先得让人能注意到你这个人啊!你说你正是年轻英俊的时候,弹弹唱唱,多少小姑娘遭不住,你这要就一棵树上吊死,得该有多少人心碎?也对她们负责任不是?”
赵帆轻蔑一笑,“我大学起就和小安在一起,莫非还有什么可藏的?”
张固马上对他说:“在一起是一说,总归你不说人家就不认啊!再说啦,你这么年纪轻轻,你怎么知道你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到那时候再弄出个离婚丑闻,你的个人形象还要不要了?公司这么要求,也是为了保护你!”
赵帆连连点头,“所以你是不会还我了?”
张固见他面带怒色,最终软了三分,将戒指盒放在了桌上,“阿帆,我始终还是为你好。你要想,如果不是公司碰巧挖掘你,你现在还是只能白天挤在廉租房睡觉,晚上在小酒吧里唱唱歌的三流音乐人。你要懂得珍惜。”
安欣将头发扎起,戴上手套从烤箱中拉出一排烤的金黄的饼干,屋中顿时充满了甜香。
可是她姣好的面容上却连一丝笑影也没有。
她坐在桌边,带着手套开始走神。
那还是在五年前,正在毕业季的校园浸泡在涌动的荷尔蒙,分别的泪水,对未来的迷茫与不安中。
在攒动的人流之中,她的步伐却格外从容坚定。
因为右手提着颜料的她左手正紧紧地握在背着吉他的赵帆手里。
她偏过脸看着赵帆的侧脸,阳光剪碎在他的发梢与鼻尖,英俊好看得如同一个梦。
他的声音低沉而庄重,“小安,等五年,五年以后,我相信我们想要的一切都会有。”
她记得就是这句话,陪着他们熬过了侧身睡在那个漏风漏雨的廉租房里的日日夜夜。
而现在,已是五年后。
安欣看着宽敞到空荡荡的屋子,平静地摘下了手套,取过放在一旁的手机。
手机屏幕不断地亮起,各种各样的祝福正沿着不可见的电波涌入。
里面独独没有她在等的那个解释。
赵帆急匆匆地走出公司大楼,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当下便心急地准备按下拨号键。
手指落下的那一刻,突然迎面撞上了何姗姗,公司新晋的女歌手江露的助理
赵帆连忙伸手拉住何姗姗防止她摔倒,却见何姗姗一双眼睛急得通红。
赵帆立即问道:“姗姗,你怎么了?”
他这一问,何姗姗立即掉下泪来,抽噎着说:“创宇投资的那个李总,他在外面非要拉着露露,我挡着,他们就推开我非要拉着露露姐上车,我找张总,张总要我别管,可我,我……”
赵帆微微皱眉,“你别着急,慢慢说,他们带着露露去哪里了?我们这就去找她!”
安欣的手机屏又亮了起来,她焦急地取过手机。
一条未署名的短信,陌生的号码。
画很美,生日快乐。
D
安欣轻叹了一声,回了一句谢谢。
对方却马上又发来一条信息。
你知道我是谁?
安欣按灭手机,倒握在手中。
她心中的失落已经铺天盖地地遮掩了对一切陌生人的好奇。
她的手指沿着手机后背不安地敲打了几下,她需要一个爽约的解释。
因为赵帆的工作性质,她几乎从不主动给他打电话。
也几乎从不需要。
而现在,她的呼吸却有一些急促。
她渐渐地像展平一张皱褶的纸一般抚平自己的烦躁与失落。
纸张摊开了,皱褶浅了,虽然痕迹抹不去了,但是它又能被放下了。
安欣伸手将手机扔在一旁,拿起了一片饼干。
小猫形状。
何姗姗坐在副驾驶座上激动地说:“帆哥你真是太帅了!直接冲进包厢把露露说一顿,怎么还不回去录歌。那个李总屁都没得放。又不能说啥,只能瞧着我们走!脸都气变色了!”
后座上的江露却柔柔道:“阿帆,这次麻烦你了。可我担心李总以后会不会对你……”
赵帆只是笑了笑,“哪来那么多会不会的。虽然说这世上的事情是有些个潜规则,但总归还是靠自己的能力。你现在要是对他们低头,以后便是只能予取予求,逆来顺受!”
江露撩起头发,抬头看着赵帆,桃花一般的眼眸中荡起波浪。随后她看向何姗姗,“姗姗,我未来三天的通告都排好了吗?”
何姗姗转头看她,见江露冲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顿时会意假装吃惊,“哎呀!我得会公司加一小会班整理一下了!帆哥你就把我放这我自己走到公司去就好。”
赵帆愣了愣,“你不如明天再弄?今儿你就陪露露去她那休息也让她安安神。”
何姗姗连连摇头,“这可不成的!耽搁了我工作就保不住了!”
江露接话,“姗姗你去吧。这次谢谢阿帆帮忙,我也没什么事。回去休息休息就好。”
赵帆想了想,“那我送送你?”
何姗姗笑道:“客气啥,就走个几分钟了。就是得再麻烦帆哥你把露露平安送回去了。”
赵帆点了点头,“那也成,我今天急着有事,也就不送你了。我这就靠边停。”
江露的家在江边的一个小区内,虽然只是一间普通的小公寓,在这寸土寸金的城市亦是价格不菲。
赵帆在小区门口停了车,示意江露下车,却见江露的面色映着小区前的街灯仍然茫然苍白。赵帆不由得心中一软,跟门卫领了一张卡又向小区内继续开去。
赵帆拉好手刹下车,随后又拉开后座的车门。江露的细高跟落在地上,在她站定前轻轻一撇,整个人失去平衡地落向赵帆怀里。赵帆立即伸手一面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一面稳稳地帮她站定。
江露的脸微红,细声道:“谢谢你阿帆。”
赵帆松开手,“没什么。你安下神,我送你去电梯口。”
江露连忙抬起头,“不去我那坐一会吗?”
赵帆摇头,“不了,我真的有事。再说万一你家楼下蹲驻了几个狗仔可怎么说得清。”
江露忽而轻轻叹息了一声,“他们要强说什么,我终归是没有办法的。可我不就是我吗?我也要我自己的生活,为什么要由着他们摆布。”
赵帆听完笑道:“这倒也是。我送你去搭电梯,还是不上去了。”
电梯口离车库不过十米。
赵帆看着江露按下了电梯按钮,他却已经将手机握在手中,焦虑地以手指拍打着手机的背面。
正当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
江露突然回过身来,吻上了赵帆的嘴唇。
安欣静静地收拾着桌子。
将冷掉的汤倒掉,将饼干封入小罐,低头擦拭着桌子。
她忽然感到一阵疲惫。
她甚至记不清上一次和赵帆并肩走出家门是什么时候。
可是她还那么清楚地记得,赵帆从门口握着在这个城市最富盛名的唱片公司的合约冲进门的时候紧紧地抱起她在狭小的廉租房中转圈,而她则是激动到流下了眼泪。
她还记的她看见条款上五年之内不得公布恋情的附加条款时心跳的那一小阵颤动。
接着,赵帆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小安,相信我。”
她的所有颤动又在那一刻被安慰。
赵帆猛踩下油门,在灯光昏黄的高架桥上告诉行驶着。
他需要马上回到他的小安身边。
他今天犯下的错误已经让他无法通过一通电话解释,手机屏幕上不断闪烁着江露的名字,被他暴躁地扔在副驾驶座位上。
他似乎又听到大学的她似笑非笑地半捏着他上交的情书,嗔怪地弹在他的额头上,撇着嘴,“谁让你对谁都这么好呢?”
回忆里她明媚干净的笑容让他越发焦虑与苦恼。
他需要赶回她身边紧紧抱住她,将戒指送给她,如果她还不高兴,就把心整个儿剖出来送给她。
戒指?
赵帆连忙伸手掏了掏口袋,空空如也。
他皱着眉头,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焦急地在身上寻找着。
落在哪里了?
公司?
酒店?
车上?
他抬起头,大灯照过的地方忽而有一道小小的黑影,一只受到惊吓而不知动弹的猫。
赵帆握着方向盘的手下意识地一偏离。
当他再想双手握住方向盘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汽车已经直直地扑出了高架桥外。
“哗啦。”
安欣愣了愣,看着支离破碎的罐子和散落一地的小猫饼干。
怎么会突然失神?
她蹲下身子,小心收拾着碎片,手一接触到一片锋利的碎渣便又立即拿了起来。
殷红的鲜血从指间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