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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夜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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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塘下起了雨,没个停歇,回叶家路途甚远,沈氏也是这些年头一回回家,沈老爷如同下了命令似的,让夫妇俩便在沈家住下。
即使不是这场雨,叶零秋也晓得她父母必然要住几天,她母亲如今是有了身子的人,照隔壁住的那个有经验的寡妇看,这一胎没准儿是个男孩。
叶大娘求孙若渴,哪有不依从的。
他们来一则是因为见到沈夫人,生了悔意,请求沈老爷的原谅,二则为了探望病重的沈老夫人,三则便是叶零秋的婚事。
少说也要呆上三天,这第三条却让叶零秋头疼。这回的李别,真的很难让人挑出毛病。
今儿沈老夫人也高兴,精神头好些了,一大家子在正厅里话家常,叶六顺说着庄稼怎么种,活怎么干;沈氏说着初到叶家做家务、务农出的糗,当着笑话说出来,真叫人哭笑不得;沈夫人又说起零秋小时候闯的祸,说和沈氏的不同;连沈老爷也加入其中。
这家人真是前所未有的和谐,然后聊着聊着,叶零秋发现不对劲了,都说起她的婚事,再让沈老夫人抱个玄孙……
被一大波长辈逼婚,叶零秋借口太开心酒喝多了头疼回房休息。
雨早停了,正厅里的笑声也原谅,只有道路两旁凤尾森森,龙吟细细。
她本意不是回房,故此也并没有急着回去,闻到园中不知是什么香气,只信步随着香味走。
风吹得叶零秋酒意醒了些,丁香馥郁,不知不觉竟晃到了自己房门口。
她叹了叹气,有些事真是本能。方才的团聚让她突然想起身在现代的父母。
虽然时间久的她几乎已经记不住他们的模样了,从天天梦见,到时不时才会想起。
所幸她在这一世遇到的人大多数是好的。
吧嗒吧嗒,叶零秋揽灯一照,正是窗前那丛芭蕉。
她随口念道:“窗前谁种芭蕉树阴满中庭,阴满中庭……”
不禁想不起来下一句是什么,叶零秋不禁摇了摇头,到了还真是染上了习惯。
夜幕中不晓得谁答道:“叶叶心心,舒卷有余情。”
那声音温润柔和,配上这诗句的意境,落在耳内,真是叫人享受。
声音是墙外传来的。
叶零秋微微一怔,随即萌生一个想法,但很快又推翻。
“谁?”
不会是他吧?
“我听说你父母都来了沈家,院欢声笑语,却不曾听见你的声音,料想你在房内,可是良辰美景你怎的还念出这种诗句?”
周边悄怆幽邃,男子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人听得见,如同寂夜中燃烧的一簇篝火,温暖明亮。
“你怎么来了?”叶零秋心里舒展了些,往墙边走了几步,却并不敢确认,复问道,“你是韩轻舟?”
“你耳力很厉害,难为记得住我的声音。”韩轻舟似乎心情很不错,语气里满是调侃之意:
“我正好有事来这边,路过你家就来看看。”
“那你就在外头傻站着啊?方才不是下雨了吗?”
“那我也不能进去啊,你不是说好不许惊动你家人,哪有人大晚上去人家姑娘家里的,我想翻墙进去来着。”
韩轻舟话语有些无奈:“可惜太高了,别人家都是女墙,你家院落墙也忒高了……”
那都是叶零秋小时候贪玩,沈老爷防着她偷跑出去特意加高的。不知情的一直猜度沈家是不是很有钱。
“你千万别爬,墙沿上都是碎瓷渣子,摔下来也很高的。”
“哈嚏……”
叶零秋仰头道:“你说你这么晚了还出来干嘛!看看冻着了吧?”
“那我要是说,我想你了呢?”
“咳咳咳……”情话来得猝不及防,叶零秋可以想见韩轻舟那张脸说着这话,因应如桃花一般,脸都红了,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她拎着灯笼到墙边,扒开花丛,挪出一块砖头道,将琉璃灯搁对着那块砖的空隙照着,“你有没有瞧见灯光?”
“嗯,”韩轻舟的声音也真切了些,“瞧见了。”
她欠身凑过去,“那你有没有瞧见我?
“再近些。”
只是隔着一块砖头大小的缝隙,两人就望得到半张脸罢了。
叶零秋这边有灯,这样角度的光,照的她皮肤越发白皙,冷的夜里,还哈出白气。
韩轻舟那边就一点点光辉,看不真切,这样子的他,倒莫名让人觉得熟悉,是在哪里见过?
“哈哈哈……该不是你打出来的吧?”
“嗯,当时刨了好久,藏在花丛后,实在太结实了,我就放弃了,还不如和太姥姥撒娇走正门呢!”
“你小时候真的挺皮啊。”
这不是废话吗,叶零秋又不绣花,在现代要学九门科目,到古代就学个语文,剩下的日子当然很无聊,也没个电视看。
“我小时候还经常和邻居家的哥哥姐姐一起玩,当然后来我大了,他们懂事了也就不胡闹了,哥哥们科考经商,姐姐嫁人的嫁人……”
两人就这么隔着墙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你啊……你若当真觉得无趣,我每天都同你说话啊。”
“你怕是疯了吧。”叶零秋脱口而出,“我在沈家也留不了几天的。回头让人看见,把你当小偷打……”
叶零秋打了个呵欠,“行了,天色晚了,我也困了,你回去吧。”
“可我没看够……”
“你若当真想见我,我明天会陪我外祖父去城里,到时候我就脱身想个办法见你。”
“那你在沈家时,我想说什么,就写了塞在洞里?”
“行。”
“那我走了。”
“你等等。”叶零秋想想不放心,从卧房里取出把伞,拿出一支蜡烛,“你带的灯怕是早就燃完了吧?这天气难保会下雨,所以你拿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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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零秋跟着沈老爷是要到城里物色物色买房地段的。
沈老爷对她这个外孙女还是很另眼相看的,假若她是个男孩,应该早被他送去念书了。
只因叶零秋说话说的早,从小口齿伶俐,看事情眼光又与一般女孩不同,便给他留下个脂粉英雄的印象,很是宠爱。
连给沈氏买房的钱也是交到她手上。
“沈家大约还有多少家资,你是晓得的,我与你外祖母终究只有这么一个女儿,秋儿,她竟是不如你的,我已老了,买宅子的事,便交
给你的了,钱经不得她的手。”
想起得到沈老爷这样器重叶零秋就很羞愧,她比这时代人略强些的,不过是出生在个更进步的社会。
“北瓦的话地段好,适合做生意可是房价高,南瓦人要寥落些,可安全,条件却又不大好,若是也修缮,那修缮成本同北瓦比起来哪个要好?”
沈老爷问了叶零秋几回,叶零秋只垂着头默不作声,他原以为零秋在沉思,没想到止住脚步,叶零秋还在往前走,差点撞到人算命的身上。
“零秋啊……你怎么心不在焉的?”
“什么事?”叶零秋刚回过神,着实被吓了一大跳,她刚刚才意识到昨晚没和韩轻舟约个时间约个地点。
昨天晚上分开的时候叶零秋还说,那不见不散,我们正好商量一下怎么和李别说,我家里可对他很满意呢。
现在倒好说不见不散。
放眼着偌大的临安城,街上挤得密密麻麻,三教九流,扔人堆里哪里找去。
“我问你认为哪里的屋子好些。”
“其实姥爷,就算在北瓦,也不需要挑最好的地段,白给人付银子,而且北瓦那些房子,都是今儿一户搬出来,明儿另一家就进去了,连个修缮的时间都没有。房子早就老旧了,适合做点生意,可怕是都不够回本的啊!”
沈老爷满意的点点头,“说的极是,地方又小,又那么贵,那南瓦呢?”
“依我看南瓦住的人家偏多,生意人偏少,我爹又只卖点小玩意,一路过来时,也见了不少小孩,但这恐怕也不能。必须加些别的生意才是。”
“依你之见,就南瓦了?”
“嗯,改日我们再具体相看一下房子。”
叶零秋望着前面酒楼,看看窗前,得意笑了,招招手:“陈爷爷好!”
“嘿,这不是零秋丫头吗,老沈来了?来来来,喝酒!”
这下沈老爷反应过来,抬起头窗户边可不是陈老头正拎着鸟笼喝酒吗?
“这我可不敢。”
陈老头和沈老爷是老交情了。据沈老夫人说,沈家还相当富贵时,沈老爷就同陈老头一块当纨绔子弟,贼好的兄弟。
陈老头好酒,上午带着养的雀能在酒楼里吃酒听书待一天,叶零秋特意带着他祖父过来的。
“放心吧,我不告诉太姥姥。”
叶零秋善解人意的笑笑,“自从回了叶家,我也好久没有置办衣裳首饰了,今天我爹娘来,我到处看看,给他们买些东西。”
这意思不言而喻,哪个人还没点自己爱好。沈老爷从袖子里拿出银子,“你这个鬼丫头,小心点。”
“谢谢姥爷!”叶零秋准备接。
沈老爷又收了回去还是有点不放心,吹着胡子摇头,“那你一个人去逛吗?这可不行,你现在正和人家说亲呢……”
“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啊,姥爷,”叶零秋竖起耳朵,“陈爷爷,萧先生是不是在说三分啊?”
楼上懒洋洋道,“可不是吗?刚刚开始呢!外头太吵了,先关了啊。”
窗子被合上了。
“那零秋你去吧。不许贪玩,回头家法伺候。”沈老爷好书如同现代老人好听一口戏,话一出口,把银票往叶零秋手里一塞,人已经往酒楼里去了。
站原地看着沈老爷不见了,叶零秋如释重负,这下头疼的,转过身冷不防撞到一算命先生的旗子。
“不好意思啊……”
旗子移开是张熟悉的脸,“姑娘,算命吗,算婚姻前程,家庭事业,我观姑娘面若桃花,似红鸾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