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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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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邢家两老收拾好下楼,乔千岩也起的很早,见小徐跑上跑下搬行李,便去给他们帮忙。邢琛将一个小包交给他,笑道:“昨晚忙到那么晚,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睡不着,下午困了再睡。”乔千岩很早就醒了,起床后脑子昏沉的厉害,喝完一杯热水后感觉稍微好点,就没当回事。他跟在邢琛后面走到巷口,把东西放进后备箱后走到车窗边给两个长辈道别,欢迎他们下次再来。
邢琛站在车门边,看着他道:“这几天很高兴,多谢你。”
乔千岩摇摇头:“我应该做的。”
“你……”邢琛犹豫着开口,但只说了一个字又停下了。
乔千岩见他欲言又止,问道:“是还有什么东西落下了?”
邢琛释然一笑:“没有,我想过不了多久我还会来的。”
乔千岩笑道:“随时欢迎。”
邢琛点头,然后打开车门坐进去,从车窗里向乔千岩挥挥手,小徐启动车子。
乔千岩转过身往回走,没走两步就觉得天旋地转,他连忙靠住墙壁,试图稳住身体,可眼前越来越暗,整个人没有一点力气地往地上滑。
“停车!”
邢琛从后视镜里看到乔千岩晕倒,叫小徐停车的同时就打开车门往他面前跑,在乔千岩几乎滑到地面时将人捞到自己怀中。
乔千岩的脑袋歪在邢琛颈边,额头的温度烫得惊人。邢琛弯下腰将他打横抱起,快步往车边走。后座的二老见状立刻从车里出来,开着车门让邢琛抱着乔千岩坐进后座,叮嘱小徐道:“快送他去医院,我们先留在客栈。”
小徐打开手机导航医院路线,一边开车一边问:“邢主任,小乔老板怎么样了?”
邢琛一直用手贴着乔千岩的额头,拧眉道:“一大早就起来干活,脑袋都可以煎鸡蛋了自己都不知道。”
十分钟后到了医院,下车后邢琛抱起乔千岩去急诊。医院没有单独病房,一个大房间里十几张病床并列。邢琛按照医生的吩咐把人背到病房,一看那洗得泛黄的床单心里膈应,他把乔千岩放到床头靠墙坐着,脱了自己外套铺在床上,然后才把乔千岩平放在自己的外套之上。
医生忙着给乔千岩打针,邢琛退到一边让小徐赶紧就近买条床单和被子过来。
点滴挂上后,医生就离开了。几分钟后,提着一大包东西的小徐气喘吁吁地走进病房。
“邢主任,东西买好了。”
邢琛伸手示意他说话小点声,起身把床单铺在右手边的一个空床上,然后低声吩咐小徐:“你来举着他打点滴的手,我把他抱到那床上去。”
小徐:“哦……好。”
两人合力将人放在铺好床单的另一张病床上,邢琛脱了乔千岩的鞋,用被子盖住他,然后起身看着小徐道:“你先回去照顾我爸妈,顺带告诉他们今天先不走了。”
小徐答应着走了。
邢琛在床边坐下,视线落到乔千岩的脸上。
病床上的乔千岩突然皱眉哼了一声,邢琛弯下身凑近看了看,乔千岩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他闭着眼睛,苍白的肤色和干裂的嘴唇显示出他的憔悴。
以前的乔千岩也很白,但那是让人一眼就看出润泽的健康肤色,不像此刻的他,是一种被人抽光血液的枯萎的白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乔千岩与从前判若两人?
外形上的细微改变倒还是其次,邢琛这些天一直与乔千岩相处,如今的乔千岩,找不到半点曾经咄咄逼人的光芒。那个秾丽闪耀到让人见之难忘的少年,如今竟然变成了一个平和寡淡的人。
什么样的往事,其实对此刻的邢琛来说并不吸引他。他只是深深的遗憾,类似于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被打碎了,碎了就没了,再去追究怎么碎的,对于爱好这个古董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意义。
一瓶点滴快挂完,乔千岩醒了过来。他睁眼的瞬间有些迷糊,他闻到了曾经非常熟悉的医院里各种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邢琛看见他睁眼,站起身问他:“感觉怎么样?”
乔千岩看到邢琛,便知道是他把自己送医院来了,想说一句感谢,可一开口嗓子就卡住,发不出声音。
“先别说话,我给你拿水。”邢琛将桌子上的矿泉水拧开,然后扶着乔千岩的后背让他坐起来,把水递到他嘴边。乔千岩将水咽下去才开口道:“又给你添麻烦了。”
两人面对面而坐,邢琛的胳膊仍然环着乔千岩的后背,闻言笑道:“我不觉得是麻烦。”
乔千岩低头看见床单和被子,抬眸看邢琛:“是你换的?”
邢琛:“我看医院规模太小,卫生上不太讲究。”
乔千岩一笑:“你这是职业病。”
邢琛是安城市卫计委副主任,工作上天天和“卫生”二字打交道,去医院对他来说更是家常便饭,单位里都说他们这群人没有医生的高工资,却得了医生的职业病,恨不得走哪都带着消毒水。
打完点滴,邢琛又让医生来给乔千岩检查一遍,他的烧已经退了,接下来注意休息便行。
从洛江回安城,开车的话需要七八个小时。因为乔千岩这一耽搁,邢琛一家只能推到第二天再离开。吃午饭的时候,乔千岩提议下午带他们去虎跳崖看看,那边没有其他景点出名,但是风景独一无二。
邢琛不等父母开口,直接道:“你今天还是得休息。”
邢母原本想着下午没事,可以去看看,可一看儿子那不容置喙的表情,便闭嘴了。
不过还好邢琛阻止了,下午三点多,洛江突然下起雨,哗啦啦一阵,来得急走的也急,将院子里的花草全部清洗一遍后,雨一停,太阳就出来了。
邢琛视线落到芭蕉叶上,看到彩色的光线后仰头看天,天边果然出了彩虹。
乔千岩看着他:“跟我去楼顶。”
洛江的建筑物都不太高,登上楼顶就能一览无余看遍整个景区,随着大雨将雾气带走,最远处山尖的积雪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邢琛仰着头看了一圈,叹道:“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完整的彩虹。”
乔千岩背着手看着天空道:“洛江只要下雨就会出彩虹,从山的那边一直延伸到这边,可以把整个天空分成两边,如果用手机,都不一定能拍下全景。”
乔千岩转着脑袋看彩虹,等看到楼顶边的晾衣绳时无奈摇头。晾衣绳上满满两排床单,肯定是上午他去医院后,奶奶洗完床单搬到楼顶晒太阳,结果下午下雨,奶奶把这个事给忘了。那两排床单全部被雨淋湿,滴答着水挂在绳子上微微晃荡。
客栈里有专门给床具消毒的机器,但是老年人总觉得晒太阳才是最有效果的,所以平日里乔千岩便随奶奶折腾,等到晒干了,他再送去消一遍毒。
乔千岩走过去收床单,床单吸了水很沉,并且两面都贴住,从绳子上往下扯不太容易,扯下来第一条就弹自己一身水。邢琛见状走到晾衣绳对面,将贴住的床单分离开卷到一块递给乔千岩,乔千岩举起手接住。两人配合,很快第一排床单都被收下来,乔千岩将那一摞挂在胳膊上,一边往楼梯走一边对邢琛道:“我先把这些送下去,马上再来收剩下的。”
“去吧。”邢琛仍然卷着晾衣绳上的床单,一条条收下来放到一边。
邢琛收完后走到楼梯围栏处,朝下面刚从洗衣房出来的乔千岩喊道:“乔千岩,我直接把床单扔下去,免得跑两趟。”
乔千岩仰头:“不要砸到花草。”
邢琛看一眼院子周边大大小小的花盆,他这么扔下去确实容易砸到。而且若是往乔千岩身上扔,也会砸到他。只想了几秒,邢琛把几条湿床单松松打结系在一起形成一条长绳,从栏杆处放了下去。
乔千岩笑出声,伸长了胳膊去接那床单绳的底端,握住后对上面的人道:“你松手吧。”
邢琛手扯在床单绳的另一端,看着底下乔千岩仰着的脸,他的食指松开后没有进一步动作,而是不自觉地用指尖在虚空中描摹乔千岩的脸部轮廓。
乔千岩感觉到邢琛的凝视和停顿,两人隔了两层楼高的距离,却仿佛是近在咫尺,乔千岩似乎能感觉到邢琛手指的温度从床单的那一头传过来。他眨了眨眼。
好像过了很久,邢琛手里的床单突然滑了下去。
原来他的注意力都集中于下面的乔千岩,手里就忘了去抓紧东西。
一串床单随之落到乔千岩身上。
邢琛转身大跨步下楼梯,到了一楼的楼梯口看见乔千岩往洗衣房去,几步跟上去随他进了洗衣房,反手关上门将乔千岩抵在门后。
邢琛一连串动作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乔千岩惊魂甫定地看着他,还未开口,嘴唇已被两片滚烫的东西堵住,唇瓣一动,便有湿滑的软肉滑进他的嘴里,噙住了他的舌尖。
邢琛难以解释自己这股冲动,他自小家教良好,又什么都不缺,为人处世不急不躁,谈恋爱对他来说和社交一样,若是强取豪夺,便失了自己的身份和涵养。
他从来没有,也没这个必要,在谁面前如此唐突。
乔千岩手里还攥着床单,等到邢琛放开他,两人胸前的衣服都被浸湿了。
邢琛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人,他本以为接下来乔千岩恐怕要动武,可没想到对方出乎意料的平静。
两人的距离极近,乔千岩的瞳孔像一汪深潭,他微微动了动睫毛,还泛着水光的唇轻启:“网上都说来了洛江如果没有艳遇,就是失败。邢主任,你这种人,怎么也把那些文青的话当真了。”
邢琛手指抚上他的嘴角,沉声道:“如果我没想艳遇呢?如果……我来真的呢?”
乔千岩抬起眼眸直视对方,几秒钟后眼尾漾出笑容,那笑容有几分讥讽,更多的是漫不经心。他说道:“有些话,非要说清楚就没意思了。这些天我没把你当陌生人,萍水相逢,刚才的事于你我来说都无伤大雅。明天,一路顺风。”
说完,便推开邢琛,开门出去了。
邢琛站在门内,看那个身影消失于楼梯拐角。他低头看一眼胸前的水渍,那滩潮湿仿佛穿透身体印在了心上。有些事没法说清楚,可他知道,有些事,从他那天傍晚决定踏进这家客栈时就肯定会发生。
他又一次没能逃过“乔千岩”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