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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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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凝滞了起来,审神者微眯起了双眼,强行按捺下了那份惊疑不定。
也不是究竟是她方才说的那句话戳中了太刀的付丧神的痛点:按理说,莺丸不应该对刀剑贩卖这件事这么敏感啊,虽的确有明治时代,小笠原家面临财政困难将身为刀的莺丸卖予宗重正这样的传言,但是身为饱经风霜的平安刀,他理应不会纠结于此……
不,以己度人,想着理应什么的,她倒是理所当然了。
毕竟除了当事人,没人能说得清楚哪段韶华、哪个人对他们而言是最为重要的。或许,莺丸曾与小笠原家的某个人结下了深厚的情谊、却因为现实的财政问题而不得不与TA分离……这样的可能也不是没有啊。
这么一想,审神者倒也歉疚了起来。
“……我、我开玩笑的,”
虽然是想抱歉,但是这样打自己脸沈卯还是会难为情的,她转过脸悻悻道,“刀的话,贩卖日本国宝那可是重罪啊……人形的话那不就是人口买卖了嘛!”
沈卯还在想着笨嘴拙舌的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才能把气氛圆回来,倒是面容不知为何也缓和了许多的萤丸忍不住问:“……您不是去过万屋——啊,抱歉,我多嘴了。”
“?”
审神者愣了一下之后,背后不由得一下子渗出了冷汗,“!——”
——为什么在她提及刀剑贩卖之后,萤丸会说出这样一段话。
沈卯想想就明白了。
说到底,时之政府组织的社会,即是另一个人群的聚落,是现世的一个小投影。既然现实世界会有违禁物品流通的黑市,那么时之政府督察不到的阴影……啊啊,也可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下的刀剑付丧神贩卖——
沈卯倏地站了起来,面容一下子难看了起来,连同呼吸都加快了好几分:“——抱、抱歉!”
——想想看吧,你对一个被人贩子买卖、吃尽了苦头十多年后才被找回来的人恐吓道“把你卖了哦?”。
她既内疚,又害臊,没脸看仍旧端坐在小马扎上的莺丸,只觉得对方没有直接跳起来砍人已经是涵养好的惊人了:“我——实在是——”
“——……”
倒是莺丸被面红耳赤的审神者大声的道歉给惊了一下,莺色的眼眸也因此微微瞪大了些,“——这可真是……”
“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这样随随便便地——说话不经思考——”
沈卯只觉得背后有无数根细小的针在戳,不痛,但是又麻又冷。她之所以会跟莺丸对话,是觉得一切都麻烦三日月宗近,那自己就真的成了无能的电池了——作为年岁正值十六、七的青少年,审神者也是想证明自己价值的心的。
她不希望太辛苦三日月宗近,所以才会急功近利地想把莺丸拉进自己的阵营里。可就算急切如此,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通过伤害别人的方式啊!
沈卯的眼睛都急成圈圈眼了,满脑子都是如何道歉,最后还是本能让她两手抱掌前推,身子磬折,朝莺丸作了个揖:“还、还望您原谅则个……!”
“……哎,这可真是,”
只是还没等沈卯把身体弯曲到三十度,莺丸就虚虚地扶住了她,“这士相见时常用隆重性的礼节……身为主君的您哪有向我行这般礼的道理。”
他看着面露疑惑,就差把真情实意的“为什么我不能向您道歉啊?”的审神者,摇头轻叹了口气:“倒是我……狭隘了。”
“……?”
说实话,沈卯没想过自己道歉就能让莺丸原谅自己。一来,无知不是犯错的缘由;二来,这个本丸的刀剑付丧神对她……对身为审神者的她,都是多有排斥的态度,显然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了。
“就算都是审神者,您也是不同的个体,”莺丸说道,“把先前的经验看法强行套到您的头上……这不也跟那些用固化眼光看人的人一样了么。”
“……莺丸阁下……”
意识到了什么,审神者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眸。
“用三日月殿下的话来说,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莺丸微微笑道,“还请您不要介意我之前的冒犯。”
“不会冒犯!哪里冒犯!要说冒犯那也是我冒犯了您呀!!”
沈卯激动地要跳起来了——这种兴奋感就跟在《Pokémon》把拉普拉斯小心翼翼打到残血、数次抛出精灵球、最后终于捕捉成功的成就感一样!——脸色红润了好几度。
……现任的审神者还真是类似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泉水一般的人啊,莺丸在心中感慨了一声,看着把大包平二号湖划分给他用来祈祷大包平早日来到、还向他安利万屋贩卖的茶叶哪家好的审神者,只觉得小孩子心性也很是可爱了。
“——喂!就这样把我忘记啦!?”
水花扑向站在岸边开启了传销模式的沈卯,莺丸出刀,神乎其神的刀技没让沈卯的衣服哪怕一角儿沾上一点水。真是帅气呢。
“您没事吧?”
莺丸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没事……刚才谢谢您了。”
“举手之劳。”
沈卯冷静了下来——她看着在水里瞪着她的短刀付丧神,不得不冷静:“乱藤四郎——你……”
虽然现在的场景,简直就是老板带头的对员工的职场霸凌现场,但是,十分可惜,主动找茬的是看起来最柔弱可怜的、现在还在水里,准确的说是刚刚从湖的另一端游回来的乱藤四郎。
沈卯今天,本来高高兴兴,在萤丸和爱染国俊这两个小朋友的护卫下,在天守阁下面旁边一点点位置的湖边钓鱼玩,但是这时,从草丛里突然跳出了野生的乱藤四郎,在用语言找事后又和爱染国俊大战了三百回合,最后被忍无可忍的萤丸用刀背打飞到了湖的另一边,之后,才是钓鱼的审神者钓到了一条莺色的大鱼。
“你——”
对她精神分裂式的、一言不合就蜜(拥)糖(抱)或是炮(攻)弹(击)的乱藤四郎,沈卯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毕竟,他也是她阵营粟田口的一份子,她不太好叱责,而且,他从不在同有粟田口在的情况下胡闹,但与她独处时却总是胡闹。
而且,已经好几次了。被类似于这样袭击,被暗杀了太多次,被本丸360度无死角保护还自带反弹的沈卯差不多都已经没有感觉了。
一而再再而三多了,她不仅没有一开始的复杂情绪,甚至还有点想笑:“……又来,你无不无聊啊。”
“试也是要试一下的嘛,”乱藤四郎歪头,“就像您说的‘没有梦想的人生和咸鱼还有什么区别’,‘梦想总是要有的,说不定那天就实现了’……这样的?”
“……我不管你的梦想到底是什么,”
阿申摁了摁太阳穴,“你先给我从湖里边出来。”
“欸——~”乱藤四郎拖长了嗓音,“我、偏、不!一期哥就要回来了,你不就是想要保持自己好好审神者的形象吗?”
如果不是戴着青面獠牙的般若面具,审神者一定能看见他一脸的不屑。
“胡闹!”
审神者没有接他的话。反复下来消失的还有她对乱藤四郎的耐心。她只蹙眉低喝道:“别闹!这是人家莺丸殿下用来祈祷的、作为御灵体的湖!”
“……哼,”
乱藤四郎瞥了一眼在他之后才出现的莺丸,在某个方面并不将他放在眼里,唇瓣轻吐出两个字,“我不。”
“你这样算什么样子,万一被退看见了怎么办!被夹在我们之间的那孩子会怎么为难难道你会不清楚?!”
“——”
乱藤四郎一怔,一股不知道打哪儿来的怒火涌了出来。数次企图伤害审神者的他,被审神者“大度原谅”了数次的他——她对他几乎是无底线的包容,让他忍不住地一再试探,说出了部下根本不会对主公说出的话……反正他们之间,本来就不是部下和主公的关系嘛!——一开始根本不可能出口的话也就这样说了出来:“……什么啊,审神者大人你,莫非真的是恋|童|癖!……您喜欢退?!”
明明是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关心五虎退的兄弟立场出发的、讽刺一般的言语,里面却混杂了乱藤四郎自己也不清楚的情绪。
“是啊——我喜欢退。”
懒得去和故意曲解的乱藤四郎解释,沈卯努力不让自己嫌恶的表情明显,她冷冷地说,“请不要把别人想的和你一样龌龊。”
“——”
乱藤四郎没再说话了,只是薄花色的眼睛几乎要化作两朵火焰、直直地隔空灼烧着被他直视的审神者。
沈卯莫名其妙之余也很头痛了。她看了一眼气鼓鼓的萤丸,最后还是好商量又好脾气的爱染国俊,体贴地替她把固执站在水里的乱藤四郎从水里面先拉出来。
“你先出来だぜ。”
“我不!”
但是乱藤四郎一个漂亮的侧身便躲过了爱染国俊朝他伸过去的手,只用那双眼眸从般若面具之后看着审神者,“我会飞出去都是你的错啦!难道不应该是罪魁祸首把我拉出来嘛!”
“……唔,抱歉啦,主君。”
爱染国俊耸了耸肩膀——出于审神者示意的缘故他才去搭把手的,按照他本人的意愿,担任守护职位的短刀,其实更不愿意留下这种危险分子。
“嘁,难道不是你很弱的缘故吗?”
萤丸把收在刀鞘中的本体刀放在了背后,扬起了下巴,“要不是主人的话,飞出去的就不是你、而是你长着喋喋不休的嘴的首级了啦!”
说到此,萤丸眸光一转,期待地看向沈卯:“主人,你要看首落吗?交给我的话、说不定还能看到萤火虫们聚集过来哦?”
……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在说什么恐怖的话啊萤丸!果然是大魔王啊!
沈卯“嘶”了一声,捂着更加痛的额头,而那厢乱藤四郎仍将手伸向她,等待着什么的样子。
“……”
沈卯是真的不清楚,乱藤四郎那骄矜的自信是打哪儿来的。为什么他就能一副笃定她会百分百顺从他的啊?
——当然是你无论被我怎么对待都全部包容的态度啊!
要是沈卯问出口的话,乱藤四郎想必自然会是这么……但是这种话是说不出口的。这个想法也在说出之前,就会被乱藤四郎当做不存在地掠过了。
“要喝茶吗?”
“啊,谢谢您。”
沈卯接过了莺丸递过来的茶,在乱藤四郎不可置信、越睁越大的眼睛里喝了几口,“……呼。”
“好受了一些吧?”
“欸,热腾腾的茶的确是缓解压力的能手呢。”
“等、——这么一副熟稔的语气是要怎么样啊!你们!?”
乱藤四郎跺了一下脚。
水花四溅了开来。
“失礼了。”
莺丸说着,带着沈卯躲开了水花。可以说是很帅气×2了。
“啊,多谢您了。”
“不必谢。不过我帮助您是天经地义,您向我道谢反而不就是见外的表现了吗?我们,以后还说不定会是一起喝茶的茶友呢。”
“诶,是呢。”沈卯略一思考,“这样好像的确有些生疏。”
“是吧?”
“你——你快放开她!!”
乱藤四郎咬牙切齿,就差吐出火来了,刚要从湖里出来有所动作的时候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硬生生停下了,“喂!你们两个——就这样放任一个陌生刃接近她、你们看门番犬的职责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