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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惊才绝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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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朴高大的龙槐树下,南珊无甚仪态地伏在桌子上,她红樱桃般的小嘴嘟囔着,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地波动,看着同样身材浑圆的丫头,不满地抱怨着,日头还盛,不过刚过未时,她就腹内空虚,咕咕直叫唤。
“好饿啊。千喜,晚膳什么时候好?”
胖乎乎的丫头名叫千喜,长得很是喜庆,圆脸圆眼,满脸的憨厚,听到小姐的话,她露出感同深受的表情,也下意识地摸着自己圆溜溜的肚子。
不远处一个差不多年纪的丫头走来,与千喜一模一样的衣服,却是要苗条许多,她将手中的盘子往她面前的石桌上一摆,里面盛着十来个精巧的点心。
南珊的黑眸一亮,胖乎乎的小手捏着点心,一口一个地往嘴里送。
“这点心味儿不错。”
“三小姐,您慢些。”
身边的丫头倒上一杯茶水,小声地提醒着。
“嗯嗯!”南珊的速度很快,不大会儿,一盘点心就只剩空盘子,千喜递上帕子,她拍拍手,用帕子一个一个地擦拭着小巧圆润的指头。
端点心的丫头叫万福,她见小姐吃好,将盘子收起,看着外面娉婷走过来的粉衣少女行礼,“表小姐好。”
粉衣少女叫钟蔻珠,是侯府姑奶奶的女儿,她轻轻地坐在南珊的对面,神色颇为失落,“三表妹好自在,还能躲在这里清闲。”
南珊替她倒了一杯茶,“怎么了?表姐,谁又给你气受?不会是姑母又念叨什么了?”
钟蔻珠叹口气,看着满眼关心的表妹一眼,心道都是自家的娘亲,本来她娘们俩寄住在侯府,就该低调作人,可偏她娘事事要强,什么都要攀比,见着今日大表姐去参加诗会,忍不住发酸,埋怨几个舅舅不将她这个外甥女放在心上。
父亲本是一个孤儿,由族中婶母养大,科举入仕后理应奉养婶母,可母亲与族中婶母不和,父亲一去世,就带着嫁妆和她回了外祖家,亲外祖母早就去世,现在的侯夫人是外祖续娶的。
府中又是大舅母当家,听说母亲原来在闺中就与大舅母不睦,现在寄住在此,还一味地逞能耍强,半点也看不清楚时务。
南珊见她脸色郁郁,却又欲言又止,就知是姑母又作妖,不知今日又是为了何事?
“大表姐今日去参加诗会,你可知晓?”
“原来是这事,那个湿啊干的,它们认识我,我不认识它们。”南珊说着笑起来,“我可没那本事,也不会去找那罪受,怎么?姑母因着这事又不痛快了?”
“可不是,”钟蔻珠又叹下气,“埋怨大舅舅,不替我铺路,又怪我不好好钻研,连个拿得出手的才艺都没有。”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颇高,有才情的女子更是备受大家的推崇,习文断字,吟诗作词都是一个世家贵女必学的功课。
府中有坐堂的夫子,教的都是些寻常的识字学文,琴棋书画,侯府的姑娘们都跟着夫子上课,世子夫人私下又请了一个女先生,养在自己院子里,专门教导她亲生女儿大小姐南瑾的诗词技艺。
世子夫人所出的大小姐南瑾,三岁能写,五岁能做诗,七岁以一首咏柳名动帝京!被称为帝京第一才女!
想到这,南珊白胖的脸上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咏柳?!
见钟蔻珠沮丧地垂头,她娇憨一笑,“姑母望女成凤,也是煞费苦心。”
不过是失了丈夫,后半生都寄托在独女身上,自是希望她能出类拔萃,将来嫁入高门,做母亲的后半生也有倚杖。
见一向不谙世事的表妹都一语道破其中的玄机,钟蔻珠又是重重一叹气,端着杯子抿一口。
远远见一个身段姣美的大丫头端着腰身走来,仪态风流,若不是身着丫环的衣裙,不知情的还以为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小姐,那丫头见着两人,只点头见礼,态度颇为倨傲。
南珊笑憨憨地问道,“丝绦姐姐,可是大姐姐又有什么吩咐吗?”
丝绦的手中拿着一张纸卷,她纤长的手指将卷筒捋开,虔诚地将纸张展开在南珊和钟蔻珠的面前,“这是大小姐在诗会上做的诗,连护国夫人都大加赞赏,此诗被一致评定为头名!”
说完,见南珊张大嘴,她满意地接着道,“大小姐还未回府,正与护国夫人共同探讨诗词,特命奴婢先行一步,将此绝句传回府中,让各位小姐研读。”
钟蔻珠双手将宣纸接过来,丝绦又道,“既然表小姐也在,那奴婢就不必多跑一趟,这份抄卷就放在这,两位小姐慢慢品鉴,奴婢还要去四小姐处,先行告辞。”
南珊凑过头去,见那宣纸上娟秀地写着一首诗:
不见子美久,佯狂真可哀!
世人皆欲杀,吾意独怜才。
敏捷诗千首,飘零酒一杯。
静山读书处,头白好归来。
“好诗!”钟蔻珠小声地吟读着,“三表妹,大表姐确实极有才情,此诗不愧选为头名。”
南珊木木地回着,“嗯,此诗极妙。”
诗圣杜甫的诗,何止是妙,根本就是千古佳句!
“大表姐帝京第一才女的称号名不虚传,”钟蔻珠似是想到什么,又叹口气,将诗卷收好,放到南珊的手上,“我已记下,回去摹写一份,再细细研读,这份就留给你吧。”
“谢谢表姐,”南珊笑嘻嘻地接过来,府上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回大小姐南瑾的诗,都要送到各房小姐中,大家品读后,再齐聚大小姐的蓬莱阁,先是各个背诵,接着就是说出读后感。
这是世子夫人定下的规矩,美其名曰南瑾身为一代才女,她的诗词同为姐妹的众人一定要牢记于心,便是有人问起,也能知其意,懂其内涵。
南珊目送着钟蔻珠离去,垂下眼帘,看着手中的宣纸,讥笑一声。
果然,晚间时分,大小姐与二小姐回府,南珊被知会前往蓬莱阁,等她到时,钟蔻珠已经到了,正中间的上座坐着一位轻纱羽衣的少女。
少女冷若冰霜地看着墙上的壁画,鹅脸蛋儿嫣红嘴,细长的柳眉,清冷的眼,青丝上一根白玉簪,宛若雪峰上的高岭之花。
她身后的大丫头碧玉不悦地看一眼南珊,所有的小姐们都到了,就三小姐来得最迟,但看着三小姐胖乎乎的模样,似乎还喘着气,转念一想二房住得最为偏远,也就不说什么。
“开始吧。”
南瑾冷淡的声音响起,坐在下首的二小姐南瑛连忙站起来,双手搅着衣角,一字不差流利地将诗句背出来,背完后,垂下头去。
“不错,看着用了心,坐下吧。”
南瑛是大房庶出,平日里连多余的话都不敢说一句,看着唯唯诺诺的样子,衣袖处都有些短了,她听见嫡姐的话,松了一口气,才敢坐下。
接下来便是南珊了,她木着圆脸站起来,平声平调地将诗背完,上座的南瑾眉头微微地皱起,看着她茫然的神色,心知以三妹妹的德行,能背完就算不错,抬手示意她坐下。
紧接着是三房的嫡四小姐南琬,三房也是嫡出,南琬自然要大方许多,她长得很是娇俏,嫩
黄色的八幅裙上绣着淡粉的枝花,腰处紧紧地束着粉嫩的带子,越发显得盈盈一握。
她声音脆灵地将诗一一诵来,抑扬顿挫,带着丰沛的情感,任谁听了都会夸这姑娘不仅有好嗓子,还是个似水的娇人儿。
轮到钟蔻珠时,自是轻松过关,接下来便是鉴赏。
“大姐姐,此诗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细细读来让人感同深受,知己难求,只四妹有一问,记得去年大姐姐有另一首中,曾提到一位美娘,不知与此诗中的子美是否一人?”
说着,南琬将另一张纸抽出来,上面的诗云:
美娘有佳句,往往似阴铿。
余亦东蒙客,怜君如知己。
醉卧百花丛,携手日同行。
更想幽期处,还寻静山谷。
“正是,看来四妹妹深知诗词的精髓,不错这两首诗确实同指一人,正是一位姓杜的女子。”
南瑾的冷艳的脸上现出向往,“此诗是我偶感而发之作,大约是一位姓李的公子思念亦师亦友的妻子,我闻之,怜其痴情,写下此诗!去年遇见时,李生与杜氏正情投意合之时,一时感念,故有前一首。”
“原来如此!”南琬的眼眶有些湿意,“大姐姐敏而有才,善而知悯,能由细微之中道出人间真情,实在令妹妹心生景仰。”
南珊的脸更加木然,一片懵懂之色,看着用帕子拭泪的南琬,低下头去,杜甫若也能穿越,必会当场给你一大耳刮子。
你抄袭便抄袭,改诗也还自罢了,本是人家杜甫写给李白的诗,你改成李白写给杜甫的也行,可好好的将人家一个大男人说成个娇滴滴的女子,哪个男人能忍?
美娘?
杜甫字子美,你叫人家美娘!
他会不会半夜摸上蓬莱阁的门!
上座的少女俯视着她们,神色越发傲然,“大凡诗词大家,无不通古今,知时事,晓天下,方才能出传世之作,还望各位妹妹以史为鉴,以前人为范本,多多读书,不为成名,也为知理!”
“是,谨记大姐姐教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