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令》千金扇

4、狐嫁

　　楔子

　　传闻在大地西边的尽头有座名为青丘的山，听说那是狐之国，妖之城。

　　去过青丘的人或妖都知道，青丘遍地种满了梨树，每到梨花绽放的时节，漫山遍野便是一片雪白。

　　梨花开落，风声渺渺中，隐隐约约似乎有什么人在低声叹息，哀怨缠绵，仿佛在诉说着一个哀伤的故事。

　　花绯坐在一株梨花树下，歪着头看着身旁白发苍苍的妇人，一位狐族中的长老，好奇地问道，“梨落姑姑，为什么你是一个人坐在这梨花树下呢？”

　　梨落伸手轻轻抚着花绯柔软的发顶，略带沧桑的声音缓缓响起，“自己种的因，这果自然要自己来尝，如果没有当初的任性，如果没有离开青丘，或许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吧。”

　　“梨落姑姑，我听不懂。”

　　花绯不过是青丘狐族中灵力最浅的一只小白狐，又哪里能懂这些呢？

　　梨落轻叹一声，抬起头看着纷飞飘落的梨花瓣，幽幽叹道，“这些你还是不懂得好，你只需要记住这世上最险恶的莫过于人心，最易变的亦是这人心。”

　　……

　　壹

　　“花绯你跑慢点儿，你要去哪儿啊？”一只紫狐追着前面不远处一个浑身雪白的狐狸，一边跑，一边发出人声。

　　那雪白狐狸听到声音就地打了个滚，转瞬之间便幻化成一个妙龄少女，并且拥有着姣好的容颜，正是花绯。

　　只不过这会儿花绯正粉面含嗔地看着随之幻化成人的紫色灵狐梓月，“梓月，都说了不要总跟在我后面了，我有正事要去做的。”

　　“你有什么正事啊，还不是想着往人间跑。”梓月拉住花绯的衣袖，看着少女天真的面庞，有些严肃地道，“你不要忘了青丘狐族的族规，擅闯人间者是要被关进冥园幽闭的。”

　　“你不告诉长老姑姑是不会有人知道的，我就去一天，很快就回来的！”

　　花绯只差没竖起三根手指向天发誓了。

　　梓月看着花绯讨好的模样，不忍心拒绝，可就在着一瞬的犹豫间，花绯便念了个咒诀消失在青丘，徒留下梓月一个人在原地懊恼不已。

　　“顾琛，今日我们就来比比谁能拔下这次狩猎的头筹如何？”一个身穿蓝衣的少年骑在马上，手持弓箭冲着与自己并行的白衣少年道，语气里满是跃跃欲试，而那白衣少年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蓝衣少年觉得无趣，撇了撇嘴，一鞭子抽在马身上，马儿嘶鸣一声便扬长而去，风声中还回荡着少年的志气满满的宣言，“顾琛，这次的第一名我拿定了！”

　　顾琛手握着马缰，薄唇微扬，看着少年远去的方向摇了摇头，随即便调转了马头，与方才的少年背道而驰。

　　与其他参与此次狩猎的人相比，顾琛更像是一个来这深山老林里闲逛散心的人。可是有一句话叫作，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顾琛骑着马才走了一会儿便被丛林里一抹雪白的影子吸引了目光。

　　驱着马儿慢慢靠近，顾琛眯眼一看才看清了那团白色的物什原来竟是一只白狐。
　　纯色狐狸已是难得，更何况是这样一只雪白不然丝毫杂色的白狐。

　　顾琛嘴角噙笑，抽出随身携带的弓箭，瞄准了没有丝毫防备的白狐后，便放出了箭。

　　本以为向来箭术极佳的自己一定能射中这只狐狸，可没想到就在箭快要射中的那一瞬，白狐突然扭过头，随即顾琛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刺眼的很。

　　白光散去，原地哪里还有白狐的踪迹？

　　顾琛心头一跳，莫不是遇上了狐妖？

　　贰

　　顾府近来怪事频发，先是厨房里的香酥鸡腿不翼而飞，后是大少爷最心爱的君子兰被莫名践踏，再后来就是有起夜的小厮看到有白色的鬼魅在府中窜行。一时之间流言四起，人心惶惶。

　　顾家大少爷顾琛听到这些流言后，俊眉一挑，莫名就想起前几日狩猎之行遇上的那只小白狐。

　　莫非是那只小狐妖在作怪？

　　似乎自从上次射杀白狐不成之后，自己就一直碰上些怪事来着。

　　顾琛薄唇微抿，召来了府中两个小厮，对他们秘密地吩咐了几句话后，便手端一杯清茶，临窗而立，神色莫测教躲在暗处的花绯猜不出他在打些什么算盘。

　　没错，顾琛上次遇到的白狐正是私入人间的花绯。

　　当时花绯刚到人间，一时不适才以狐身出现在野林里，却不想差点儿丧命在顾琛的箭下。

　　那时候她才信了狐族长老说的话，这人心果然是极其恶毒的，居然对她这么一只可爱的小狐狸也能下手，实在是可恶。

　　于是，花绯便跟踪顾琛到了顾家，开始了各种捣乱，但是碍于狐族族规，只能闯一些小祸。

　　是日入夜后，花绯轻车熟路地摸进顾家厨房，却发现那里居然没有她最爱吃的香酥鸡腿了。

　　想起白日里顾琛召来两个小厮的事儿，花绯暗暗咬牙，那家伙居然有了防备之心！

　　吃不到香喷喷的鸡腿，花绯瘪着一张小嘴有些不开心了，一路踢着石子走到花房，看到顾琛才派人购来的上品兰花，顿时恶从胆边生，摇身一变变回了小狐狸，撒开脚丫子在花房里上蹿下跳起来。

　　等到花绯跑累了瘫在地上休息时，忽然发现头顶出现了一团黑影，狐狸眼睛一瞥，便看见顾琛寒着一张脸站在自己跟前。

　　花绯想逃，可惜累得脱力又饿着肚子的她还没动就被顾琛提在了手上。

　　顾琛挑眉，看着手里有些脏兮兮的小狐狸，“原来真的是你这只小狐狸在作怪，这会儿落在我手里，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花绯不好变幻，只能耷拉着狐狸脑袋，摆出一副任顾琛宰割的模样，心里却把顾琛的祖宗都问候了一遍。

　　顾琛掩住眼里的笑意，故意道，“最近娘亲说想要一副狐狸毛的披风，我觉得，嗯……”

　　“欸，杀生是要下地狱的！”被顾琛这么一吓唬，花绯登时就顾不得什么张口说了人话。

　　顾琛这下笑了，将花绯提的高了一些，看着她的眼睛道，“欠债还钱，你吃了我府上那么多鸡腿，又踩坏我那么多兰花，就以身抵债吧！”

　　说着松开了手，花绯害怕摔着自己，便念诀幻化成人。

　　顾琛看着眼前面容姣好，一双眼睛水灵灵的花绯，眼底划过惊艳之色。

　　“看什么看，再看信不信我挖了你的眼睛！”被顾琛瞧得莫名脸热，花绯忍不住粉面含怒地冲着他吼了一句。

　　可惜顾琛却不害怕，反而伸手擒住花绯的手腕，将花绯拉进怀里，“你长得还算标致，本公子也不算做了亏本生意。”

　　“你放开！”

　　“不放！”

　　“你个无赖大坏蛋！”

　　“跟着少爷有鸡腿吃还不开心？”

　　“……”

　　叁

　　顾家大少爷身边多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生的婉转婀娜，每日里跟在顾琛身边进进出出，两个人还打打闹闹亲密无间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顾家二老的耳朵里。

　　顾家二老暗中观察了几天后，愕然发现自己儿子是被狐狸精迷住了？

　　顾琛站在顾家二老面前，面容淡定，语气也是淡淡的，“阿绯是狐妖的事情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我还是要娶她。”

　　顾老爷气得直拍桌子，“我看你是被迷了心窍！”

　　顾夫人也在一旁泣不成声，“这都是造的什么孽，当年你二叔被狐妖迷得失了心窍，连命都不要，如今你竟然也……”

　　“二叔的死，不怪梨落二婶，要怪只能怪你们自己。”顾琛抬起头，眼神中带着不可抗拒的锐利看向呆住了的顾家二老，嘴角微勾一抹嘲讽的弧度，“其实比起狐妖，人心才是最可怕的不是么？”

　　“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娶花绯，不管她是人是妖。”

　　顾琛说完后，不顾顾家二老瘫坐在椅子上，径自甩袖离开。

　　只是他才走出顾家二老的院子，便有小厮急匆匆地跑来禀告，
　　“少爷，花绯姑娘不见了！”

　　花绯偷偷跟随顾琛去了顾家二老的院子，听到了顾琛的话，心底的防备瞬间崩塌，本打算留在顾琛身边，但却因为听到关于梨落的事情，改变了主意。

　　花绯知道千百年一直坐在梨树下看花开花落的梨落姑姑揣着伤心事，她一直在恨着怨着一个人，一个凡人，以为她的心上人负了她。

　　可如今……

　　花绯决定回去青丘，为梨落解开心结。

　　尾声

　　花绯看着满面哀伤的梨落，心里也一阵凄然。

　　梨落拈了一朵梨花放在手心，缓缓道，“我恨了这么多年，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才知道郎君并未负我，是我害了他，负了他。”

　　“花绯，这世间的情，这世间的爱，遇上了便好好珍惜吧，莫像我一般，到头来只是蹉跎。”

　　梨落碾碎手中的梨花瓣，脸上露出一丝释然的笑，身形渐渐虚化，声音也变得缥缈起来。

　　“我来找你了……相公……”

　　清泪落下，花绯看着漫天飘落的梨花，似乎看到一对璧人携手远去。

　　肩上轻轻地搭上一只手，花绯转身便看到顾琛俊脸含笑地站在身后，听到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阿绯，他们会幸福的，我们也会！”

　　“嗯。”花绯低下头轻轻地应了一声，随即仰起头看着顾琛，眨眨眼睛问道，“我会一直赖着你的，我不要像梨落姑姑那样。如果你不要我的话，我就把你家的鸡腿都偷完，把你的兰花都踩烂！”

　　“好！”

　　梨花飘飞，风声渺渺，之子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