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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抛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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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羊芷是第二天早上被人抬出未央宫的,回到昭阳殿门口也起不了身,还是昭阳殿平日服侍的那几个小侍扶他下了轿辇。静贵人初次侍寝后这样虚弱,被人瞧见免不了私下说几句“陛下威武”的闲话,传了出去教那些个各怀鬼胎的宫侍知道,平添醋意。
可羊芷起不了身的缘由却不是旁人想象的那样,皇帝本是男子,又怎么会与他颠鸾倒凤?不过假凤虚凰而已。他只是为的知道皇帝竟是男子这个秘密以及帝纪接下来和他说的话,动弹不得罢了。
奶爹等昭阳殿一干人等见到羊芷虚弱的模样,一时欢喜,一时心疼。喜的是主子好歹守得云开见月明,蒙陛下宠幸,便是自己这些做下人的以后也有个好前程。心疼的是主子初次承恩被折腾成这样,未央宫那位竟然不管,直接教人送了回来,可见深宫人情冷暖。
奶爹与身边人齐齐跪下说:“恭喜主子,贺喜主子。”他是过来人,见羊芷疲惫地躺在床上一根手指头也不想抬起的模样,忙着人去准备热水,
羊芷见众人脸上的欢喜做不得假,心中烦闷,又见奶爹上前一步轻声说:“奴才已经为公子准备了热水,待会儿好好梳洗一番。”奶爹也是一番好意,一般男子初次承恩,必然要香汤沐浴,自己这位主子又是脸皮薄,未经人事的,少不得要他这个老头操这一番心。
岂知奶爹的好意在羊芷听来更添一份烦闷,有意发作,却也知道在别人眼中的侍寝过后自己若是摆脸子,教有心人知道又是一番祸事,于是强忍着说:“不必了,都下去,让本宫静一静。”
奶爹见羊芷双手用力抓得被褥都皱了,面上满是不耐烦,心中怪异,便是侍寝归来心中不悦也不该如此,难道公子还惦记着那个宫女海棠不曾?因他在羊芷面前是个有脸的,于是迟疑着问:“主子?”
羊芷叹了一口气,朝奶爹微点了点头。
奶爹于是领着众人退下,未免下人疑心,仍旧将准备好的果子碎银分发给众人,讨个彩头。众人欢喜不迭地去了。奶爹想起今晨公子怪异神色,决定着羊芷贴身小侍冬青去监牢替公子看望海棠。
羊芷躺在床上木木地想:皇帝是个男人,有意立自己为皇后。
若是平日,他有什么事都和海棠商量,找海棠拿主意,再不济,还有奶爹在一旁出谋划策。可是皇帝是男子这个秘密,被人知道动辄丧命,有萧皇后、张婕妤和温八子的前车之鉴,他又岂会牵累他人?要守着这个秘密,从今天起,他便只有自己。羊芷这样想着,低低地抽泣起来,眼泪一滴一滴地从脸庞落下,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巾。
冬青是个不过十三四的男孩子,自小在羊芷身边服侍,懵懵懂懂,今日听闻主子侍寝,自己也得了赏钱,心中也跟着众人欢喜。被奶爹好生教了一番话,差遣去监牢看望海棠先生,并将此话说给海棠听。
奶爹交代完后心里愧疚,想:海棠,别怪我心狠,我是为的公子好。若是趁机不断了你和公子的孽缘,断了你的念想,公子以后可怎生得好?
监牢昏暗不明,冬青好不容易见着了海棠,笑嘻嘻地上前道:“先生,可教我好找,公子着我来看望先生。”
却说海棠在狱中呆着不知岁月,虽然心中着急,到底知道这样的事情一审就清,迟早要将自己放出去的。一时又想:秽乱宫廷这样的脏水泼到自己身上,却毫无办法,亏得平日自诩行比伯夷,智超老庄。一时心灰意冷。又想着这几日不见,羊芷必然为自己的事情担忧,四处奔走,不知有没有好好吃饭?心生怜惜。这样思来想去,生生将一颗七窍玲珑心放在烈火上炙烤。
她知道这样不行,于是一意打坐静思,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一时喜出望外,见到是羊芷身边贴身服侍的冬青,忙问:“是你,公子可好?”
原来昭阳殿留下的大都是羊芷从家中带来的旧人,他们平日里就将称呼从“二公子”改为“公子”。为显亲近,海棠有时也随着叫“公子”。
冬青一笑道:“公子让我转告先生,他已多方奔走,没影子的事情与先生无关,不日就将救先生出来,好教先生放心。”
海棠心中一宽,道:“倒教公子费心了。”因她心中十分惦念,于是着急问道,“你家公子好不好?最近忙些什么?”怎么不一同来?就她与羊芷的情意,羊芷必然挂心,若不是被事情绊住,这样宽慰的话必定自己来说,也好相见。所谓的同心,便是指的不止海棠如今想见羊芷,她深信羊芷的心也同她一样。
海棠本以为是宫中又有什么宴席,羊芷一时脱不开身,谁知听见冬青说:“公子刚侍寝回来起不得身,为免先生焦急,所以才叫了我先来和先生报信。”
侍寝?海棠像听见什么天降噩耗一般,脸上的笑容霎时僵住,迟疑着问:“你说什么?”
冬青拍手一笑,道:“先生你不在,恰好错过了今早的好事儿。公子昨夜侍寝,今早回来的时候还起不来身,赏了我们这些服侍的好些银钱。如今公子真成了宫里的主子,连带着我们服侍的人也跟着沾光。侍寝过后,少不得要晋一晋位份,便是能荣登妃位也未可知。公子熬了这么多年,如今总算是熬出了头,便是我们这些奴才,也替公子高兴。”冬青说完还抿嘴一笑,一派天真可爱,凭他的心性,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嘴里吐出的是怎样一段伤人的话。
海棠若是还有几分神智,便知这番有识见的话不会从冬青这么一个稚嫩的童子口中说出,一定是有心人教他这么说的。可是一来她乍一听闻此事,受了太大的刺激;二来,冬青年纪小,浪漫天真,又一向贴身服侍羊芷,海棠是知道的。三来,海棠太聪明,从来只有她骗人,哪有人骗她的?这些年宫中平静,她年纪轻,历事又少,岂会时时警惕?是以她先信了几分,如今怎么会质疑后头的话?
海棠听了此话,仍旧满目不可置信,痴痴地自言自语:“我不信,怎会如此?”
我走的时候,分明好好的。
好好的。
冬青见海棠犹自迷茫不信,解释道:“先生不知道,自先生下狱后第二天,家中便传来消息说老爷得罪了人,下了狱。公子前去侍寝,一是为了自身的前程,二也是为了搭救老爷。”
原来是这样。海棠踉踉跄跄地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双手撑在墙上不看来人,心里想:虽然是为了救爹娘,可你爬上龙床,可有想过我心里怎样想?怎样想!
我们说好的你不去争宠,我便永远陪在这里等你,原来都做不得数?
都做不得数!
冬青将奶爹交代的话一一说了,自忖没有落下一句,他少年心性,完成了奶爹交代的事,心中不免颇为自得。至于为什么张先生听见自己说的话脸色大变,他却是不明白。
正懵懂间,冬青突然看见一向自持的海棠先生悲愤得以头抢地,双手撑在墙上疯了似地一拳一拳往墙上砸,砸得头、手出血而不自知,嘴里发出还类似野兽嘶鸣似的怒吼:“啊!啊!为什么?为什么!”
冬青吓一大跳,连忙后退了几步。动静太大招来了劳役,呵斥道:“发什么疯?这是你随意撒野的地方吗?天王老子也得给我闭嘴。”
海棠面向着墙,低着头,没有人看见她此刻的眼睛。
冬青若是年长几岁便会知道:就像有年纪的老爹爹说的一样,女人这种生物冲动易怒,情热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独占欲太强,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自己的男人和别的女人……更何况是卖身求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