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妍》印久

14、biao子

　　符会铃欢呼着冲向大厅入口，中间撞翻了两把椅子，踩到自己裙子绊了自己一下，然而越到入口她的兴奋越淡，脚步也渐渐缓下。
　　大伙儿心思还在白明玉和她哥哥的女人身上，巴不得她们打起来。只有一部分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异变，转头来看。
　　大厅入口来了个高个子青年，虎背熊腰。原先大概也曾威风过，现下却像只被摘了鸡冠的公鸡，再维持，一眼过去也只是怪诞和可笑。
　　时羽征讶然说：“那不是马骐吗？”他和苏小慧互望了一眼。苏小慧想到葛峻对她说过的一些话，又皱起眉头，担忧地轮流看马骐和符会铃。
　　马骐眼眶处两个明显的黑眼圈，形销骨立。很多人立即想起关于他受电刑的传言，心中恻然。有些人止不住，就向小野那边投去指责的目光。
　　马骐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跟着两个短打扮的人，人手一只纸箱，不知里面装的什么。
　　符会铃腿上灌铅，已经不会走路了。她离马骐一段距离，又害怕，又克制不住自己关心他。她说：“你真的出来了？他们倒没有骗我。你受伤要紧么？”
　　马骐恨恨瞪她一眼，一口阻断她的关怀：“闭嘴，臭婊子。”
　　符会铃以往虽也被他打过骂过，但这样重话，又当着许多熟人，她是第一次承受。她一下子闷住，话也不会说了，无知无觉地只是看着对面的人。
　　马骐见打击到她了，更愤怒。他让后面两人将两只纸箱子扔到地上。
　　纸箱子没有封口，受到撞击，上面半合的两片纸板向两旁打开。人们看到一只箱子里装的是衣服、毛巾、牙刷、梳子等杂物，另一只却满满的都是信件。
　　马骐指着地上箱子说：“这箱是你留在我那儿的衣物，既然你背叛我，跟了我最痛恨的日本人，我无论如何不能再跟你一块儿了。这箱东西，你拿回去。至于这箱，是你以前写给我的信，我一直存着，原打算在我们结婚那天，出本精华集，以后给我们的孩子看。今天……”
　　马骐拿出火柴盒，异常镇定地点燃了一根火柴，扔到装信的纸箱里。
　　符会铃眼中显出混乱的神色，她已经不能清醒地分析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凭本能知道：这些信是万万不能烧毁的。
　　她轻轻叫了一声，就纵身扑过去，用双手扑灭烈火。
　　众人大叫，上前拉她。她的手已经烧着了。她还只关心那些信，好像她的痛觉神经全生在那些信上。
　　苏小慧扯了块桌布，一边大叫“让开”，一边将布拼命往符会铃手上挥打。
　　时羽征和时家守同时弄来了冰，火一灭，就给符会铃冷敷。
　　任萍也在拉符会铃的人群中，见火灭了，她才呼出一口气。紧接着，她就几步冲到马骐面前，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
　　“你知道她为什么跟日本人在一起？”任萍极少在公众场合失态，但现在她几乎是尖叫了，“你明明知道，还这样对她，你他妈就是个人渣。给我道歉！”
　　马骐的脸上也涕泪纵横，然而他毫不动摇，他越过任萍的头，对半靠在苏小慧身上，脸色惨白的符会铃说：“我宁可死，我宁可受尽刑罚而死，我也不愿向那帮侵略我们国土的畜生做出半点让步。她明明比谁都知道我，却亲手，将我最宝贵的东西送给我的敌人糟践。我恨她。日本人顶多让我死，她却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我生不如死！如果我要道歉，我只为我曾经盲目地爱过她，而向我自己道歉。”
　　他说着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对戒指。看得出，他原先打算拿来做结婚戒指的，但现在，他流着泪，冷笑着将它们扔到火中，和那些信一起烧毁。
　　谁都能从这个刚毅的男人身上看到他对符会铃的爱与痛，尽管他极力掩饰，希望别人看不出来。一时间，谁都没能再出声指责。
　　马骐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就走。
　　符会铃把头埋在苏小慧怀里，闷声哭泣。苏小慧感到胸前震动，如山洪暴发，隔着几层薄皮，也震荡了她的心。她强撑着，不断好言安慰，告诉符会铃：“一切都会过去的。”自己眼泪却也控制不住，扑簌簌直往下掉。
　　任萍指挥人扑灭了火。纸张着火即燃，一箱信，基本全成黑色的碎屑。任萍呆呆看着，心想：“原来伤心欲绝，是这样的黑色灰烬。”
　　两只戒指没有完全烧坏，却烧得连在一起，成了亲密的双环。这时看着，格外讽刺。
　　小野过来，想带符会铃回去。他感受到身边一片敌意，苏小慧也睁着一对泪眼不满地看他。
　　小野讪讪问：“我可以带符小姐离开吗？”
　　苏小慧说：“得了，你走吧。她不会再跟你了。”
　　小野只当没听到最后一句，有礼地向她鞠了一躬，说：“那我今日就先告辞，改日再拜访符小姐。”
　　他带着他的宪兵们脚步整齐地走了。在大厅门口，葛峻正撞上他们。他找不到空隙，只好先让到一边，等他们过去，再快步进厅。
　　孔雀大厅一片愁云惨雾，硝烟也还未散尽。主人公大多狼狈。
　　葛峻一进来就发现不对。他本来忿忿不平，这时，却又有些高兴了。
　　他也不打听出了什么事，径自走到乐队处，借了他们的话筒，宣布说：“大家，电影皇后终选的票数，全部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