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发疯 ...
-
白静烟慢慢地站了起来,脸上表情不定,但绝没有看到我复生后的震惊。我丝毫没有怀疑她会知情,毕竟白家和萧家几代世交,白静烟又是早已内定的儿媳,此事她断没有不知情的道理。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实在不晓得该以何种心态面对。恨吗?或许我应该恨她吧,没有她,此刻的我可能已经和萧零有儿绕膝了。可说实话,我真恨不起来,眼前的也只是一个为爱所困的可悲女子罢了。十年了,我太明白不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厮守所带来的痛苦。特别是在寂静的深夜,四周静的只剩下呼吸声,随身相伴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墙上滴答滴答的挂钟,无时不在提醒你时间的流逝。可你只能干等着,瞪大眼睛,毫无睡意,那种寂寞让人喘不过气来。但相比与她,我还是幸福的。我是不能爱,她是没法爱。我的寂寞有萧零作陪,她却是没有一点希望地坚持着。其实,我也佩服于她的执着。我不知道自己为了爱能不能做到她这样的地步。而且在别人眼中我才是那个第三者,是我从她手中抢过了萧零,夺走了原本属于她的幸福。只是感情的事情哪有先来后到的道理?爱了就爱了,她唯一不该的就是把我父亲牵扯进来,进而导致了他的死亡。从某种程度上讲,比起萧零,我更怕见到她。这也是一个几乎和我羁绊了半生的人啊。
“我们,我们出去谈谈吧。”白静烟先开了口,然后率先走了出去。
我微蹙了一下眉,来者不善,更何况是她。也不知这安稳日子还能过多久,只是,唉,既然人家都已找上门来,怕是再也逃避不了了。
稍稍和助理交代了一下,幸好此时的公司已基本步入正轨,离开一会儿应收无碍。至于小郁那里,还是先不说了吧,不然又该大惊小怪了。
随着白静烟来到一家刚开始营业的咖啡馆,这种地方她一向比我熟,所以我无异议。
招来侍者后,她也不问我意见,翻了一下菜单就点了两杯蓝山。
“不好意思,我自作主张了。如果没记错,你是喝的这个吧。”白静烟随意地笑笑,虽说的疑问句却用了肯定语气。
我有点儿吃惊。因为印象中不曾与她一起出入过这种场合,即使上大学那会儿我俩是同寝室的,所以我疑惑于她的了然。
“呵,你一定在奇怪我为什么知道吧。如果有一个人虽然上一秒会礼貌地询问你,点的却永远是那杯蓝山时,我想傻瓜都会记得的。”她的神情里充满了自嘲和落寞。
这不是我熟悉的白静烟。记忆里的她永远高贵、优雅,只有在萧零面前才会流露出一丝符合年龄的纯真。那年骗萧零说是因为嫉妒白静烟才和他在一起,也不无道理。都是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难免有那么点虚荣心。如果遇上个什么条件都比你好的同伴,怎么都会心生嫉妒吧?所以和萧零交往后,第一次看到那么骄傲的白静烟伤心地一如折翅的天鹅,在愧疚之余也有一丝不为人知的解气。
“小姐,您的咖啡。”侍者礼貌地放下杯子,接着鞠躬无声退下,温柔的声音也唤回我的走神。
“呵,还是这么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啊。”白静烟轻抿了一口咖啡,然后淡淡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我无动于衷地听着,没怎么理会。何必与一个失态的女人计较?无端失落身份罢了。或许以前的我还会为别人的讽刺心里不快,即使表面不计较,心里也会别扭。但是十年的历练已让我的心态平稳许多,特别曾在生死边缘徘徊过,对有些事更是看开了。做不到心如止水,但起码不会再为一些小事热血沸腾了。回首已是百年身。什么事都看淡了,唯有对萧零的爱,我还是看不破,参不,。真不知他对我下了什么蛊。只是我甘心,情愿。
随手夹起两块方糖放入杯中,再轻轻搅拌。这么多咖啡,我独爱蓝山,但又不喜欢纯粹的苦涩,所以养成了加方糖的习惯。身边的人都知道我这小小的癖好,唯有萧零一针见血地问我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呵呵,也许吧。
“两块方糖,哈哈,两块方糖,他记得还真是分毫不差啊。”对面的白静烟突然有些激动,连汤匙掉入杯中,碰出声响也没注意。
我皱了皱眉头,终于开口说话:“请控制好你的情绪。”我不介意她的失态,但是我也不想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冷冰冰的话语一下子就让白静烟安静下来。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她没有再开口,只是失神地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静静地品着手中的咖啡。偷得浮生半日闲,我很是享受这难得的悠闲,虽然眼前的人不是我最佳的陪伴人选。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公司还一堆事等着,实是没有那个工夫和她瞎耗下去。
正打算喝完最后一口就开口告辞,白静烟出声了:“你走吧。”
我一愣,难道她今天真的只是过来请我喝杯咖啡?我已做好了打场硬仗的准备,对手竟然告诉我今天熄火。我被搞糊涂了。
“你走吧,离开中国,随便去哪儿都好。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钱,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只是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现在萧零面前了。就算,就算我求你。”她的脸慢慢转了过来。由于背光,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觉得在明灭之间有一种孤注一掷的绝望。
她话说出口,我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只是我震惊于白静烟的措辞。求?!她居然说求我?!呵,我周如初何德何能可以让堂堂白氏企业的千金,萧氏未来的儿媳求我!说出去还真是个天大的讽刺呢。只是在当年她也没有求过我,在十年后的今天,为什么又要求来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求我?为什么求我?我有什么值得你来求?”我淡淡地扔出三个问题,想必此刻在外人眼中的我仍然是一副无所畏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吧,难怪她刚才说我不食人间烟火了。只是他们不知道,我是一座休眠火山,遇到萧零后就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但也只有他能点燃那把火。
“你不知道这几年萧大哥过得有多苦,连我这个在一旁的人都看不下去。现在他好不容易开始淡忘,你居然敢重新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你会毁了他的!你的存在永远只能成为他的灾难!”白静烟明显情绪不稳,过高的音调已引来四周顾客的探望。
“你冷静点!”我不得不低声提醒,总觉得今天的白静烟十分易怒。
“冷静?!你要我怎么冷静?!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一天天消沉,一天天阴郁,但这一切却都是为了另一个女人!你甚至无能为力,除了陪他一起沉沦,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这样你让我怎么冷静?!你知道心痛的感觉吗?”她突然发问,但还没等我回答又自顾地说下去了,“不!你怎么可能知道?你是个无心的人,不然你绝不会扔下他一个人在失去你的悲痛中沉浸十年!十年啊,他为了你心痛十年,而我为了他心痛十年!”
不!我知道!我知道什么叫心痛,那是把你的心直接放在干锅上用文火慢慢煎熬的感觉。心会滋滋作响,有时你甚至能闻到心焦的味道。那种干熬我也过了十年!只要想到萧零一个人在哭泣,我就会心痛不已。是的,他会哭,因为他并不坚强,也不善伪装。我像一个迫不得已离开的母亲一样,时刻担心着自己孤独流浪人世的小儿,随时心痛着。但是我呢?一个人在人生地不熟的美国,我在那里绝望地哭泣之时,又有谁看到了?萧零哭着,你们都会为他心痛,但我呢?当我一直哭,一直哭,哭到头痛,哭到晕厥,再到醒来,身边却永远是一个人。你们知道吗?不,你们不知道。彼时的你们大概在庆幸我这个眼中钉终于不能再威胁你们了吧。此后遇到小郁他们,可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每当寂寞来袭,我也只能躲在被窝里咬紧牙关偷偷地哭。你们知道吗?你们也不知道。萧零哭,你们心疼了,但是这一切又是谁造成的呢?人啊,永远都是对自己宽容,对别人严厉。
“你知道你出事后的三个月萧大哥是怎么过的吗?”白静烟变得咄咄逼人,除了沉默我不知道该做何回应,也不知道怎样的回答才能让她满意。
“第一个月,他激烈反抗,用尽一切方法想逃出萧家大宅去海边找你,因为他根本不相信你已经死了。虽然每次都会遭到强烈的对待,一次次失败,他还是不愿放弃,直到他们拿来你的贴身衣物和骨灰,他才停止挣扎。我感觉,他整个人在那一瞬间就垮了,如同一棵正值茂盛的树,突然一下子从骨子里开始枯萎。他就那么直愣愣地盯着骨灰盒,面无表情,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就这样,他陷入了极度的悲恸中,一直如同行尸走肉地活着。问他什么也不答,就静静地看着你,直看得人心里发毛。但即便这样萧伯伯也没有放松对他的监控,一直到后来,她好像忽然想通了,仿佛从没有周如初这个人一样,一天天好起来,也肯好好吃饭了,有时甚至能看到他对你笑!你知道我等那个笑等了多久吗?整整三个月啊!假如他再消沉下去,我和萧伯母都打算请心理医生了。”她顿了顿,脸上的表情一直随着说话内容变换着。我想她是真的很爱萧零。
本来已平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尖锐,只因她的语气变了:“就在我们以为一切都已过去,放松警惕后,谁知道他又突然逃跑了。我们去了所有能找的地方,试图在你们曾经相依相偎的地方发现他,但没人找得到他。我们也想过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跑去美国找你,所以加大了对你的监视,可是也没有。一直到他因翻船昏倒在沙滩上被人送回,我们才又见到了他。原来他还是不死心,居然装没事骗过了所有人后偷偷划着小船去海上找你。他甚至没想过都三个月过去了,即使当时的你还有一线生机,此刻也绝不可能生还了啊!”白静烟越说越激动,眼里隐约泛着泪光。
我心中大恸。原来当年赴美后的第三个月加派人手跟踪我是这么回事。萧零啊萧零,你怎能爱我如斯?!我又怎能负你至此?!我的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萧零在海上的情形。那么孤零零的一条小船,那么孤零零的一个人,可你还是坚持着,不放弃地寻找着。或许你自己也知道已寻找不到什么东西,只是机械地做着寻找这么一个动作而已。你真是个傻瓜啊。我的心疼了,不是尖锐的疼,是一种被温柔包围着的疼。尖锐的疼,我能咬牙忍受,但这种疼,我真的受不了。我握紧了双手,指甲狠狠地戳进手掌。痛,但是我需要。我不想让眼泪在白静烟面前决堤。
心痛得难以自持,已然是发病的预兆。正想伸手拿药却看到对面的白静烟已经激动到不正常的状态。即使痛到泪眼朦胧,我还是看到了她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把尖刀,然后不顾一切地刺了过来。
真的想逃,因为无论如何想再见萧零一面,但该死的心脏却在这时全面罢工。除了痛还是痛,手指都开始痛得痉挛。无力的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静烟把刀狠狠刺入又狠狠拔出,连出声求救都是困难。
“我说过你的存在只能成为他的灾难,所以只要你彻底消失了萧大哥就不会不开心,天天皱眉头了。我 ,我没做错,我没错……”白静烟看着手中沾血的刀喃喃自语,突然仿佛烫手般一下子又把刀扔掉了。
“呜……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过要杀你啊。我,我竟然杀人了!呜……”手足无措的白静烟居然像个小孩子开始嚎啕大哭。
过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所有人。边上有人瞧出不对劲都围了上来,场面极其混乱。
呵,如果这次大难不死,应该就能见到萧零了。真好。
怀着这样一个念头,我任由自己陷入了无边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