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狮子心与女王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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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维与李斯特长久地对视。
“我相信我并不是在发梦，阿尔维，” 李斯特用一种奇特的温柔口吻微笑着说，“你已经有了一颗狮子的心，而不久的未来，你就会拥有一双足以遨游天际的有力翅膀。”他充满期待地看着阿尔维，似乎是致敬一个伟大的英雄，又像是重逢一个久别的故友。
阿尔维率先移开了视线，因为他的眼中已经渐渐滚烫并湿润。他必须马上撇开脸以控制情绪，否则他就会在李斯特面前落泪。
有生以来，从没有人相信过他，几乎没有人鼓励过他。他生长在歧视和偏见之中，老鼠巷的居民从不在乎理想和追求，“这是贵族和有钱人的玩意儿”，他们想的最远的就是后天早上该吃什么。为数不少的人知道他的梦想，而这其中的大部分回馈给他嘲笑和讥讽，剩下的则不屑一顾，而后者包括了世界上与他最亲密的人，他的妈妈萝丝。
萝丝当然爱他，甚至比他爱这个拥有金子般长发和牛奶般的肌肤的女人更多。但是她不相信他，并且绝不鼓励，抓住一切机会来打击他这个小小的愚蠢的理想。或许是因为萝丝坚定地认为战士和私生子属于两个完全不会产生交集的世界，当然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只是担心儿子走上一条充满荣耀、利益而不乏危险的道路。
但是，他需要这份支持，就像植物需要阳光，鱼需要水。
这一刻，李斯特在阿尔维的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他崇拜他，敬畏他，甚至产生了一个就此追随李斯特四处流浪的念头。跟随一个吟游诗人周游亚特兰，四处拜师学艺，锄强扶弱，就此成为一代名剑士，不是一件挺好的事儿吗？听起来就像是一个新的传奇故事的开头。他还可以向李斯特学习唱歌。
李斯特似乎看穿了阿尔维的蠢蠢欲动，笑道：“你的未来不在我这里，阿尔维。”
他拨动琴弦，一串美妙的音符从他的指尖流淌出来。他向阿尔维神秘地眨眼，快乐从他的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于是天地间万物都熠熠生辉。他唱道：
“芙嘉娜的金色河流一路奔涌向前/
娇嫩如少女脸颊的玫瑰亲吻白发和皱纹/
无需信徒跪拜敬服称颂那唯一女神/
因万物早已献上祭礼化作水中波纹/
或许会有那么一缕水花跳出伟大的航线/
但女神已经宣告众生唯有归于终焉/
同心螺旋是为了向前，继续向前/
一环到另一环，一端到另一端”
阿尔维倒吸一口冷气。他用一种全新的眼光打量这个陌生的朋友，敬佩而隐含恐惧。
这又是一首陌生的歌，而这歌中唱的内容可足以让观众们大吃一惊。
自从三百年前的“篡位者”卢卡斯宣布接受旧教洗礼，因亚历山大而迅速兴起的新教在短暂的盛夏之后迎来了凛冬的狂风暴雪，尊奉时间之神芙嘉娜的信徒们遭到旧教会的疯狂报复，大部分的信徒选择改信，小部分人则被冠上“巫师”和“女巫”的名号之后活活烧死！而关于芙嘉娜的作品，基本上均已经被销毁，而出于对人身安全的考虑，亚特兰的剧团和歌手们也不愿意表演与之相关的节目。
虽然旧教会日渐腐朽，剥削尤甚，主教们一个个脑满肠肥，而民众对传说中的圣光信奉者们热血奋战保卫人类国土也是半信半疑，但是它势力庞大，信徒众多，这已经足以使其保持称霸大陆的地位。再者，国王康斯坦丁二世又是那么偏爱这群圣光使徒。
李斯特唱这首歌，可的确是自找麻烦。
果然，一个趾高气扬的声音打断了阿尔维的思绪：“你怎么敢！你这放肆的异端！”
阿尔维不由自主地一抖，他出身卑微，几乎从没见过真正的大人物。在他的印象中，这种声音的出现永远都伴随着卫兵们急促的脚步声和仿佛能凿穿门板的大力叩门，以及税务官轻蔑的下撇嘴角和落在萝丝身上□□的眼神。
李斯特的手指轻轻抚上他的肩头。
他轻笑着问道：“不知道来者何人，又为何提出如此恶劣的指控？”
阿尔维从他稳定的手和音调中汲取了勇气，抬起头直视面前这个肥胖的男人。
这个人穿着助祭的白袍，没有系腰带。他脸上遍布汗渍和油光，一个巨大的鼻子占据了半张脸，猩红的嘴唇因为愤怒颤抖着，然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隙的眼中却爆出垂涎的精光。
他太熟悉这种目光了。阿尔维冷冷地注视着这个男人。
大鼻子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手帕擦拭汗水，阿尔维注意到他用了粉。擦拭完毕之后，大鼻子高高扬起脖颈，脸上带着令人作呕的神情向李斯特发问：“一个远道而来的吟游诗人，竟敢在拉珀莱这样神圣的地方唱异端的歌？”
李斯特的眼中带着神秘的笑意，他答道：“我并非来自远方，正是自这座伟大的城市扬帆起航，带着任务周游列国，收集优美的诗歌献给我的委托者。我亦不是无端归来，一位凡人眼中的圣者劝我归来，为南方带来北地的消息，并终结我的前一项使命。”
阿尔维在心底暗自挠头，李斯特的用词有时过于古典，他颇有些搞不懂的地方，只能半理解半猜测地听着。
大鼻子的鼻翼翕动着，他有些犹疑。不是每一朵盛放的花儿都那样容易采撷，美丽的植株往往已经被毒蛇和猛兽圈定。而李斯特又太过沉稳镇定。他问:“不知道您有什么信物？”不知不觉，他已经换了一个代称。
李斯特道：“我的委托者送给我一件斗篷，希望黄金狮鹫可以庇护我不受世俗贵族的干扰；而路上相逢的陌客交付给我一封信函，落款是独一无二的圣名伯多禄，众神之仆与众人之父。”
大鼻子脸上下垂的肌肉无法抑制地颤抖着，他僵硬地笑笑，最终选择恭敬地弯下腰。
阿尔维惊讶地张开了嘴。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几句简简单单的话，就使得这么一个大人物弯下了他那尊贵的腰，向一个风尘仆仆的吟游诗人和卑贱的私生子行礼。他简直不敢相信。
李斯特冲他眨眨眼，悄声说道：“三年前，国王的弟弟布列塔尼公爵向我发布一个委托，令我四处收集优美的诗歌作品，用于宫廷宴会的演奏，斗篷上的黄金狮鹫是德拉贡家族的纹章。”
阿尔维也悄声发问：“那后面的一大串是什么？我完全没听懂。”
“伯多禄？”李斯特轻轻眯起眼睛，“那是教皇的名字。”
阿尔维已经傻掉了。
他做梦都不敢设想这一刻！
布列塔尼公爵这种存活在市井绯闻轶事中的大人物就已经让他足够震撼了，而教皇！他只在传说中听过！有人说他是个白胡子老头，早已经病入膏肓；有人说他是个英伟的战士，在西斯廷前线带领圣骑士军团身先士卒；有人甚至说他是个半神，只需要一道简单的魔法就能轰塌一座宫殿！
李斯特看着发呆的阿尔维似乎觉得非常有趣，他问道：“明天我要在宫廷中演出，而现在的我还需要一个助手，阿尔维，”他兴致勃勃地发出邀请，但完全不是允许人拒绝的口吻，“跟我一起去，见识一下伟大的黄金家族。”
阿尔维擦掉口水，点了点头。
……
芮妮丝·德拉贡快步行走在天鹅堡廊道之中，这已经是礼仪老师允许的最快速度。她的脸颊嫣红，双眉高高扬起，大大相异于其他的德拉贡家族成员千篇一律的苍白面容和阴郁神情。
而这生动的表情根源于怒火和羞辱。
侍女们已经跟不上这位激动的高贵女孩，但她们却不敢停下。
跟不上或许不会有事，没有命令而停下却已经属于违背主人的意志，触犯律法。芮妮丝公主一向是个平易近人、和蔼可亲的主人，但她们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
毕竟众所周知，天鹅堡名义上是国王的住宅，但实质上并不属于这对至高无上的父女，而属于权势滔天的布列塔尼公爵。
“停下。”芮妮丝公主深深吸气，然后转身面向她的侍女们，“你们在这里等我，我要去天文台上欣赏风景。不许跟着我。”
侍女们弯腰行礼，就此止步。
芮妮丝用力推开通往天文台的木门，脚步轻盈地登上了破旧的楼梯。这道木门虽然破旧，但却能锁住了她身后的重重视线。
天文台已经很久没有人使用过了，自从热爱占星术的娜美莉亚·德拉贡王后去世之后，也只有老迈的占星师提丰和年轻的芮妮丝公主会登上这里，眺望拉珀莱城市的全景和遥远的天空。
芮妮丝就在这长长的楼梯上缓缓平复了怒气。
王后曾经告诉过她，愤怒可以赐予一个农夫一时的勇气，但却永远不能使一个人变得勇敢。相反，愤怒会遮蔽视线，干扰思绪，让人做出错误的决定。
每次她行走在这条长长的通道中，都能感受到母亲的痕迹，她平静慈爱的目光，枯瘦却温暖的手掌。还有泪水和叹息。更多的是叹息。
当她走到阴影和阳光的交界处之时，她已经彻底平静下来。
而她的面前，一个年迈的红袍占星师正等待着这位年轻的女王储。
提丰欣慰地看着芮妮丝。
她拥有德拉贡家族引以为傲的金发金眼，脸上的轮廓日益酷似早逝的王后娜美莉亚。修长的眉毛下面是一双蕴藏着勇气和决心的双眼，而这双充满魅力的眸子正满怀担忧和崇敬地注视着提丰。
“老师，我想我遇上一件大麻烦了。”芮妮丝苦笑着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狮子心与女王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