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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0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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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将我被打得淤青的手臂也推了两遍,终于是好了。
我听见她收拾药膏时发出的悉悉索索的轻微响动、布鞋落到地面上的轻响还有厕所里头传出来的水流声。
她又回到我床前,然后我听见自己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一串。我想她应该是没有听到,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却不料云湘忽的轻轻笑了。
她这一笑,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没过多久,旁处飘来一阵排骨粥的香味。
我狠吸了一口气,才觉得自己饥肠辘辘,难受得紧。
刚扭过头,那只好看的手就端了一碗粥过来,熬得浓郁的粥稠度适中,混着酥嫩的排骨和金黄色的萝卜,粥上还飘着几点绿色的葱花,色泽搭配很好,看着让人很有食欲的样子。
只是这房间并不附带小厨房,她这又是从哪儿弄来的?
抬眼看去,不远处的桌子上那堆胡乱堆放的衣物已经被往里推了一些,露出干干净净的一面来。此时那里放着一个不锈钢制的保温提锅,盖子虚虚盖着,中间还露着一丝缝隙,没有拧紧或是干脆就没有拧上的样子。
见我看着保温提锅却不吃,云湘说:“这是依依做好了特意让我带过来的。”
喜悦如糖的感觉从心底悠悠地升起来,我轻轻地扯起了嘴角。
我觉得我越来越容易被余冉影响到了。这样不好。
于是我又放下了嘴角,叹了口气,心底那种抹了蜜一样的好心情,却半分不减。
我吃了大半桶的排骨粥。
云湘就坐在那把长条的椅子上看我,直到我停了口,她才出言笑我:“胃口如此好,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依依还担心你不吃。”
“依依为我做的,我为什么不吃?”我反问她,心情莫名地就沉重了。
她接过我手里的碗,轻轻放在桌上,然后去厕所用杯子接了水,带着杯子和桶过来让我漱口。
料理好我,她将桌上的保温提锅和碗筷收拾了,装进灰色的布制购物袋里,背起那个亮金色的小挎包,然后拎着购物袋并刚刚整理出来的垃圾,准备离开。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她说。
我勉强撑起自己扭过去看她,经她推药之后,我觉得自己好了很多。大幅度的摆动还是让我有些难受,但比最开始好了很多。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我突然出声叫住她:“云湘!依依她……还会不会来?”
她依着门,正是抬脚要跨出门的动作,被我叫住之后她刚迈出一只脚,另一只脚还在门内。她没有回头,手扶着门,不知道在想什么。
“会的。等过几天,叔叔看得不怎么严了,她就来。”她这样安慰我。
喀嚓。门锁扣动的声音传过来,她走了。
我回复了原来的姿势,闭上眼睛趴下来。
吃饱就睡,我大概会变成猪吧。但是我现在得静卧,就算真的变成猪我也得忍着。
我想了一遍,在肖依依喝下销魂茶凝出的记忆里,还有余冉这个残留意识体的故事里,余冉直到被打到吐血,在她晕厥之前,都没能再见到肖依依。
在原来的故事里,肖依依一直被她爸爸看得很严,余冉再一次见到肖依依,是在她被云湘的父亲报复的情况之下。
单只是这样想着,我都觉得有股能够浸透筋骨的冷意自脚底源源不断地往上冒着,试图侵入心里。
我要怎么不改变云湘和余冉结局的大前提下,在几乎见不到肖依依的情况下,改变这个故事的过程又不偏离其原定轨道呢?
我想了很久,想到累极,脑袋一歪就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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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被开门的声音吵醒的。
云湘一大早的就来了,我听见她开门,吓了一跳,想着自己这房子怎的就这么轻易让人撬了进来,顾不得自己难得的好睡眠,睁开眼就打算从床上蹦起来。
突然的动作带来突如其来的疼痛。
我扯着嘴角倒抽凉气,看着云湘施施然从外头进来一直走到了我面前,我才想起来,我现在是余冉。我家的钥匙肖依依有一份,因为我被她爸爸打得卧床不起,所以那份钥匙暂时交给了云湘保管。
她大概看到了我龇牙咧嘴的表情,好笑地摇摇头,连忙扶着我,引导我慢慢地趴下去。
“这么急干什么,依依还没这么快能过来。”她说得无可奈何,就像在面对一个乖巧但在某件事上倔强执拗的孩子。
我咧开嘴想解释,想了一会儿,重又闭上。
误会就误会吧,她这样的误会,才是真正的余冉会想的。我一解释,就不像余冉了。
她还是给我揉背推药,一天来三次,顺便带饭。
据云湘说,早、中、晚三餐都是依依准备了她带过来。对此我没有什么想法,也不该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如此过了一个礼拜,我终于能够正常起身了,只是晚上仰面躺在床上时偶尔还是会觉得背上泛酸泛疼,所以更多时候我会侧着身子睡觉,心脏在下的姿势。夜深人静之时这样的压迫感才能让我切切实实地记得自己是王梓,而不是余冉。
这个礼拜里肖依依一直没有来,云湘常常会看着我的眼睛安慰我:“快了,等叔叔气消了,不再管着她,她就会来。”
但我等不到肖依依,我只等来了云湘躲闪的眼睛。
云湘照顾我的第七天,我在她中午收拾东西准备走的时候对她说:“我差不多都好了,以后你就不用老来照顾我了,你该有自己正常的生活和作息的。”
我看到她收拾东西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骨头、鱼刺等等食物残渣倒进垃圾桶,勺子、筷子、调羹放进透明的保鲜袋子里卷好,碗用另外的袋子装好,然后将二者并保温提锅一起放进她那个灰色的购物袋里。
等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我才听见她说:“好。”简单一个字,没有多余的嘱咐。
她没有提到肖依依,我亦没有。
下午的时候,她却又来了。
我刚将那些乱七八糟堆放在桌子上的衣服整理好,塞进那个从床底下拖出来的行李箱里,拉上行李箱的拉链。
“你要走?”是疑问,但她好似是松了一口气。
“没有。太乱了我收拾一下而已。”我说着将躺在地上的箱子提起来,推到床边,弯下腰将它又一次放倒,塞进床底下。我直起身,捏了捏肩膀,看向她身后。
她进来了,却没将门关上,越过她看去,能看见门对着的一堵墙,白色的墙面发黄,有些划痕在上面,还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传单杂乱无章地贴在上头。我没有看到预想中的人,便将目光落到了云湘身上:“依依没来?”
我记得我中午才跟她说的不需要再来。
她只是肖依依的朋友,与我实际上是没有那么好的交情,全靠了依依的嘱托才会来照顾我。如今我差不多已经好利索了,除非是依依自由了要来找我便拉上她好让叔叔不疑心,不然我真是想不出她还会再来找我的理由。
云湘一反往常,刚碰到我的目光就忙躲了开去,眼睛低下去,看着如今被收拾得干净整洁的桌面。
“发生了什么?”我问着她,有些莫名的慌张。
我一直与云湘不是太熟,起初并不太清楚她对于我和依依的感情是怎么样的看法。但就这一连几日来她对我的照顾,我觉得她是比那些长辈们开明的,至少她没有对我表现出普通人常会有的那种厌恶。
“分手吧,不要再见面了。”她没头没脑地冒出来一句话,我却在瞬间明白了,那是肖依依让她给我带的话。
果不其然,她过了很久以后,才说:“依依让我给你带的话。”
她一直没有看我,似乎是在为我和肖依依不得不分开而觉得惋惜?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的啊,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至少还有一个人是真正的觉得我和肖依依应该一直在一起的,多好。
我这样地安慰自己,却又不可避免地觉得哀伤,觉得不甘。
背上的伤突然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怎么可能甘心呢?我去跪着求肖叔叔,任由他将我打得人事不省,难道就是为了等她的这一句话?
哪有人是真正不求回报的。
我很俗,俗气到觉得付出就该有回报,是真正的回报,而不是违心的那种。所以我不能接受肖依依连面都不露就判我死刑的决定。
“为什么?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叔叔不答应我可以继续去求他,求到他答应为止。”我扑将过去,抓着云湘的肩膀,不住地摇晃她质问她。即便知道这样无济于事,可我还是这样做了。
我见不到肖依依,我连质问她都没资格,只能透过云湘,假装自己是在质问自己的恋人。
云湘是意料之中的无法回答。
我在她被迫注视着自己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脸,落寞可笑,眼睛像着了火一样,燃烧着不甘心。
她实在被我摇得没法了,用力拽住我的手,牢牢地将我的手摁在她自己的肩膀上。
我是大病初愈,自然没什么力气,单是摇晃着她那瘦削的身板,我都觉得气喘吁吁。而她,是做多了推拿、心肺复苏等等的医学生,手上的力道不是现在的我能比的,她轻轻松松就让我不能动弹。
“余冉,忘了她吧。这样对你们两个都好。”
“这是依依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还是说,是肖叔叔的意思?”
我努力将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挣开来,刚一挣出来我就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越过她往门外冲。
不,不能什么都从她这里听说,她在骗我。我得去见肖依依,我得亲耳听她说,听她说不爱我,听她说我们完了,这一切才能做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