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小有猜》苍墨泪宸

15、暗香院

　　［十三］

　　林氏虽知自己之前的作为有些欠妥当，且遭婆母一骂，看着桌上女儿贴心送的狐裘筒子，摸着密密的针脚，柔软的绒毛，更觉羞愧。但母女多年未见，女儿已长大，实不知该如何相处对待。
　　这一日，慧珍正在房中看着册子，想想再过几日便是若珏的生辰，少不得要送一件称心的礼物。蕊心来报，说是林氏接了大将军夫人的帖子，问她一道去吗。

　　原是大将军夫人送来帖子，道自家别院的梅花已开，约林氏一同赏梅。她想着几个孩子与苏夫人也是多年未见，倒是可以一齐带来。苏夫人与林氏同宗，单名一个惠，与林氏更是闺中姐妹，已多年未见，本就想念。再者，入京时已过冬至节气，虽未有雪，却多是阴冷，今日倒是少见地有了暖阳，趁这个机会和慧珍多相处相处也是好的。
　　因着苏义的关系，慧珍在宫中宴会上曾与苏夫人有过几面之源，不过她倒是因着祖母的原因与苏家的老夫人说过几次话，但仍然不算熟络。自赏菊宴后宫中一别，她与苏义也多日未见，且去苏义那里怕是会见到意想不到的人，故未做推辞。于是林氏禀过长公主、李林后，便带几个孩子一道出门。
　　慧珍原也想着天气宜人，想劝祖母不妨也出门散散心，却料不及宫中太后传人来约长公主一叙，长公主便与李林一道入宫去了。

　　苏家在京郊那一处别院名曰梅园，甚是有名，种了数百株梅树，品种繁多，以白梅为最，时下世人最喜的红梅反倒次之。据说本是苏家的老宅子，大将军未出征时，常喜在那居住，园中那些梅树皆是大将军亲手种下。那梅园周边多青山，环境很是清幽寂静。而后京中权贵见那块山头不错，亦陆续在那修了别院，但平日多不去居住。

　　清风楼的说书先生曾说过一段故事，不变的才子佳人，却是因前些年战乱，以阴阳两隔为结尾，是先生口中少有的悲剧故事。因佳人名字中有梅字，少年便种下数百里梅树，以慰相思。世人猜道，怕正是苏豫大将军的故事，因大将军入伍之年与那故事甚为吻合。慧珍曾求问于经历过那个年代的祖母，老人却是一笑了之，并不言语。想来是无聊的世人为盖世的英雄再添些悲情色彩，方显得深刻难忘，况百里梅林本就夸大了，且当作坊间趣谈听听便罢。那故事是清风楼多年来的保留剧目，年年爆满，曾令京中一众少女很是倾心。托宏毅的福，慧珍对这段故事很是熟悉。

　　苏夫人与林氏久别重逢，下帖子后更是亲自在别院内仪门口相迎。姐妹俩许久未见，竟是湿了眼眶。
　　“不曾想阿芸你一去竟是快十年。”
　　“我也不曾想过。”
　　苏义看母亲拉着林氏的手，竟是在门口站住了般，忙劝道：“母亲倒是高兴坏了，怎好让客人一直在这站着呢。”
　　苏夫人歉疚一笑，“是我的不是了。”忙将众人引进正厅。
　　苏老夫人在厅内，见慧珍亦来了，未及苏夫人介绍，忙扶着丫鬟的手看样子竟是要对着慧珍行礼。慧珍早先觉察，一步上前将老夫人生生拦下，“老夫人是长辈，哪有同小辈行礼的礼。”
　　“县主位比公主，老身哪敢失礼。”
　　“老夫人，若是祖母知道了要训斥珍儿不知尊敬长辈了。”
　　苏老夫人见慧珍坚持，方才作罢。
　　这也是为什么慧珍想同祖母一道出门的原因。当年圣上为了祖母赐了这县主之位，本是为着独自带着她的祖母好过些。如今却是尴尬——完全以位分来分，就连双亲、兄长见了她亦是要行礼；若是以长幼次序来排，她却是不敢当的。她有时总觉得她的位分是要来的，难以心安理得。
　　林氏之前虽知自己女儿得了个县主之位，仍未有真实的感觉，之前在南方就数她夫家位分最高，多是受他人的礼，如今却是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京城的位阶之分，有些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在一旁干站着。
　　正当这时，有人报，“五公主到！”
　　众人之前未曾给若珏下帖子，今见她突然驾临，有些慌乱，刚欲出府相迎，却见她已自行入了内，众人只得在厅内行礼。一时间乌怏怏地跪了一片。
　　“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
　　“老夫人快快请起。”若珏的公主之位是与生具来，自小这种场面见多做多了，倒是比慧珍更加流畅自然。
　　“早就闻苏家的梅园乃京外一景，且闻这几日暗香浮动，今日本宫才特来一观。”
　　“公主谬赞了，区区一梅园，哪里比的上皇家园林。”
　　这方行礼后，苏老夫人将若珏引至上座，方才中断的寒暄，得以继续。林氏引着除慧珍外的两子一女与苏老夫人、苏夫人相见。
　　“想来珍儿老夫人和阿惠已是熟悉了。这是随我往南方去的时儿、昕儿和娴儿。”
　　三人与苏老夫人见礼。
　　苏夫人至今仅育有一子，看得林氏这般儿女双全很是眼红，忙嚷着求公主和婆母做个见证要认干儿子、干女儿。林氏亦是笑着同意了。因苏义与李时同年，却是大上两月，更是让几个孩子直唤大哥，场面好不热闹。

　　虽苏家的别院名梅园，但梅树却是主要栽种在正厅后面往东边的空地上，以一矮墙并九曲回廊相隔，月洞门上挂着一个小牌匾，书暗香院。正院却是设在梅园的西侧，正对着暗香院，从正院出来，不过一条碎石路，便可入暗香院，想来大将军对梅倒是有不同一般的情感。
　　众人经月洞门，步入暗香院，只见满院以白梅为主，周边一圈才是少量的红梅。如今红梅还只是些花骨朵，白梅却是竞相开放，望去竟似初雪降临般，老远便闻着一阵幽香。正应了那句，“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
　　苏夫人早先便在院东边的亭子里设了屏风摆桌子置些瓜果，待几人绕着梅林走了小半圈，正好行至那里。
　　因若珏想同苏义、慧珍说说话，便道：“老夫人、夫人们怕是还有许多话要谈，本宫想再走走，阿珍也一道吧。”
　　苏老夫人还欲陪同，却是被苏义劝住了。“祖母且与李夫人、娘亲说说话，还是孙儿代劳吧。”
　　李时、李昕和慧娴在南边并未见过这么多的梅树，亦是新奇，想多走走。林氏也不好拘着他们，便谴人紧紧更着。

　　若珏本想拉着慧珍、苏义说说话，却不想队伍甚是庞大。还未来得及苦恼，慧娴早就耐不住她们的步伐，先跑前去了。李时担心慧娴，亦先行一步。而李昕素来对大将军多有崇拜，如今有机会与苏义交谈，很是兴奋。不多时，原有些庞大的队伍，倒是仅剩若珏慧珍二人挽手同行。蕊心、倚翠也是知趣地在后头远远跟着，并未上前。
　　“我就知道来这定会见到你！”若珏见尾巴已甩掉，终是舒心道。不过见苏义未跟来，脸上还是有些憾色。
　　“也不知你是来见我的，还是来见大哥哥的。”慧珍调侃道。
　　自小若珏与慧珍一道同吃同住，对她的小心思很是了解。
　　“你这嘴，怎么和老五一样讨厌了。”
　　若珏被戳破小女儿心思，拍手打了慧珍的手背一下，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慧珍看她羞得满脸飞霞，也不好再打趣她。可见她如此模样，怕是动了情，少不得又要一劝，“以往你只是放在心里，我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如今你也大了，你应明白……”
　　若珏听着老生常谈瞬间，苦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只是就那样看着就好。”
　　慧珍也不欲再多说。
　　却不想被若珏抓住了空隙：“你只顾说我，怎么不说说你和老五。年节后太子哥哥的事定下来，便是轮到老五了。”
　　“好啊，正说着你，倒学会了‘祸水东流’，没正经的。”
　　“避重就轻！前儿老五出宫那段英雄救美我可是都知道了，我觉得你们俩干脆早把日子定了吧！”
　　慧珍不曾想今日若珏的伶牙俐齿活脱脱的是另一个宏毅，把她气得个仰倒，迫不及待反击道：“哼，他那么急着宣扬他的英雄事迹，怎么没见他来下聘啊。要我说，他就是不喜人插手他的事，从小到大全拿我做幌子。不过你也小心，若是我做了你嫂子，你可得小心了！”
　　若珏本是同慧珍玩笑，不想遭来这么一顿抢白，更没想到慧珍会在她面前说出这么不害臊的话，着实羞了一下。
　　说完慧珍自己也害羞了，八字还没一撇呢，说得那么板上钉钉，被祖母知道又要气她胡闹了。
　　“本也是气急了，口不择言……你就当玩笑，过去了吧。”
　　那厢若珏却是抓到把柄，瞬间缓过生来，“没想到你这么急着想当我嫂子，我今晚就和老五说去。”
　　二人玩笑着，却不想撞上了从暗香院另一头悠悠走来的苏义，想着闺中姐妹的笑闹全给听了去，正尴尬着。
　　苏义却是笑得温柔，“说什么呢这么开心，老远就看到你们笑得，把这满院的花都比下去了。”
　　慧珍在心里暗暗送了口气，笑得放松了些：“不过是女孩子闺中的话。”
　　身旁的若珏正沉浸在来人的夸奖里，笑得很是矜持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