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丝怜小传》陋室人

2、欢喜冤家初交锋

　　叶丝怜可万没想到，当天下午又来了三个客人，除了上午的两个女人外，还多出了一个相貌平平的束冠少年，见那弱冠少年面色有几分疑惑。叶丝怜心头有些发虚，莫说她这布庄开了之后，就在外面写了专待女客，为了就是拉住那些脸皮薄些的殷实人家的女人不好意思去男小二的布庄里挑挑拣拣，家里又没有实力让布庄上门送花样的。男客，这还是第一次来，难道这人不识字。其实叶丝怜已经意识到这个男人的到来，多半跟今天上行自己多说的那句咱又不是开钱庄的柳家有关，可眼下这关怎么过，叶丝怜心中没底。
　　三人一进店，尚未有人开口，柳言晖一看叶丝怜那虽说故作平静的脸上满眼惊慌就在心中知道父亲所言不虚了。
　　如眉半挑着眉开口说道：“我上午来的时候，你哥哥说丁丞相被下狱了，你为什么说这事跟柳家有牵连？”
　　叶丝怜赶紧说道：“我可没有这样说。”
　　如眉急道：“你怎么没说，我记得清清楚楚，你说，你又不是开钱庄的柳家，你管他丁丞相是下天牢还是封王候。”
　　叶丝怜心中灵光一闪，轻松的放下提着老高的心，脸上却是一本正经的说道：“本来就是嘛，你说就我这小老百姓，丁丞相不管是下天牢，还是封王候，那剩出来的丞相位子，就是再换谁，也跟咱没半点关系不是，可人家柳家不一样啊，百年世家，故交满天下，说不定下一任丞相，就是人家柳家的亲朋故旧呢！”这话圆的虽是牵强，却也勉强能说的通，最胜之处，却是在于这几句话，撇净了她自己，大大的捧了柳家一把，还一个人都不得罪。
　　如眉巴巴的看着柳言晖，期待着他通过。
　　柳言晖这会的心思却没在她身上，只是向叶丝怜问道：“你这里都有什么样的布？”
　　叶丝怜心中暗道：这不都在这里摆着吗？心中却知道自己逃过了这次口舌之灾，于是放心的笑道：“大爷你想要什么样的呢？我这里都是女用花色，给这位夫人用挺不错的。”
　　柳言晖说道：“做花样用的，你看着选吧！”
　　叶丝怜明白了，这是准备要去下聘呢，寻常人家都是八样，也有十样，十二样，十四样，十六样的，可是一般这样的大主顾都是去大布庄里选，叶丝怜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一时间张口结舌的说不出话来。先选了个并蒂莲图案小心的问道：“大爷，您看这个怎么样？”
　　柳言晖淡淡地笑道：“你看着好就行了。”
　　叶丝怜又一连选了八样，柳言辉连价钱也不问，都点头说好。
　　叶丝怜又小心的说：“您是先选这八样呢，还是再选几样。”
　　柳言晖说道：“那就再来几样吧！”
　　叶丝怜又麻利的选了八样出来，都取得了柳言辉的同意之后，叶丝怜又给柳言辉报了价格算好了价钱，柳言晖只是淡淡一笑道：“不贵！”看着这天下掉下来的大枕头，叶丝怜仍是不太放心最后又问道：“爷选定了这十六样，那我就撕了？”她报的价格自是不低，她已想好，若是这男人嫌贵，便是给他便宜上一半也还是有得赚的。没想到这男人竟说不贵，这让叶丝怜觉得未免也太过顺利了。
　　不想柳言晖眉都不皱一下的说道：“姑娘一切做主便好。”
　　如眉和吴妈虽觉出这些绸缎的价格要的都太贵了，如眉给柳言晖使了个眼色，见柳言晖瞪了她一眼，如眉便不敢再有什么动作了，柳言晖年纪虽轻，却是秉承家业，涉足商场久矣，自来算盘打的精明。而且在这个自来说一不二的柳家独子面前，却是没有她们两个说话的余地的，更何况两个人此刻还是嫌犯，是留在柳家继续做副主子，还是被赶出柳家，那可就是柳言晖一句话的事。
　　等叶丝怜又忙活了一大晌，把十六块花样都撕下叠好，摞在一起对柳言辉笑道：“大爷，都撕好了，一共是三十六两九钱银子，您给我三十六两就成。”
　　柳言晖笑了起来说道：“绸缎是好看，价钱也不贵，可我没说要买啊！”
　　如眉和吴妈听了，不由得都失笑了起来。
　　叶丝怜只气的怒火万丈冲天而起破口大骂道：“不要你干嘛让我给你选，不要你干嘛让我给你撕，撕之前我是没问清你，还是没跟你报价钱？！”
　　柳言晖却也不怒仍是一脸平静的说道：“布是你自己的，你想撕自然你自己可以随便做主，我说不贵，又没说我要买。”
　　叶丝怜不服气的说：“可你的那些话里的意思就是你要买啊！”
　　如眉和吴妈看着自家少爷一本正经的调戏着布庄里这个气急败坏的姑娘，都失笑了起来。
　　柳言晖斜了二人一眼道：“你们先回船上。”
　　如眉和吴妈不敢违拗他的话，乖乖的出门上了自家的船。柳言晖这才又慢条斯理的说道：“话是可以有很多种意思，我刚才的那些话，姑娘是可以理解为我要买布。就如姑娘上午的话，也可以让人误以为丁谓倒了，柳家就倒霉了。当然姑娘也可以为自己的话解释，说自己没那个意思，因为姑娘的确没那样说。那我为什么就不能为自己解释，我没说要买布呢？！”
　　叶丝怜这才知道，他绕了一大圈，却是在这里等着自己，于是双眼盯着他道：“你是谁？”
　　柳言晖笑了笑道：“你只要知道，这些撕下来的布我可以要，布钱我也可以给你，我是谁重要吗？”
　　叶丝怜让自己冷静下来，想了想说道：“我上午的话，你也可以理解为丁谓倒了，柳家就要倒霉了。但那是你的理解，到别人面前，我是不会承认的。”
　　柳言晖有些无奈的失笑了一下，最怕这话传出去的莫过于他们柳家了，难得这个女孩子倒是个不惹事的。看来上午那句话，真是人家自家兄妹时的失言了。但柳言晖还是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叶丝怜上下打量了一下柳言辉的打扮说道：“我看公子家里应该也是有钱人家。”
　　柳言晖说道：“说不上是有钱，也是生意人家罢了。”
　　叶丝怜诡异的一笑道：“那你们这些人家如果老一辈的人归天了，那换上小一辈的上去，是不是都会把家里的总管和铺子里的掌柜都给换了。”
　　柳言晖心中一惊，这是他从小看到大的景像，如果叶丝怜不说，他都不会觉出来这里的不对来了。
　　叶丝怜看到柳言晖的震惊，继而笑道：“可哪个上来的总管，和铺子里的掌柜，上来后，又愿意接手原来总管和掌柜手里那些赔钱的烂帐呢？到时那些以前从他们手里接活，却没算完工钱的人，还不是都得倒霉工钱打水漂。大比小都是一样的啊！更何况一朝天子一朝臣那老话也不是白说的吧！”
　　柳言晖怔了好一会才道：“也是。”而后从怀里取了张一百两的银票放在桌子上推给了叶丝怜说：“二十两是给你的绸缎钱，剩下的八十两算是给你的封口费了，姑娘很聪明，知道什么是不该说的，希望以后还可以继续聪明。”
　　叶丝怜连忙点头道：“我以后再也不说与己无关的流言蜚语了。”
　　柳言晖略一点头便出门离去。
　　叶丝怜赶紧把那包好的十六块绸缎花样塞给了脸色木然的柳言晖。
　　柳言晖一路回到柳府去见父亲柳金堂，一问下人，得知柳金堂这当正在会客，等问清是一个穷酸的老书生，更是百思不得其解。柳家世代经商，子孙只在十四岁前读书识字念文怡情也就是了，从来跟书生的交集便是极少的。
　　柳言晖便又去核算下面铺子里的账目。直到柳金堂让人来叫他，柳言浑这才赶紧起身去见父亲，将此行情景如实回禀父亲。
　　柳金堂沉吟了一下说道：“照你这般说来，这女孩子能以小见大，还能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倒也不凡。”
　　柳言晖一笑道：“爹说的是，很机灵的一个姑娘，只是倒底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
　　柳金堂打量着阴郁许久，今日才不经意露出笑容的独子说道：“没见过什么世面，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咱们可以带她先见识一下。”
　　柳言晖一头雾水的问道：“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柳金堂随手取了桌上的茶盏啜了一口，而后才道：“你也老大不小了，按说早该娶亲了，可因为当初招上了玉清昭应宫的生意，这几年倒把你的亲事给耽搁了，你想不想娶她？”
　　柳言晖一下了怔在了那里，半晌才道：“这门不当户不对的……”
　　柳金堂叹了口气说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还放不下这些，你以为咱们柳家现在还能再撑几天？就是真找了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等柳家一倒，还不是枉然。”
　　柳言晖沉默了一下而后坚定的说道：“孩儿不想娶她。”
　　柳金堂眯了下眼睛，自己这个儿子自幼老成持重，全不似一般少年人那般热血欢脱。方才他一提起叶丝怜，脸上那抹不经意的笑容，自己绝不会看错，想了一下问道：“你是怕柳家倒了连思她受苦？”
　　柳言晖苦笑一声道：“爹，她都已经知道柳家要倒了，又怎么可以会同意嫁给我，这世上哪有眼睁睁看着火坑还往里跳的。”
　　柳金堂笑了笑道：“所以我才更想让你娶她，我方才见了先前教叶姑娘的先生，那要真是个聪明而特别的姑娘，会挣钱，而且从小就懂着造势借势，娶了她也算给你添了贤内助，但愿能化险为夷渡过这道难关。”
　　柳言晖攥了攥满是汗水的手心，面色平静的说道：“一切全凭父亲做主。”
　　柳金堂让柳言晖退去后，看着夕阳下儿子稳重挺拔的身姿轻轻叹了口气，他又何尝不觉得这门亲事委屈了儿子，可是为了日后能够让儿子有一个还算安稳的家，却也只能如此了。况且更让他动心的却是方才叶丝怜的那位先生曾言他一个极善推命格的朋友，昔日曾替叶丝怜推过命，虽说半生多灾多难，但福泽绵长后福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