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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三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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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氏是伴随童敬成走过最艰难岁月的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入仕前张氏从没叫他为家中琐事废过心神,只叫他一心读书,凭心而论,他醉心诗书仕途,待张氏实在并无太深重的情意,可到底少年夫妻相互扶持又为他产育子女,张氏在他心里是再难有哪个女子能比得过,况且张氏陪他困苦,待他入仕后又纳妾,张氏没过几日舒心日子便撒手人寰。
张氏于他而言,终究是心底的一道遗憾。
“你怎的,到这儿来了?”
童敬成话音有些不稳,张妈妈听了这句问话,眼圈便再没忍住的又蓄满了泪:
“奴婢担忧阿岫,求老爷去瞧瞧阿岫吧。”
童敬成眉头蹙起,张妈妈自称奴婢这叫他心里一下不痛快起来。他回眼扫了孙氏一眼,便又回转脚步,朝着东跨院径直去了。
这一路上,童敬成面色阴沉。张氏死后两年,她的妹妹小张氏也失了丈夫,便投奔而来,这些他是知道的。孙氏报禀将她母女安顿在了童岫峦房中,他觉着甚好。可多年不见,小张氏忽然现身,一身下人装扮又自称奴婢,这叫童敬成的脸面一下就觉挂不住。虽说亲眷落魄,可也不能投奔来了当下人使唤,传扬出去童家颜面何存。
只眼下紧要的还是童岫峦的事儿,少不得先耐着。孙氏却料到不好,跟随在后几次悄眼打量,也有些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关懦弱的姨甥两个,今儿怎么忽然这样冒进,张妈妈的出现显然毁了她的算计。
待这一路弯弯绕绕,去到东跨院童岫峦住处时,甫一踏入院子,童敬成的面色又沉了一沉。
院落狭小荒芜,透着衰败阴暗,堂堂中丞府嫡女住在这样的地方,没得叫人笑话!
童敬成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眼神如霜,不等人多话,就随着张妈妈进了堂屋。孙氏心内不安,正欲也跟去,却见婢女紫苏从内出来,不偏不倚挡住了她的路,含笑道:
“老爷连奴婢也遣了出来,想是有要紧的话要交代二姑娘,姨娘还是稍待片刻吧。”
说话间张妈妈也出了来,紫苏回手便掩了房门,内中境况,孙氏再难窥探。
却说童敬成进了堂屋,就见屋中一片阴暗,不点灯都难看清,他依稀瞧见屋角一座小小神龛点着盏油灯,神龛前跪着一道瘦弱身影。几步上前,才算看清神龛内供奉的是一道牌位,上书慈母童张氏之灵位。
童敬成忽然心头一阵酸涩,有多少年了,他连一炷香都未曾给他的亡妻上过了。
他沉默半晌,看着这道瘦弱背影,愧疚之情愈发浓盛,不仅对张氏对长子,如今更是对着他的二女儿。童岫峦必是能听见他进来的声响的,然而童敬成站了好半晌也不见童岫峦起身回头,想着一路而来所见,他觉着童岫峦心底大约是有许多怨气的,渐渐便觉着有些讪讪的,又站了片刻还不见她起身,转身就出来了,只是不觉着放轻了脚步。
门外,不仅良华侯着,连张妈妈紫苏还有孙姨娘都侯着,孙氏见童敬成出来,赶忙换了笑脸迎上来想问几句关怀童岫峦的话,只是话还没出口,就见童敬成冷冷一眼扫过她,随后眼光落在了紫苏身上。
“你过来。”
紫苏一怔,赶忙上前几步,童敬成竟会让转过身去避开众人,低声问了紫苏几句。紫苏恭谨回禀,两人声音都不大,叫人听不清楚,说到最后,紫苏似是不经意的扫了孙姨娘一眼。随后,童敬成负手立在院子里,半晌没再做声,继而眉头蹙起似带着怒气,转身而去。
孙氏见此,自然也急匆匆的追了去。这厢人都去了,张妈妈这才和紫苏回了堂屋,进门便叹了一句:
“阿岫真是料得精准,果然孙姨娘守在垂花门里,若不是你交代我也守在那里,老爷怕是不会一回来就先往咱们这儿来。只是你到底有什么紧要的话要和老爷说?这样急着见老爷?”
紫苏扶了童岫峦起身,童岫峦淡淡一笑却没言语,让张妈妈愈发的瞧不透,紫苏却抿了抿嘴。
因子女年岁渐大,童敬成多年不入东跨院,童岫峦少有见童敬成的机会,不得宠爱又胆小软弱,父女二人话更是少之又少,故而童敬成一贯不知二女儿境况如何,如今倒是该叫他亲眼瞧了,才会印在心里。孙姨娘的脸面,还是得让童敬成亲自来下才最好。
至于那所谓的童岫峦忽然悬梁自尽的缘由,童岫峦也早已安排好,藉由紫苏的嘴,半真半假的告诉了童敬成。
童茹珮不想杀妹的事儿露在人前,便只能吞下现在的恶果。毕竟她说的也不作假,昨儿夜里童茹珮确然说过那样的话,恶狠狠的恫吓她。
果然,童敬成动了怒。
童敬成是径直去了正房的,郑夫人身子不好有歇晌的习惯,这会子刚起身梳洗了,就听下人来报说童敬成来了。
郑氏一怔,没想着童敬成这时候会来。照理说依着孙氏的心性,这会子是定会把童敬成霸在她那儿,连童岫峦处也不会叫去的,她坐在妆台前略一思量,忽然微抿唇笑了一笑。
“看来二丫头这回是转了性子了。”
屋中只一个婢女和梁妈妈两人侍奉,梁妈妈一品郑氏的话,心思明了过来,嗤笑道:
“兔子急了还咬人,再不如此这条命可就白捡回来了。夫人也不必多费力气了,这回且看她们斗法就是。”
“她要能刚强起来,倒实在能做个左膀右臂,后宅里这些个事儿,我不愿把清菡和文鸿拉扯进来。”
郑夫人想叫童清菡做个清净闺女,更不想让好容易才有的嫡子童文鸿沾染是非毁了大家子弟风范,思来想去,童岫峦若是争气,实在也是顶出头去的最好人选。这回的事儿且看童岫峦得处置,若得利,怎么也得示个好,算是还个人情更便利以后的往来。
梁妈妈赶忙应声,见郑夫人打理妥当,扶了她出去到卧房外小厅,郑夫人面上携了淡淡喜色,出来见童敬成沉了脸坐着,便含笑道:
“可用过午膳了?听着二丫头大好,我也安心许多。”
郑氏言语中透着对童岫峦的亲昵,童敬成神色缓和许多,夫妻二人絮语几句,郑氏命人摆了点心茶水,陪着童敬成用过了,见童敬成神色仍旧不好,她使了眼色给梁妈妈,梁妈妈便领着屋里伺候的婢女都退了出去,夫妻两个在屋中便说起私密话来。
童敬成也并未在小厅多留,不过一刻来钟便出了门往前院回了。梁妈妈赶忙进去,就见郑氏正悠闲用茶,眼角眉梢上带着几分惬意,可见这一回孙氏在二姑娘的事儿上栽了跟头,梁妈妈也欣喜凑上前去。
“听老爷说起,昨儿夜里大丫头去了二丫头房中,告诉二丫头宫中有所传闻,太后娘娘有意给二丫头指婚给瑾郡王。”
梁妈妈嘶得抽了一口冷气,啧啧几声:
“这大姑娘是狠心,从今春起这小半年里,阖京谁不知晓咱们府上二姑娘对珹王的心思,她传这样的话给二姑娘,岂不正是生生要逼死二姑娘,况且二姑娘又是个不知回转的执拗人。”
说罢想了想,又笑道:
“大姑娘这回可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脚,本就存了狠毒心思,如今反倒成了治住自己的罪证,怨不得旁人信她这样的话,大姑娘一贯交好的那位永康侯府的沈姑娘,可是太后娘娘的表外甥女,很得宠爱,得些消息并不是难事儿。”
梁妈妈嗤了一句,很有些幸灾乐祸,郑夫人笑笑,转而又吩咐道:
“依老爷意思,总要顾惜脸面,此事不必明说了,只悄悄儿的把大丫头禁足些个日子,再罚一罚作罢。你等会子带两个婆子往东跨院,就禁足十日,将《女戒》抄写二十回吧。”
想了想又道:
“再往小库房去寻些合宜的补品,顺道给二丫头送去,就说我说的,她身子如今弱,时气也不大好,这些日子的请安就暂免了。”
梁妈妈应声出去了,郑夫人却思索起来。这一回童岫峦做得好,她总得许些好处拉拢,只童岫峦处色色都缺,她倒不清楚眼下到底该许什么好处才能戳到她的心坎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