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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妖一道 叁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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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吧,以后的路还有很长,总是要向前的!”
昙鸾沿着山路缓缓的向下走去。
“有一天你也会忘记我的吧?”
乱云不经意的问道,既然总是要忘记的,那么为何当初要遇见呢?她不明白。在和昙鸾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的想法似乎总是和从他们身边的路过的人是不同,面对自己失去的人,没有悲喜,没有泪水,那是怎样的绝情,还是原本他便是无情的,那么,这么几十年的修行,为的究竟是什么呢?乱云开始迷茫了。
“也许吧,或者,在不久的将来,你也已经忘记了我了,忘记了,也就不记得最初遇见是所谓何事了。”
昙鸾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的回答着。
一路向西。
这是昙鸾在好多年前就已经想好的路,过去是因为心中挂念着自己的师父,现在,没有了牵挂,以为路会走的轻松许多的,可是,走在路上的时候,风,还是那么烈,雨,还是那么的磅礴。
时间在路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停留了多久,在起风的夜里,伴着孤灯,黄卷,他只是安静的诵读这经文,而乱云,再是坐在他的身边,静静的听着,开始的时候,她总是想要使自己去理解这些经文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是,在她不断的努力之后却发现,自己越是想要理解这些经文的含义的时候,自己越是不明白这些经文的含义,而当自己不再去理会昙鸾诵读的经文的时候,他所诵读的每一句经文却像是一枚豆芽,当水分充足的时候,你可以轻易的看清楚豆芽慢慢从豆子中破裂,然后,在经历了夜晚的安静之后,她却开始了不曾深刻明白的生生相惜,同时也明白了自己的心中的那个执念,越是容易靠近在身边的人,最终都将会离自己而去,而自己从来不曾理解的,最后却是都将深刻的记载自己的脑海中。
在一切久了,也许便早已成了默契,昙鸾无语,乱云无声。
荒凉的古道上,可以看见奔驰而过的战马扬起飞扬的尘土。
站在大道傍边,看着这个年轻的男子渐渐的开始成熟,渐渐的开始衰老,仿佛他终于记得了自己的生命终究是有限的,但是,她,乱云,似乎是可以经受时间的流逝,岁月的永恒。
有时候,她也会随着昙鸾的经卷声缓缓的诵念着,原本不安的内心便会安静许多,但是,她是不安分的,是喜欢看见周围的狂草呼啸着祁连山下的牧草想着一望无际的方向去的,可是,现在,所有自己曾经向往,都在随着时间开始改变,穿过草原,一路向西,记不清楚是走过了几场雨,路过了几阵风,可以看见蓝色的眼睛,黑色的皮肤,在相遇的时候用听不懂的言语想昙鸾这自己描述着前方路途的恐怖,风雪的急骤,但是,在那个蓝色眼睛的僧人试图说服他停止的时候,他还是固执的要向前走去。
那一天,那一月,那一年,风雪掩埋了前路,黄沙看不见了前途。
他看见自己的身边漂浮着经书中描述的妖魔,狰狞着面孔向自己袭来,严寒的风雪中,师父的话语久久的在自己的耳边回响着:“起来,昙鸾,我的孩子,起来,你还有好多的路要向前走去,你还有好多的愿望还没有实现,孩子,睁开眼,睁开眼!”
昙鸾颤抖着龟裂的双手推开掩埋了自己面庞的雪,鲜红的雪艳渲染着洁白的雪花,在他的视线中,摇晃着的身影,乱云微笑着看着他,于是,他伸出手想要抓住乱云的手,可是,无论他怎么的用力,她始终在自己触不到的地方。
“昙鸾,昙鸾,昙鸾……”
西域的昆乱山下,乱云看着倒在雪地中的昙鸾,一遍一遍的呼喊着他,可是,他的眼睛中只是浑浊的看不见光芒的沉迷。
“师父,师父,不要离开我,师父,师父,不要离开我!”
然后将手紧紧的攥住乱云,却发现,手中攥着的不过是眼前的雪花。
看着昙鸾眼神中的绝望,乱云紧紧的将他搂在坏了,可是,天空的雪花还是飘落在了他的身上,覆盖了他的面庞。
虽然你看见了他想念你的样子,但是,你和他终究不再站在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上,对于乱云,此刻的感觉或许便是如此吧,无论她用尽了怎样的努力,她和昙鸾终究不曾在一个时空中,所以,她所能做的只是看着大雪在天地的呼啸中将这个渺小的青年覆盖,生死,轮回,是她不能左右的宿命。
远处的昆仑山,还有蜿蜒流向远方的河流,风雪中凝结成平的河面上,空无一人的安静。
这是瀚无人际的地方,空绝了所有的世人,走向了自己追寻的空寂,佛,原本便是飘渺无依的虚空,不是尘世的人不曾相信,只是世人未曾面临绝望,不经历过苦寒无依空旷又怎么能够明白那种举目荒凉的感觉。
时间随着大雪的停顿,随着星辰的变化,月光的转移变幻着,流转着,当昙鸾再次醒来的时候,他看到的是天地苍茫的荒凉,大雪,漫无边际的绵延向远方。
颤微着身体缓缓的站起来的时候,眼前不再有风的声音,不再有水的声音,也不再有雪花落下来的声音,所能记起的是师父的声音,站起来,自己必须要站起来,前方还有好长的路不曾走过,所以自己不能停留在这里,所以,在听到自己的脚踏在雪花上的时候,他的心中一阵狂喜,知道不曾倒下,自己依然有向前的勇气。
乱云,站在漫天的雪地中冷眼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个固执的男人,究竟想要寻找的是怎样的一种答案,是怎样的困惑,可以让他不再去爱惜自己的生命。
在太多的时候,自己的情绪已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而自己却不曾察觉,当有一天这情绪成为自己不能左右的情感的时候,自己才发现,原来面对自己身边一直存在的那个人,自己早已不再有最初的情感,一如曾经分离的树和藤,随着日月的流转,藤和树早已纠缠不能分离了,除了生死,这个世间还有你。
没有倒下的昙鸾继续着自己的前路,在这之后,乱云记不清楚他走了多少的路,穿过了多少年月,大约是在一个盛夏天空布满星辰的夜晚,他的脚步停留在了昆仑山的起伏之间,之后,再也没有向前,再也没有归途,看遍了天空中的每一颗星辰,听遍了轮回的风声流转。
不在一个世界之中的乱云以后再也没有听见他对自己的声音,而自己,不曾远离这个曾经年轻,现在已经蹉跎的老人,多少个日夜,听着他诵念的经声,青灯黯淡,有时候,乱云会想,自己留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如果离开的话,自己又能到哪里去呢?
从来不怕离开你,怕的是离开你之后我又能去到哪里去!
好悲哀的选择!
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去选择,除了生死,还有一种选择对于自己来说是最好的选择,沉睡,大梦如死,对于一个睡去的人来说,也许便不必去思考那么多尘世间真不断的爱恨离愁了。
五百年。
五百年后,当乱云从沉睡中醒来的时候,眼前一个少年看着自己,目似朗星,眉宇间是一种远离红尘的轻尘,他轻轻的从岩缝和尘埃中拔出那柄昙鸾立在那里的锡杖,九环震荡,所有的大梦在那一刻都成为了清醒,昙鸾已成往事,少年是陌生。
在新的前途中,乱云看着少年从沉寂走向喧嚣,从内心的汹涌走向沉静,喧嚣的归于喧嚣,沉寂的归于沉寂,风成为风的声,云成为云的静。
在那个佛祖诞生的地方,他在抬头仰望过去了千年的时光之后在思考了佛祖的期望,渡化众生,众生,这是他来到这里的原望,最初的缘起。
在这里,少年沉寂在自己的安静的,暮鼓晨钟之中,所拥有的只有佛祖的顿悟,众生的思索,眼前的这个少年让乱云以为仿佛曾经自己在一路陪伴当中祈佛诵经的昙鸾,目光停留在这个少年的眉宇间,乱云知道,他不是,对于一个人的熟悉,即使经历了多少轮回,在相遇的那一刻,所有前世的夙愿都将在那一刻在自己的脑海冲翻涌激荡,怎么会有如此平静的内心呢?所以,乱云知道,他不是,他不过是让自己看看他的时候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
昆仑山,向下望去的时候可以看见众生的渺茫,昆仑上向上望去的时候,天空高原清澈,可以看见的自己内心的欲望,胸怀越大,自己就更加的渺小。
十年的光阴,草木枯荣,这是自然在这世间留下的痕迹,可是,当往复着世间的重复的时候,眼前看见的也就早已变得不再那么的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心中记得抓不住的想要挽留的绝望。
在那烂陀,沉稳的少年成长为了中年男子,昔日沉寂在人群中如同沙漠中的黄沙的年轻人现在宛如黄河汹涌而过的河水中沙子,在希冀间,终将在太阳的光辉中发出耀眼的光芒,这个曾经的少年,现在亦是如此。
昙鸾那个时候似乎并没有眼前这个少年的荣耀,佛法在于静,静方能虚空,虚空方能看清真相,真相,到头也不过是一场梦,所以,走的路是不一样的路,最后的结果是,到达的目标是一样的。
在跟随这曾经的少年走向归途的时候,在此经过昆仑山的时候,乱云的耳边响起阵阵的诵经声,她不清楚,这是幻觉,仰或是昙鸾在呼唤自己的声音,他没有给予自己任何指引,却对自己念诵了五百年的经文,五百年的时间,如果五百年前的自己早已在自然的枯荣中成为岁月的尘土,那么,是昙鸾用了五百年的时间让自己不再重复轮回的苦。所以,少年的归途是回到路途开始的地方,对于乱云来说,昆仑山是自己生命的起点,从这里开始,自己将会拥有另外一种命运的轨迹。
重新开始,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怎样的一种模样。
从这里结束,自己还将是真实的自己。
好难选择啊,好难啊!
在后来,这曾经的少年带着自己来到了一个叫做长安的地方,巍峨的城墙,宏伟的宫殿,磅礴的城市,在这里,他受到众人的敬仰,一如佛祖降临人世一般。
“玄奘大师!”
长在俯视众生的高台上,在众人的拥护中一个身穿金色锦袍的男子慌乱着脚步从台阶下微微跑着迎在他的面前。
“陛下!玄奘回来迟了!”
这个自称玄奘的男子惶恐着站立在这个人间的帝王面前。
“大师为了天下苍生,十四年的奔波,苦了大师了!”
皇帝诚恳的握着玄奘的手在众人的簇拥下步入恢弘的大殿当中。
“父皇!”
忽然一个年轻的女孩穿过众人走到皇帝的面前,“父皇,大师一路奔波,父皇该请大师好好休息才是,如此的兴师动众,大师会更辛苦的。”
“大师不要见怪,这是寡人的女儿,高阳,以后还望大师渡化她的顽劣啊!”
说罢,不觉的大笑起来,“高阳,过来,见过大师,以后大师的法会,你是要多听听的,不要整天的四处策马,全然没有公主的威仪。”
“父皇,你马上驰骋天下英雄宾服,你的女儿应该向你学习,怎么就没有公主的威仪了?”
高阳搂着皇帝的肩膀娇笑着问道。
“不像话,不像话,女孩家就要有女孩家的样子,如此的没有皇家的礼仪,应该让老师好好的管教管教。”
“父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