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来的队长有病》木牧三

44、第四十三章 他长大了

　　周博文了解稽查科做事的风格，嗯了一声后继续一脸严肃的盯着程昱。
　　程昱逃避似的垂下眼帘，又很快抬起，笑意盈盈的看着他说道：“怎么了？终于被我迷住了吗？”
　　周博文是一个迟钝却又很敏锐的人，在这一刻，程昱虽然是笑着的，他却能感觉到他在难过。
　　周博文张了张嘴，想问他你怎么了，又突然发什么疯？可看着他无懈可击的笑模样，终究是压下了没有问出口。
　　程昱的手抬起来，似是想要摸摸面前人俊朗的脸庞，最后却只落到了他的肩膀上，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
　　“程队。”安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起的家属来了。”
　　“好，马上来。”
　　程昱把手揣回兜里，朝周博文眨眨眼睛：“该去干活了。我真的很想带你和萱儿一起去过圣诞节，要抓紧时间破案啊。”

　　程昱去了接待室，周博文抬手捏了下鼻梁，又在自己胸口拍了两下，转身交代手下继续去调查骸骨案死者生前的社会关系。

　　快30岁的周博文，不太愿意承认刚刚摸到自己胸口下的心脏在砰砰乱跳。他没想到，孩子都养了好几年的他竟然还是和小时候一样。
　　周父去世以前，周博文很长一段时间都处在所谓的叛逆期。
　　逃课，打架，抽烟，有家不回，把家长和老师不想让学生做的事情全都做了个遍。而他做警察的父亲，正直，勇敢，为人民服务到下班也不回家。
　　小周博文很少能在家里见到他的父亲。每天早上出门时，桌上会放着让他买早餐的零钱而不是热乎乎的豆浆，而晚上回家后，面对的是黑暗冰冷的屋子而不是暖烘烘的怀抱。
　　小小的他很难过，很寂寞，也很孤独。
　　第一次逃课后，周博文在老师办公室里见到了他日理万机的爸爸，比印象里要瘦一些，胡子也没有刮。
　　那天的最后，周父拉着他的手一起回了家，明亮温暖的客厅里，爸爸坐在沙发上摸着他的头说，如果学习太累想休息的话，可以告诉他，他会帮忙给老师请假，逃课是不好的。
　　小周博文心里暖暖的，刚想保证说他以后再也不会逃课了，他的爸爸就被一通电话叫走了。

　　后来他总是逃课，被坏学生挑衅了会狠狠的打回去，不喜欢抽烟还硬是要学，放学后也不想回那个空空荡荡的家。叛逆期来的突然，可他为的只是能吸引爸爸的关心，或是在老师办公室里再看到他。
　　他逃课后最常去的地方是警察局，躲在门外的墙角边，偶尔会看到他的爸爸步履匆匆的走过，却从来没认出他。
　　他的委屈无人诉说。他知道爸爸是人民警察，应该为人民服务，有维护社会治安的责任。
　　可他同时也是一个父亲，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
　　后来时间长了，老师也不管他了，不会再给爸爸打电话，也不会再把爸爸叫到学校里来。

　　我只是想让爸爸的目光稍微分一点在他的身上，为什么会这么难呢？
　　他一点都不关心我！他不是我的爸爸，那个房子也不是我的家！
　　他背着他的书包，独自一个人回了老家，在爷爷奶奶的空房子里哭着睡着了。
　　再醒来却是在爸爸的怀里，爸爸摸摸他的头，笑着说，“早上好，小博。”
　　爸爸给他做了早饭，热乎乎的蛋汤，喝下去浑身都暖洋洋的。帮他把衣领理顺以后带他回了家，在温暖的家里，软软的沙发上，爸爸不进没有责备他，反而认真的和他道歉，然后告诉他。
　　“爸爸申请转队了，以后可以早点回家，多陪陪我们小博。”
　　然后……
　　他去世了，他长大了。

　　14岁的那天以后，周博文再也没有逃过课。他学会了独立生活，也再不会撒娇和闹小脾气。他学刑侦，练搏斗，抓犯人时不顾死活，看上去天不怕地不怕……他把自己用厚厚的铠甲武装起来，向别人展示他的无坚不摧，无所不能，把其他人都护在自己身后。
　　张叔，刘叔，袁姨，小萱儿…
　　没有人发现小小的他躲在铠甲的角落里，还在渴望爱，渴望注意，渴望关怀。

　　程昱。
　　突然出现了一个程昱。他就像拿了一个小凿子，趴在他的外壳上不停的敲敲敲。
　　硬是要陪他一起带女儿去游乐场敲一下。半夜集合记得给他带围巾再敲一下，注意到他心情不好陪他去打拳又敲一下。
　　咚，咚，咚……
　　他的外壳突然被敲出了一个洞，有光从洞里洒下来，照在里面小小的人身上。逆光中有人朝他伸出手，看不清脸，却能感到浑身都是暖洋洋的。

　　周博文有点无奈的笑了下，研究心理的人真是不容小窥，即使是犯罪心理。
　　“哇…哇…”一阵婴儿的哭啼声响彻整个办公室，尖锐的声音让周博文从自己的世界里脱离出来。
　　他皱着眉往发声地走去，看见安倩站在接待室外面，一脸苦色。周博文透过玻璃看到里面的程昱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女人怀里的孩子正在哇哇大哭。
　　程昱看上去有点不知所措，周博文示意安倩：“进去安抚一下。”
　　“…周哥，”安倩十分为难的样子，“我不会哄小孩。”
　　“……”周博文有点无语，“是让你进去安抚一下大人。”
　　安倩这才发现里面的女人也在轻轻抹眼泪，连忙推门进去。

　　安倩给女人递了张纸巾过去，程昱拍了拍她的肩就出来了。
　　周博文确信自己在程昱脸上看出了一丝无奈和挫败，让他感到有点想笑。
　　“咳…”周博文端正了一下态度，“这是怎么回事？”
　　“我一共就说了三句话…”程昱好气，还什么都没问呢，熟睡的孩子就突然哭起来了，然后女人也跟着哭。
　　“怎么还让孩子进去？”周博文脸上写满了不赞同。
　　程昱也很无奈，“没办法，孩子还小，一离开他妈妈就哭。”

　　婴儿的啼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又等了一会，里面才完全安静下来。安倩出来朝二人点点头。程昱做了个深呼吸，推门进去。
　　周博文看他奔赴战场一样的表情，抬手遮住微微上扬的嘴角。

　　“不好意思严女士，为了不耽误您的时间，我会问的比较直接，还请您见谅。请问您知道您丈夫在吸毒吗？”
　　严琴一边用手轻轻拍打婴儿的背部哄他入睡，一边小幅度的点点头。
　　“知道的，有几次他在家里弄，弄那个东西。”
　　程昱盯着她看了一会，又问道，“他毒瘾犯的时候，会打你吗？”
　　严琴浑身抖了一下，答案显而易见，然后她小声说道：“他不犯毒瘾的时候，会和我道歉，对我们特别好。”
　　程昱眯了下眼睛，不置可否的继续问到：“你知道他的毒品是从哪来的吗？”
　　严琴轻轻摇了摇头。
　　“他有没有什么朋友会经常到家里来？”
　　“他有个关系比较好的同事，叫付鹏，经常到家里来。”
　　“其他的呢？比如一起吸毒的朋友？”
　　“……没有见过。”

　　撒谎。
　　周博文在玻璃窗外都能看到她不自觉攥紧襁褓的手，和下意识向□□斜的视线。
　　接待室里的程昱却没有深究，继续问道：“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严琴的肩膀小幅度的降了下来，像是松了口气。
　　“昨天下午他说和人约了出去喝酒，一直到晚上才醉熏熏的回来。本来今天是该轮到他出车的，我有点担心他会起不来，就催他赶快去洗澡。可等我给他收拾完行李出来，发现他还是坐在沙发上。我以为他睡着了，就过去推了他一下。接着他的电话就响了……”
　　“哇…哇…”怀里的小宝宝又哭了。
　　严琴像被吓了一跳，连忙轻拍孩子的背，软声细语的哄宝宝。
　　“不好意思啊警察同志，孩子可能是饿了，一般这个点是该给他喂奶的。”
　　程昱尴尬的挥挥手，表示并不在意。
　　严琴一边哄宝宝一边继续说道：“电话响了也没见王起接，还骂了几句脏话，然后拿着手机就出门了。”
　　程昱点点头，朝门外的安倩招招手。
　　“感谢您的配合，时间也不早了，我让人送您和孩子回去。”

　　把严琴母子送出门外，周博文扭头冲程昱挑了挑眉。
　　“看出来了？”程昱笑问。
　　周博文没说话，把“为什么”三个字挂在脸上。
　　“严琴自从我进接待室以后就一直低着头，双手紧紧的抱着宝宝，是一个很敏感又胆小的人，她害怕王起的吸毒朋友，会撒谎说没见过也很正常，这个我们自己查会比从她嘴里逼问要快的多。”
　　“最主要的是，”程昱颇有些心虚的揉了揉鼻子，“小宝宝的哭声实在太折磨人了，我就想在他没醒前，抓紧时间多问几个问题。”
　　“……”
　　程昱晃头笑了一下，“你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周博文摇了摇头，“还是要再调查一下死者信息。”
　　程昱转头看了眼窗外已经完全黑掉的天色，轻轻推了周博文一下，“今天你先回去吧。”
　　“你开什么玩笑！”周博文的声音充满不可置信，脸色倏地沉下来，“你不想让我碰案子。”
　　程昱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连忙抬手在他后背上抚了抚，“你听我说，为了找骸骨案的新线索，你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了。我回来那天就发现你眼睛红的厉害，脸色也不太好。你不能仗着身体好就随意消耗，你听话，今天早点回去，和萱儿一起吃个饭，然后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再查案，明天我肯定不拦着你。”
　　周博文有点愣怔，不由抬手摸了摸脸，新长出的胡茬是有点扎手。
　　一串脚步声传来，周博文回头，看见林放带着2个人走过来，一个比较眼熟，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律师哥哥，另一个则没有见过。
　　程昱也没问来人是谁，只和林放说道：“先带人去接待室。”
　　林放带着陌生人进了接待室，律师秦然在门口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周博文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看向程昱想问个明白，却见他走进队长室拿了一条围巾出来，又从自己椅背上拎起外套，然后推着他往外面走。
　　“你相信我，案子我会好好办的。你回去要好好休息，听话。”
　　程昱边说边往周博文身上套衣服系围巾，不一会就把他送出了警局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