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来者不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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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赵尚书府比起来，裴府显得十分紧凑，进了府门便是前厅，前厅后有一个小小的花园，说是花园，不过是栽种了些花草树木，一方小小的凉亭紧挨着府墙。亭子旁边，一棵大树相伴其侧，枝桠伸出墙外，留下一小片阴凉。
府院的西北处，有一个小门。门外还有个偏院，院子看上去是与本府相连，可二者之间又隔着一条小巷子，成了两个独立的院子。偏院古朴冷清，住着一位喜静的乔姑娘，裴府人称二小姐，府里的人尤其是王妈，对这位二小姐都喜欢得不得了。
自从赵月蓉嫁进府里以来，这位裴二小姐就没露过面，她本想去拜访一番，可一连几日事情颇多，便忘记了此事。
一日，赵月蓉坐在凉亭里看书，忽然偏院里传来阵阵琴声，她放下书，静静地听着。这位裴二小姐到底是何人，只听说她姓乔，是暂时住在府中，府里的人对她均是恭恭敬敬的。她问过裴玉佑，想要和他的这位“妹妹”多聊聊，他只是笑笑，说随缘就好，就算是不打交道也无所谓。
“......夫人，这琴声一连好几天了，我听说啊，裴相公以前常去那里下棋，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傲气得不得了，请也请不出来，只让人去‘拜见’她......”
沉香对着偏院的位置咋舌，说到“拜见”时来了气，故意加重了语气。
“你呀！忘了被罚跪在长安殿前的事儿了么......”
赵月蓉狠点了一下沉香的额头，“长安殿”三个字一出口，沉香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惨白，紧紧地咬住下唇。
“可是我......她......”
“行了，你把书放回书房吧，顺便让小梅煮些粥，准备些爽口的小菜，一会送去偏院里。”
沉香愣了一下，撇了撇嘴，不愿意地离开了。
乔语诗有在自己院子里吃饭的习惯，可赵月蓉方才见到小梅把送去的饭又原样地拿了出来，只说是裴二小姐胃口不佳。
虽然裴玉佑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赵月蓉心里的坎儿总过不去。她轻轻推开小门，发现偏院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望里看去，里面虽然不大，倒也是有个小小的院落，很是整洁。
她一抬眼，“潇湘”二字映入眼帘，赵月蓉站在门口踌躇了半刻，院内的琴声突然停滞了几秒后又响起，一个脚步声渐渐接近门边。
“小姐请夫人进屋小叙。”原来是乔语诗的贴身丫鬟碧荷。
赵月蓉第一次走进这潇湘小院，院子虽小却也十分淡雅，沿着院墙栽种着一排潇湘竹，和着琴声，斑斑点点更触人心。
“姑娘琴技了得，一曲《逝水叹》听得人愁肠百转，若李将军魂回淇水，听得姑娘的琴声，定会感慨万千。”
《逝水叹》是前人悼念唐朝李将军的曲子，琴曲似东流的淇水，开头缠缠绵绵、淅淅沥沥，中间大气磅礴、荡气回肠，末尾却戛然而止，让人在遗憾中回味无穷。
“夫人谬赞了。”
弹琴之人起身行了一礼，浅笑着回道。赵月蓉回头看去，心里一惊，眼前的人正是那日书肆里的女子。一双眼目含春水，眉间似蹙非蹙，脸上挂着盈盈浅笑，我见犹怜。
“原来是你！”
“碧荷，给夫人沏茶。陋室无甚好物，还望夫人见谅。”
“乔姑娘不必客气，这琴声已是世间难得的好物了。”
乔语诗疑惑地看了一眼赵月蓉，敛起了脸上的笑容，良久又行了一礼。二人坐在屋内，一时无话，直到小梅和沉香端着粥来才打破了寂静。
“夫人，粥和小菜来了。二小姐，夫人让人特意准备的，您今个儿还没吃，赖好吃一些吧。”小梅将粥放到桌上，朝着碧荷使了个眼色。
“是啊二小姐，您吃一些吧，免得身子......又让裴大哥担心。”碧荷的话像是有意说给赵月蓉听的，她一边说一边看着赵月蓉。
赵月蓉端着茶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多谢夫人厚爱。”
乔语诗在众人的劝说下，好歹是小抿了几口粥，又吃了一小碟小菜。
“二小姐，您最爱吃蝴蝶酥了，昨个儿裴大哥专门去尚品轩买了两包蝴蝶酥拿过来，你们昨日一直在说魏收的诗，都没顾得上吃，今个儿正好夫人也在，要不我去拿来？”
碧荷虽然在问乔语诗的意见，却不时看向赵月蓉，还不停重复说着蝴蝶酥的事。未等乔语诗开口同意，自己便兴冲冲地取来了蝴蝶酥，用一个精致的缠枝莲花青瓷碟装着，放到了赵月蓉的面
前。
“这是......”看到那个青瓷碟，乔语诗有些吃惊，嗔怪地看着碧荷。
“这个，小姐忘了么，是裴大哥特意从苏州琉璃阁带回来，给小姐贺生辰的，听说这是前代宫里的画师画的，王知府......”
碧荷还未说完，乔语诗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笑着递给了赵月蓉一块蝴蝶酥，说道：“不知合不合夫人口味，我好咸口，这酥裴大哥......一直不怎么喜欢。”
“家父也喜欢这蝴蝶酥，总说尚品轩的蝴蝶酥是甲宁州，再也找不到比这还美味的东西了。”
赵月蓉说完放进了口中，若是糕点，还是甜馅儿的好吃，以前在家中，总是把不喜欢的糕点和大哥的交换。
“许久未吃，到有些想念。”
“夫人，你看看那个小丫头，嘴巴真是厉害，你还说我呢，我看她才是，该好好在这个殿那个殿跪一下！”
出了潇湘院，沉香一路上嘴没停，一直抱怨着这顿“鸿门宴”，赵月蓉也觉得有些奇怪。自己嫁进裴府，宁州城里确实有些传言，说裴玉佑是入赘尚书府，说媚颜屈膝的大有人在，更有无聊之人编排些小故事，在坊间流传着。
莫不是自己害得裴玉佑被人戳后背、说闲话，惹得乔语诗和碧荷满肚子的怨气？那这裴府里的人是不是都对自己有不满之情？一想到这里，赵月蓉烦恼地摇了摇头，与其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瞎想，还不如直接去问裴玉佑。
“夫人，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位姑娘不是书肆里那位姑娘么，之前还笑盈盈的，现在怎么像个笑面虎，笑里藏刀、笑里藏针、笑里藏剑......”
沉香说个没完，赵月蓉也觉着奇怪，总觉得事情应该没那么简单，当日见面并非巧合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乔语诗的情绪藏得极好，她也有些猜不准。
“......夫人，你不赞同么？我说啊，你直接和裴相公说，这口气我咽不下。”
“什么气咽不下？要和我说什么？”
沉香脸对着赵月蓉，愤愤地边说边退，正堵上了回府的裴玉佑的路，对方皱眉不解，一脸疲倦的样子，手上还提着一包糕点，上面“尚品轩”三个大字分外显眼。
一抬头遇见了正主，沉香一低头又看见了那包糕点，躲在赵月蓉身后说道：“裴相公，我们家小姐不喜欢什么咸口蝴蝶酥......”
话说了一半，她飞快地朝着后院走去：“方才小梅叫我，我去看看。”
裴玉佑听得云里雾里，看着沉香的身影渐渐不见，便和赵月蓉一起回屋。
“沉香在说什么，什么蝴蝶酥，气咽不下是什么，你们出府玩耍去了？可是遇见什么为难的事
了？”
裴玉佑抛出一连串的问题，完全摸不着头脑。赵月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别听她瞎说，她是听我讲故事，听得入迷了，一个人在愤愤不平。”
“你今天不去乔姑娘那里么？”看见裴玉佑径直回了屋，赵月蓉轻声问了一句，对方倒是不在意，将糕点放在桌子上，又从怀中掏出了一本书，递到赵月蓉的手中。
“在城南的书肆里找到的，这本《四洲神怪志》里面有套印的图画，你不是一直想要么？还有这包糕点，是尚品轩刚做出来的桃花糕。”
摸着蓝色的绢面，赵月蓉猛然反映过来这些都是给她的，尚品轩在城东，难怪他一脸疲倦的样子。想到这里，她斟了杯茶，递给裴玉佑。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本书是今日早朝赵兄给我的，你前几日发梦，总说‘桃花’，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便问了一下赵兄，他说准是你想吃桃花糕了。”
“我怎么会发梦说‘桃花’......”
裴玉佑一挑眉，盯着赵月蓉，盯得她两颊发热，把头埋进了书里，用书挡着脸。裴玉佑伸手按下书脊，看着书后的人嘴角轻扬。
“赵兄说，小月儿除了桃花糕，莲子酥、桂花糕、翡翠糕和梅花酥也喜欢。”
“我可是很能吃的，你若后悔了......”
赵月蓉话未说完，额头被人轻轻弹了一下。
“快吃吧，不过别吃太多了，今个儿买了城南集市新钓上来的鲶鱼，王妈要炖汤。”
裴玉佑说完起身进书房，俯首案头。
吃过饭，裴玉佑又进了书房，赵月蓉坐在屋里看了许久乔语诗的抄稿。不知过了多久，赵月蓉望着窗外，一片漆黑，像是梦里一般。西北角落里，一抹灯火微颤，一个高大得身影映在屏风上，让她觉得有些安心。
“他一直坐在那里么？”
“行了，你快些歇息吧。”看沉香迷迷糊糊地摇了摇头，赵月蓉支她去睡觉。
见书房里没什么动静，她披了件衣服，蹑手捏脚地出了屋，想要去厨房弄些吃的。一连几日，裴玉佑都在书房里待到很晚，他何时睡得又何时起的，她一点印象也没有。
书房里，裴玉佑正端坐着，一手执手一手执笔，桌上的灯火微微跳动着。听见门被吱呀一声打开，他停下了手中的事。
“我怕你饿了，端些吃的来。”
见来者是赵月蓉，裴玉佑微怔了一下，随即接过了她手里的碟子。
“又发梦了？”他并没有动筷子，而是坐在了赵月蓉的身旁，将桌上的碗推到了她的面前，笑道：“倒也不饿，你吃吧。”
赵月蓉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对面之人脸上挂着笑，不急不缓。自从那日和兄长交谈后，裴玉佑像是着了魔一般，有事没事便给赵月蓉买点心和糖瓜，还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递到她手里，她真是越来越看不透他了。
“这是什么？”
书桌上摊着一本书，是手写的书稿，上面还有夹排的小字批注。赵月蓉一时兴起，将书拿了起来看，是一本诗集，看内容多为论史之句。
“蒋卿，这个人是谁？”
“是王兄托我的，他是这届的举子，想要印些诗集，王兄让我为其写序。”
裴玉佑压了一口茶，起身走向了门边，站在那里看着屋外。赵月蓉看着满桌的书有些讶异，除了诗集，还有词曲、小说一类，摞满了半个书桌。
“这些你都要写序？”
“恩。”
裴玉佑并未转身，淡淡地答着。赵月蓉走近盯着他的脸，猜想着他的目的。他忽然一把拉过她的手，放在手掌心，丝丝暖意传来。黑夜之中，凉风习习拂面。幼时，赵月蓉总是怕这暗处，今夜倒让她觉得有些可爱。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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