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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我想避避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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蓉儿吩咐小表姐站起来,自己则在侧面用手臂挡在了她的后腰上,对小表姐说:“双腿微微叉开,手臂伸直向天,然后向后尽量仰身子,让你的双手能撑到地面上。”
尤灵依言行事,但这种慢功怎么可能是一时一刻就能练成的?尤灵已经尽量屏住呼吸使劲的向后倒仰,但连折个九十度都做不到。
蓉儿年纪小,没有耐性,见尤灵做的实在太不像样子,不免心里替她着急,连声催促:“你争点气行不行?又不是七老八十了,腰怎么这么硬啊?”
蓉儿不催还好些,但蓉儿语声一急,尤灵就更慌乱,也顾不得反手撑腰能不能硬开这回事了,干脆咬牙闭眼,整个人使劲向后仰去。
尤灵猛的发力,倒是让蓉儿有些措手不急,尤灵的体重,再加上她此时的冲力,任蓉儿力气再大,也拦不住她了,蓉儿瞬间失去平衡,惊慌的大叫:“要摔啦!要摔啦!”
结果当然只有“扑通!扑通!”还伴随着“疼!疼!疼!”的尖叫。
茹今换了一身劲装,深蓝色紧身仔裤,短襟黑色皮衣,麋色翻毛绒秋靴。
她此时骑着机车,风驰电掣在路上。
城市建设的虽快,但即使是在市中心,也总会有些密集的老旧楼屋是开发商不愿意碰触的。
茹今驾车行驶进了一群旧楼的所在。
她停好车,摘下头盔,任长发随意的披洒下来、
茹今钻进了一个单元,在阴暗长长走廊里,找到了一户在门框左上角刷着巴掌大的红漆的门。
红漆已经淡得几乎发白,茹今从手上摘下一枚粗壮的铜戒指,用戒指叩响了木门,敲门声故意打出二慢三快的节奏。
直到茹今用这种节奏敲到第五遍的时候,木门才从里面被“吱呀”一声的拉开。
拉开木门的是一个白发老人,瘦骨嶙峋,穿着一身破旧的布衣,脸上的胡须黑白掺杂、杂乱无序。
老人好像很费力的才能抬起眼皮,他看了茹今一眼,问:“姑娘,你找谁?”老人的声音让人听了很难受,极其生涩,好像是刀子划过玻璃一样的刺耳。
茹今没有说话,只是将左掌搭在右拳上,左手食指向天竖起。
老人看了看茹今的手势,慢慢的转身回屋,边踉跄的向里面走,边对茹今说:“进来吧,把门关上。”
茹今进了老人的房子,将头盔放在一个木凳上,她环顾四周,墙皮一块一块的脱落,地板已经蒙尘了很久,灰网高挂在墙角,好似这里没有人居住一样。
老人一步一拐的挪到窗边,那里有一只躺椅,躺椅边上摆着一只木凳,木凳上摆着一只茶壶,一只茶杯,茶杯里还有半盏残茶。
老人将自己陷在躺椅里,伸手取杯,饮光了残茶,就握着茶杯,闭目不语了。
茹今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老人呼吸渐缓,胸膛起伏有律,像是睡着了一样,在他鼾声将起时,老人突然轻轻抖腕,那只被他握在手里的茶杯便像飞刀一般,射向茹今!
茹今见这茶杯来势紧急,不退反进,伸出手掌去推那茶杯,在茹今的手掌刚一碰触到茶杯的时候,茹今又张开手指,像蛇一样的摆动小臂,好似在空中画了一个八卦图案,将那茶杯里所蕴涵的力道卸了下来,当茹今再摊开手掌时,那茶杯已经斜着立在了茹心的掌心上,旋个不停。
老人仍闭着眼,对眼前发生一切都视而不见,他含着沙哑的声音回忆说:“四十年前,我与一个大当家的对过盘,他就用的你这一手儿。下次你见到他,替我代个好。(六十年前,我和一个江湖的带头人动过手,他就用的你这一手儿。)”
茹今不答老人的话语,她见掌心的茶杯转势弱了,便合上手掌,将茶杯恭恭敬敬的摆到了躺椅边的木凳上,再提壶为老人斟满了一杯茶,这才退后几步,退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
老人接着说:“姑娘在哪发财?(你是混哪一路的?)”
茹今接答:“我是老荣家的。(我是小偷。)”
老人强抬眼皮,睁开一条缝,又看了看茹今,说:“什么蔓儿?(姓什么?)”
茹今回:“含辛苦蔓儿。(茹。)”
老人点了点头,说:“原来是茹大当家的。最近荣家局红柳绿,怎么也有些不挂灯笼就开爬的呢?(原来是茹大当家的。最近小偷行业的行情都不错,但也有一些做事不懂规矩的。)”
茹今点了点头,说:“恐怕都是些野鸡,房上没有瓦的。即使是有窑的绺子,也难保有些不清头的。(恐怕都是些野路子的,不是正牌的。即使是正牌的,也难保有些人不懂规矩。)”
老人再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说:“茹大当家的找老头子有什么事?”
茹今见老人终于将话题引到正路上了,忙说:“盘个人。(打听个人。)”
老人坐起身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将茶杯放到木凳上后,只说了一个字:“说。”
茹今上前几步,说:“我给您老人家添富海。(我给您倒茶。)”茹今将茶水斟至七分满,退回到刚才的位置,继续说:“他叫艾金,男的,也是个老荣,应该是个大掌柜的,有窑的。(他叫艾金,男的,也是个小偷,应该是个带头的,是有同伙的。)”
老人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几声干涩的笑:“吃绺子饭的哪有真名真姓?你和他有梁子?(吃江湖饭的哪有真名?你和他有仇?)”
茹今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又低头略做沉吟,小声的回:“没梁子,但我想避避风。(没仇,我是想躲开他。)”
老人闭上双眼,单撑抚额,又用食指敲着自己的头顶,喃喃自语的说:“最近一个海冷翅子被人挖了绝户杵,江湖上吹来的风是两个窑同时趟的线,一个点灯笼,一个砸暗火。事发了后,跟在海冷翅子身边很多年的一个坎子滑了,都说是这个坎子反草拿了彩儿。海冷翅子还放了暗花,要插了这个坎子,现在绺子和空子都在挖坎子这件事,你知道吗?(最近一个部队里的大官被人骗去了全部财产,江湖上传言是两伙人同时下的手,一伙人明骗,一伙人暗地捣鬼。事发了后,跟在部队大官身边的一个保镖就跑了,现在都说是这个保镖叛变了,偷了大官的钱。这大官拿出一笔赏钱,要杀了这个保镖,现在黑白两道都在找这个保镖,这件事,你知道吗?)”
茹今一听,心里自然明白,老人指的是“山哥”的事,原本以为这事进行的隐密,却不曾想已经惊动了江湖。
老人突然当着茹今的面说出这番话来,茹今也不必再闪躲了,她干脆的回老人说:“我不想摘暗花。(我不赚杀人的赏钱。)”
老人睁开了双眼,咂了砸嘴,说:“这暗花,可是不小的数目呢。”
茹今从短皮衣兜里掏出一个黑色绒布袋,上前几步放到老人旁边的木凳上,将绒布袋口打开,现出里面七色流彩的数十枚钻石。
茹今退回原地,对老人说:“我带了梯子,希望您老人家给我指条明路。(我带了见面礼,希望您能给我个明白话。)”
老人瞥了一眼那些闪闪发光的钻石,对茹今说:“我就是个做金点的,值这么多钱吗?(我就是个算命的,值这么多钱吗?)”
茹今低头不语。
老人看了看茹今,叹了口气,说:“小姑娘,老头子多说一句,是缘躲不过,不管是孽缘还是福缘。”
茹今抬起头,轻轻的说:“不管是孽是福,我都想断了这缘。”
老人从鼻子里轻轻一笑,说:“缘分天定,连捏班(尼姑)都有躲不开的缘,何况是你?”
茹今不再辩驳,只等着老人再发话。
老人浅酌一口茶,对茹今说:“如果那坎子就是你想避的风(如果那保镖就是你想躲的缘),你就不必费神了,三十三日后,他必死。”
茹今心里一惊,这话与艾金昨夜说的一模一样,三见姻缘,会救他性命。
茹今镇定住声音,追问老人:“这一卦能破吗?”
老人摇了摇手,意味深长的回茹今,说:“想断缘的人,不必理会这么多了。”
茹今见老人不予理会,心里更是着急,她迈步上前,再要追问,却被老人的手势止住了,老人重新躺回到躺椅里,慢慢阖上双眼,有气无力的对茹今摆摆手,说:“去吧。老头子要睡一会儿了。”说完这话,老人将头转向了另一侧。
茹今知道这种神机妙算的老江湖人都是点到即止,不愿再泄露天机的时候,就算你拿枪指的他的头,他也绝不会再多说半句。
茹今静静的站了一会儿,听到老人的鼾声已起,便转身向门外走去,她刚拿起头盔,听到身后风响,茹今反应快捷,转身用头盔截住风声。
头盔兜住了一样东西,茹今查看,却是刚才那袋钻石,茹今看向老人,老人好似依旧在沉睡,梦呓般的说:“这些石头老头子要来没用,不顶吃不顶喝的,拿去分给穷人吧。混江湖的没一个有好下场的,年轻时地位越高,到老了越是孤苦伶仃,不如趁早携缘归去才是正途,结婚生娃,育子长大,好过提心吊胆,打打杀杀,这么简单的道理怎么就是有人想不明白。我年轻的时候也何尝不是风光一时?嘿嘿,真傻呀”老人语气渐渐变沉,最终无声了。
茹今将钻石重新收好,放下头盔,对着老人的方向又抱了一拳,这才打开房门离开。
晚上,尤岭果然又蒸好了二十几只闸蟹,尤灵打电话给箫倾,邀她快点回来吃蟹,箫倾却无奈的说晚上要开通宵加班,还厚颜无耻的告诉尤灵,给她留五只蟹放冰箱里。
尤灵一边在电话里笑骂箫倾贪得无厌,一边捡出了六只最大的蟹给箫倾存了起来。
尤灵打茹今的电话却一直打不通。
好在茹今机智,又有功夫傍身,尤灵才稍稍安心。
邹蔷回来时带了黄酒,与肥蟹相得益彰。
四人围坐在一起,尤岭看了看尤灵的额头已经红肿,并贴了两个创可贴,而蓉儿的嘴唇已经破了,现在都不敢使劲说话了。
尤岭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不就练个下腰吗?怎么还把嘴给练破了?”
注:
局红柳绿:生意红火
野鸡:野路子出身的
房上没瓦:不是正牌的
清头:熟悉、懂规矩
富海:茶
避风:逃跑
坎子:门卫
暗花:给杀手的赏金
梯子:礼物、钱财
捏班: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