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请安心》陌上兰青

5、西出阳关无故人（2）

　　林久言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身影，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宠溺的摇了摇头。由于常年不在女儿身边，他总对欢颜有一种歉疚心理，平日里不是什么原则问题，都纵着这姑娘。以至于欢颜长到如今都七岁了，别人家很多女孩儿都开始坐下来学习女工针线，而她还是每日里除了帮助周氏做事，就是上墙爬树的玩闹。偶尔周氏也会怨他太过娇宠欢颜，林久言却总是微笑着跟周氏说，“玩就玩吧，还能玩多久呢。”

　　一边的莫辰风带着几分安抚的拍拍师兄的肩膀，开口说道：“那小狐狸是我早上带人在林子里操练的时候碰见的，小丫头最近一直有些闷闷不乐，估计是快到正日子了，担心你吧。有了这小玩意儿，应该会开心不少，师兄不必过于担忧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一边说着聊着一边走入了帅帐，帐中原本坐着的几人看见莫辰风进帐，都站了起来，齐齐地道一声王爷千岁。莫辰风挥挥手示意各人依旧坐下。

　　“本王刚收到最新的探报，鞑子已然知晓我军动向。今日招各位前来，就是想与大家商量个对策出来，可以攻其不备，抢占先机。”莫辰风坐在主位上，细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清冽的声音透出决断与果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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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军大帐的灯火亮了很久很久，直到天空即将泛出鱼肚白，讨论的众人才各自回营稍作歇息。而林久言回到帐中的时候，看见的是自家女儿抱着小狐狸睡的正香甜。周氏听见声音起床探看，林久言解下身上的披风裹住了妻子单薄的身子，“没事，你继续睡吧，辛苦了。”

　　“咱们是要准备进尧城了吗？”周氏被丈夫牵着，一边轻手轻脚的向床铺走去，一边问道。

　　“嗯，你们先进，我跟着王爷会晚几日。不用惦记我。照顾好欢颜。”林久言轻声跟妻子说，“欢颜调皮，你受累多看紧她吧。”

　　周氏闻言摇了摇头：“没事的，夫君，欢颜虽然调皮，心里明镜似的呢。你平日不在的时候，多半还是她照顾我呢。”

　　夫妻二人轻轻的说着话，林久言忍不住伸手抚了抚周氏的脸庞：“这些年辛苦你了。等打完仗，我跟师父说说，下山陪着你们，咱们再不分开了。”

　　“好。”周氏点点头，眼睛里泛出点点泪光，“欢颜一定很开心。”

　　很快，天光渐明，军中指令下达。十万大军分了两万人先行进城，其中，就有林欢颜母女俩所在的补给营。林欢颜开开心心的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裹，跟自家爹爹挥手告别。尧城，这个曾经丰饶热闹的北方大城市此刻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两万人的队伍由曹老将军领着，很快就开进了尧城。

　　没一会儿，前方传来了马蹄声，一辆六匹马的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眼前。马车十分的华丽，连车上的帘子都是上好的绸缎做成的，更别提车顶上华丽丽的八颗大夜明珠装饰而成的车盖了。即使在京都，也很难见到这样奢华的车架。

　　车帘被车外值守的婢女打开，走出来的男人大腹便便，一双小小的绿豆眼让人忍不住想发笑。

　　“哈哈哈哈，曹老将军，久仰久仰！卑职是尧城城守官卢亮，有失远迎，还请曹老将军不要介意啊！哈哈哈。”卢亮一下轿子，前行几步，就对着曹将军拱手作揖，连连致歉。曹将军也早下了马，对着卢亮还礼。

　　“卢大人不必客气。还请问卢大人想要如何安置某此次带来的数万人马？”

　　卢亮摸了摸被自己打理的乌黑油亮的两撇小胡子，眯着小小的绿豆眼，笑开了花：“曹老将军此次前来可谓是解了卑职的大困境了，卑职实在感激不尽啊！众位将士一路从京都赶来，想必也已经人困马乏，必须得休息好！这尧城的营寨较小，恐安置不了老将军带来的人马，卑职特地吩咐下去，打扫整理出了北城区一整个街坊以供老将军和麾下各位将士休息。”

　　众人闻言不由得都精神一振，整整三个月的奔波，的确让大家伙都有些疲累了。对于床铺的想念也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峰。

　　曹老将军顺势点头：“如此，就劳烦曹大人带路了。”

　　待到了地方，众人各自收拾食宿，休憩整顿，自不必说。就在这有序的忙忙碌碌的氛围中，暮色渐渐降临了。整个北区都慢慢的进入了梦乡。只有夜里执勤的兵士还在各处巡逻。

　　此时，在离上关不远处的密林里，剩下的八万大军正跟着莫辰风悄悄的前行，他们计划于今夜赶去上关，给鞑子一个措手不及。先行入城的两万人只是幌子，真正的精锐大部却全在这里。

　　只是一阵匆忙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先前的平静。来人从马上踉跄而下，面目漆黑，身上血迹斑斑，显得狼狈不堪。

　　“王爷，不好了王爷！”

　　“怎么回事，安明？本王不是让你跟着曹老将军的吗？”莫辰风惊讶的看着从马上几乎是跌下来的安明，心中警铃大作。

　　“不知道哪里走漏了消息，鞑子们夜袭了尧城营地，火药库、火药库也被炸了！”

　　“什么！”莫辰风的脸色变得铁青，分兵的部署是前一夜连夜定下的。原本是想让鞑子们以为尧城的就是大部队了，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这八万人才可以悄然奔袭上关。据探子报说，漠北边境这边鞑子的军队也已经集结了十万了，鞑子们普遍身高体壮，同样的数量的话，硬碰硬的打，他们根本没有多少胜算。

　　“尧城进去了多少敌军？”莫辰风铁青着脸问安明。

　　“以属下临走的时候的情况估摸至少有八万了！“

　　“该死的！那边只有两万人，其中还有一部分是老弱病残。尧城本地的守军呢？”

　　“傍晚的时候城守官卢亮说要先行布防，把守军都带出城外去了！”

　　“嗵”的一声，是刀插入树干的声音，莫辰风身边的林久言恨的手都颤抖起来，“一定是有内奸！王爷，要不要增援尧城？”

　　莫辰风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沉吟了一下，说：“如果尧城那边有八万，那就意味着上关这边驻守的要少了八万。”他锐利的眼光扫了一下身边的人，沉声说：“这不失为我们的一次机会。只要尧城能坚持三个时辰，本王有把握，可以回防。”顿了顿，他吩咐道：“安明，我给你五千人，最好的人，你先带回去，务必坚持住三个时辰！”

　　“是！属下听命！”

　　莫辰风又转头看着林久言：“师兄，嫂子和欢颜都在尧城，你要不要也跟安明一起去？”

　　林久言红着眼睛瞪着地面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王爷，我跟着你。”说罢又看看安明，突然行了个大礼，“安明兄弟，我的妻儿，还请你……”话到此处，已然哽咽。

　　安明连忙伸手扶住林久言，使劲的点了点头，“林大哥，你放心，我都懂得。”说完，急急的点了五千人，立刻翻身上马疾奔向尧城而去。

　　莫辰风看看师兄通红的眼睛，拍了拍他的肩膀。林久言用手狠狠抹了一把脸，收回插在树上的刀，恨声道：“王爷，咱们定要拿下上关，杀他个片甲不留！”

　　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大吴朝观盛七年上关之战都堪称历史上经典的战役。史书载，大吴朝北辰王莫辰风率八万人马仅仅花了两个半时辰就拿下了之前八年久攻不克的上关。时上关守军亦有近九万之众。

　　据说那一晚的上关火光冲天、血流成河。

　　据说那一晚北辰王近侍单凭一己之力就杀敌逾三百人。

　　据说那一晚自上关夺回的粮食财物装了上百辆辎重车，一路从上关运回尧城，煞是壮观。

　　然而，史书上没有记载的是，那一晚，莫辰风领军自上关回防时候，尧城已经几乎再无活口。

　　莫辰风始终记得，当他们到达尧城的时候，城门大开，城墙上空无一人。只远远的能看见城中有火光闪烁，听见鞑子们大笑的声音。一路行进，身边的房屋着火的着火，被抢劫一空的抢劫一空。还有那一地的血流成河的尸体。不止是军士，还有老人、孩子、女人……

　　“王爷！”面对城中惨状所有的人早已肝胆俱裂。他们只晚到了三个时辰啊！只有三个时辰啊！

　　莫辰风手持龙泉剑，一脸沉静，一双凤眼寒光大胜。“按照之前的分队，分四个方向散开。此刻上关的战报还未到达，鞑子们肯定已然松懈，我们杀个片甲不留！走！”说罢领头拍马而行，向着城中火光最盛的地方而去。一直沉默的林久言瞪着血红的眼睛，紧紧跟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