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木桑木桑

15、遥欢

　　“到了。”
　　还是简短的两句话，宋辽默默叹口气。
　　站在破旧的居民楼下，身旁的男人与这个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就是这个精英般的人物一点也不在意这个地方的残败不堪，任由灰尘泥土蒙上昂贵的衣物。
　　林立瑾领着宋辽一步步走着，不久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这里？”
　　又是点头。
　　宋辽小心的敲了敲门。——谁啊？门应声而开。
　　“怎么又是你！”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时，来开门的中年妇女有些恶狠狠的瞪着他们。
　　“您好，阿姨，我……”宋辽试探着说。
　　“我什么我，不都已经同意了，怎么还是阴魂不散的。快点走，不想看到你们。”
　　“是林大哥吗！？”门内传出虚弱的声音。刚刚还是恶狠狠的女人瞬间担忧的回到房间内。
　　宋辽无措的望望林立瑾，他率先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宋辽也跟在他身后迟疑的走了进去。
　　“你个扫把星，你一来，准没有什么好事。”
　　宋辽耳旁一直传来中年妇女骂骂咧咧的声音，有些微尴尬。
　　“林大哥，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宋辽这才看清是一个清清秀秀的男孩子，却很是虚弱。
　　“没事，来看看你。”林立瑾对这个孩子很亲切。宋辽能从他的表情中看到愧疚，连带能感觉到那份歉意。是啊，这就是一命换一命吧，分什么贵贱呢。
　　那孩子浅浅笑了，“那就好，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呢。最近好像有些好转呢，林大哥，我觉得时间好像不多了。立慎哥哥已经准备好了吗？”
　　宋辽听到他这样说，眼圈红了。这个孩子懂事的让人心疼。
　　“没事，遥欢，你先好好的。”
　　叫遥欢的小男生眼神澄澈，丝毫不知道自己这幅懂事的样子会多么让人心疼。
　　“这是不是宋辽姐姐啊，真漂亮呢。”
　　宋辽虽然有些疑惑自己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却仍旧友善的笑笑，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微笑。
　　“那林大哥，你没事就先回去吧，妈妈要不开心了。你快走吧。”
　　那孩子明明就很不舍得他们走，却在看到自己母亲恶狠狠的眼神时轻巧的劝解。
　　“遥欢，我先走了，有事就给我电话。”
　　“嗯，林大哥还有宋辽姐姐，下次见。”
　　宋辽一下咬住了嘴唇，如果不出意外，下次再见面时，也就是……
　　在房门被关上时，宋辽忍不住回头看了看，斑驳的阳光洒在他清瘦的脸上，他的眼神直勾勾望向他们，看到宋辽回头时他却给了个大大的微笑。宋辽分明看到他眼里的不舍，依恋，还有恐慌以及深深的绝望。
　　宋辽紧咬住下唇，才勉强咽下口中的呜咽。别过头，任由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像是与世隔绝般。好像每一天会历经无数次希望，也无数次绝望。他已经习惯了。
　　宋辽与林立瑾沉默回到车里。宋辽终于忍不住，一直憋着的眼泪终于落下。
　　“立瑾哥哥，那孩子，好可怜。”
　　林立瑾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呢。想要伸手揉揉她的头发，却在抬起后不经意再次放下。伸手拿了纸巾递到她手上，只是让她安静的哭着。

　　另一边，顾葛在与立慎好好聊过之后，心情豁然。然后想到之前与家人说到的想要出国留学的事情他似乎得重新计划计划。也不是没有考虑带着辽辽一起去，但是想到以宋辽的性子似乎是不愿意离开家里的，顾葛稍有点伤神。
　　可是，顾葛还是无法轻易下决定。若说放弃实在又有点不甘心，毕竟是自己期盼了这么久的事！
　　立慎自然知道顾葛心里的顾虑。只是，这是他与宋辽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自己实在不方便再插手。但愿，立慎心里这样想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下，他打开看了下——立慎，辽辽被你那个冰山哥哥接走了哦！
　　立慎十分诧异，这样子看，自家哥哥像是十分喜欢辽辽呢。立慎没想太多，只是淡淡的回了句：嗯，知道了。
　　上课正无聊的森妍十分无聊的骚扰着立慎。虽然知道立慎上课时根本不会看手机的，所以在手机震动时森妍还似梦非醒的咬着笔套，却在看到发件人时一不小心将笔套咬了下来。拧了拧大腿，森妍痛的咧嘴，下一秒回神后又傻兮兮的笑了起来。而且十分识趣的没有再回复，心想立慎回复一次已经算是非常惊喜的事情了，这种惊喜还是不要打破的好。于是森妍十分宝贝的时不时看看手机，然后继续傻笑。
　　要是宋辽现在在她身边都会恨不得捂住脸申明自己不认识这个二货。
　　立慎与顾葛分开后就不自觉地走到了校门口去，张望了一会，又有些觉得自己好笑。自己真是言不由衷，还在瞎操心个什么劲。于是轻咳一声，又慢慢踱回宿舍去了。
　　在宿舍楼下，立慎巧遇到了梁思敏。错，没有人会认为这是一场巧遇这么简单。
　　“林立慎，真巧，可以一起走走吗？”
　　虽然不知道她的用意，立慎还是礼貌点头。于是两人又结伴出了校门，坐在了附近的一个小咖啡厅里。
　　“梁小姐，有什么话可以直说。”林立慎并不笨，这个大小姐找自己怎么可能只是单纯走走。
　　“啧啧啧，怎么，你们都是这么直接的嘛。”梁思敏挑挑眉，慢条斯理的说。
　　“倒不是直接，似乎我与梁小姐也并不熟，早上，阿葛也似乎被梁小姐开了个玩笑呢。可把阿葛吓了不清。”
　　梁思敏一愣，这个林立慎竟然比顾葛的脑袋转的还快，一句话将早上的事情就画了个句号，她如果现在再故技重施也只会给自己难堪。
　　“哦，我又不是洪水猛兽有什么好吓人的。”
　　立慎抿了口水，不答话，只是礼貌的笑着。梁思敏也不介意，两个人久久没有出声。立慎还是率先打破了僵局。
　　“呐，梁小姐，似乎这个咖啡也没那么好喝吧。”言下之意，立慎相信她一定能听出来的。
　　“你说的也对。”梁思敏缓缓放下手中的杯子，“林立慎，你这人不错。”说着这句话，她就起身拿起小包，抚抚长发在立慎疑惑的眼神中离开。
　　林立慎苦笑一声，这是怎么回事？
　　好容易重新走到校门口，却发现了自家哥哥的车子。
　　“立瑾哥哥，我先回去了，也会好好跟立慎说的。”身旁的男人没有应答，只是点了点头。宋辽伸手推开车门，终究还是吞下下一句想要开口问出的为什么。然后转身走开。
　　车里的冷峻男人终于还是泄漏了自己的情绪。那双狭长的眼眸注视着缓缓走远的背影，眼神几乎快要溢出水来的温柔。
　　啊，原来，他喜欢她啊！是那么显而易见的被人忽略的事实。
　　林立瑾伸手探向身旁的座椅，闭上眼好像她还在，手指轻柔的婆娑。再次睁开眼，眼神依旧凌厉，几乎没有再停留，踩下油门疾驰而去。
　　林立慎没有看到这一幕，本想喊下宋辽一起回去。转念一想，自己已经与顾葛说的那般清楚，就不应该再做出这些有些越线的事情，于是就故意放下脚步，看着宋辽在自己眼前走开。
　　宋辽直接回了宿舍，她没有料想到在她离开的短短时间内也发生了这许多事。
　　“辽辽，你终于回来的，人家可是等了你好久呢。”刚一推开门的宋辽就被森妍结实的抱了个满怀。“说吧，冰山找你有什么事。”
　　宋辽觉得自己需要整理下情绪，今天似乎有些悲喜交加的感觉，让她有些缓不过来。
　　森妍也是能够察觉到她的波动，然后没有再追问下去，脑袋里已经开始不停的臆想。
　　宋辽坐在床边，喝了口森妍递过来的水，看着她充满求知欲的小眼神，一下子没有绷住自己的情绪竟然笑了出来。
　　“好啦，森妍我跟你说就是了。”
　　接着讲自己今天发生的事情都与森妍说了一遍。森妍起先是狂喜，但在宋辽说到那个懂事到让人心酸的孩子时再也扬不起唇角。
　　“森妍，你说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宋辽又想到那孩子最后的眼神，鼻头又是一酸。
　　“辽辽，我不知道应该怎样与你说。我真的觉得很庆幸，真的，从没有觉得这样庆幸。你看，我们总是自私的，自私的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好。”
　　“森妍，你不用这样安慰我。我只是，一时有点不能接受。”
　　宋辽望向森妍的眼神里都是自己看不到的希冀。她希望能够得到认同，希望自己的认知能够被接受，事实上，她的确没有错。人性的弊端就在此。
　　“辽辽，没关系的，在我面前不需要这样牵强。”森妍伸手抱住宋辽。长呼出口气，宋辽拍拍她的背示意自己没有事了。森妍这才放开她。
　　等宋辽差不多恢复的时候，森妍这才放心开始了一贯的贫嘴。
　　“辽辽，我真是没有想到，幸福真是来的太突然了。话说，立慎的那个冰山哥哥还真是看不出来呢，表面上却装着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立瑾哥哥，是个很温柔的人呢。”她说。
　　“也只有你能看出来了，我要是跟那个冰山吃上一顿饭，我估计我会冻死。”看到宋辽看过来的不甚认同的眼神，森妍连连摆手。“好啦好啦，我知道错了，我闭嘴，不这样喊还不行吗！”边说着边做出封嘴的动作。
　　“不过辽辽，你对他很在意？”
　　在意？
　　森妍捂着嘴忽闪着大眼睛看着她，倒让宋辽不好意思说她什么了，于是干脆由着森妍闹腾，不多会就静了下来，安静下来的宿舍十分祥和。宋辽倚在桌子上，也在安安静静的出神。直到肩膀觉察到温润的热度。然后她听到闷闷的彷佛很遥远时间里传来的叹息——辽辽，这是真的吧？我竟然会担心这是不是个恶作剧。
　　反手盖住森妍的眼睛，宋辽听到自己笃定的声音。
　　嗯，这不是恶作剧！
　　与此同时，立慎回到宿舍竟然发现顾葛在收拾着行李。这是什么情况？
　　觉察到立慎的疑惑，顾葛也没有停下动作。“我觉得这件事情拖不得，立慎，我有必要回趟家里跟家里坦白。”
　　“那也不用这么着急，你都还没有跟辽辽提过这事呢。”
　　顾葛拍拍立慎的肩膀，一副你懂我的表情。好吧，立慎停下劝说。他就知道，实际顾葛骨子里是个非常大男子主义的人。
　　“我已经买好回家的票了，马上就走，辽辽这里暂时就别说了，等我回来。”
　　“阿葛，我不会多嘴，但是阿姨那里，你还是得多花点心思。你知道，阿姨一直都不喜欢辽辽。”
　　顾葛捶了捶立慎的肩膀，这其中的意味不用言说。
　　“好了，我先回去，班导哪里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帮我照顾好辽辽，也照顾好自己。”
　　“知道了，别废话，我送你出门。”
　　还没等立慎站起来，顾葛就已经摆手离开，带上了宿舍的门。立慎保持着站立的动作，突然一阵晕眩袭来，让他几乎站不住步子。只得静立着等待清明。许久，立慎抬起双眸，手指贴上心口，惨白脸色趁着他萧索的浅笑，十分虚弱！
　　真的是恨不得把心脏掏出来看看，问问它还能跳多久，这够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