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月记》太长弓

6、第 6 章

　　担忧多时的父母看到自己的女儿平安回来了，不知道有多高兴，让秦岳瑶迈过火盆进屋后，招呼她快去洗个柚子叶的热水澡，而两个老则都进了厨房忙活。
　　等秦岳瑶洗完澡出来，看到王通在门口徘徊着，也没有进来的意思，便问道：“你傻傻地在那里干嘛呢？不进来吗？”
　　突然被秦岳瑶这么一问，王通像是吓了一跳，慌张地说：“没有，我是路过，然后瞧瞧你回来没有。”
　　“我看你都在这里转悠半天了，还骗我是路过！？你过来找我，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的吗？”
　　“我……”王通低头道：“我对不住你，让你在牢里面受苦了。”
　　“你是对不住我，怎么那么多天都不见你过来瞧瞧我呢。”
　　王通连忙摆手，“我有去看你的，还陪着你爹娘去了几趟呢，但是那里的人不让我们进去，给钱都不行，没办法之下只能在家干等着，你不知道我是有多担心你啊！”
　　秦岳瑶莞尔，“我知道，我刚才只是在逗你玩呢！你吃晚饭了吗？要不到我家吃吧！”
　　王通有些犹豫，最后说道：“我们吃了，下次吧，好吗？”
　　“行吧，你回去吧，下次我去找你玩。”
　　“我来找你吧。”
　　“也行。”
　　说完秦岳瑶转身回去屋子里，但就在转神后那一刻，本来脸上挂着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因为这次的案子，周围的人都认定她是妖了，虽然她被判无罪放了出来，但是封建时代的人们总是对妖魔鬼怪带着一份畏惧。通哥哥和自己青梅竹马，自己的性情他是最清楚的，可现在他不是也畏惧自己了吗，不管自己是妖还是人，他都不会像以前一样对待自己了，但是出于愧疚和担心，他还是过来看看自己。想到这里，秦岳瑶都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伤心。
　　今晚秦岳瑶吃得很饱，拿着碗筷去井边洗碗时，肚子撑得都快弯不下腰了。她快速地刷洗着碗筷，想着赶紧把活做完，进去喝杯老茶消消食。
　　忽然一阵阴风吹过，呜咽着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井边不知何时多了一发白的双手，湿淋淋地搭在井地边缘，只见那双手一下一下地向前爬行，井里面的慢慢冒出了一个披着长发的脑袋，长发上还滴着水。
　　“你有完没完啊，你能不能让人家安静地洗碗呢？”秦岳瑶看着那披着长发的脑袋，一点都不惧怕。
　　那个长发的家伙停止爬行，双手按着地上借力跃了上来，只见他穿着玄黑的长袍，披头散发，一张惨白的脸，额头上被打穿了一个洞，那鲜红的血没完没了地流着。
　　“哎哟，我见你回来了，想表演个出水芙蓉给你瞧瞧嘛。”
　　“得了，你都死了那么久了，我可没兴趣看你的出水芙蓉！”
　　这只鬼在秦家的井里待了许多年了，自打秦岳瑶能看到鬼的时候，就知道他的存在了。这只鬼说他没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原来是住哪里的，于是秦岳瑶便帮他改了个名字，叫井。名字改得随便，不过好记，那只鬼听着也喜欢，秦岳瑶就敲定了以后叫他作阿井。
　　阿井虽然是只鬼，但是除了惨白的脸和流血的额头外，就五官来说他也是一只俊俏的鬼，他自己也说了，喜欢他的女鬼多得数都数不清，天天收礼物收到手软。
　　“你这么说我就可伤心了，我可是帮你了不少了，要不然你现在都成鬼了。虽然我也想过你死了，就可以过来陪我玩啦，但是我又不想你死，死了就没啦，还是活着的好，所以爷我就让多活几年，就帮帮你咯。”
　　秦岳瑶嗤笑，“你帮我了？我怎么不知道？”
　　“我上人身的时候你又不在，怎么可能知道啊！”
　　“难道你上了那个故人的身？”
　　“故人？那个中年男人，丑不拉几的？人家叫付老爷。”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么，他只是说他是我亲生爹娘的故人，原来他叫付老爷，他很有钱吗？”能帮自己请状师的，估计不是像自己一样的穷人吧。
　　“可有钱了，去他的宅子找他，那个大，我都快迷路啦！幸好我鬼缘广，有些朋友是死在那里的，由他们带路，总算是找到了他。”
　　“不对啊，就算你找到他了，你怎么跟说话啊，难道他也能看到鬼？”
　　“你说你，在我悉心教导的这些年，你怎么没有变聪明呢？还是那么天真啊！主要是我找到了当年帮你接生的李婶，上了她的身，然后找付老爷跟他说当年的事情，当然，很多都是我瞎掰的，不管怎么样，最后他能相信就可以了。”
　　“原来是那样啊，看来做鬼做久了，知道的事情可不少啊！”
　　“那是，我在这破井里面都待得快发霉了，不出去八卦点东西娱乐娱乐，还不疯掉啊！像隔壁村的吊死鬼，就是疯掉了才变成厉鬼的。”
　　“我说你做鬼都做那么就了，怎么就不去投胎呢？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了！”
　　“唉，冥界的事情你不清楚，我要找到自己的家在哪里，我才能投胎啊！”
　　“还是想不起来你家在哪里啊？”
　　“想起来我都回去了，你还能见到我吗？笨！”阿井忽然想到了什么，又说道：“那日我也上了县夫人的身，听那个县老爷说，要是你定罪了，你可是要火刑呢！”
　　火刑？那一定很热吧！秦岳瑶想着，问道：“为什么不是砍头呢？”
　　“砍头，灭不了你的魂魄！对付妖得要用火，烧毁肉身也能毁灭魂魄，让他不能继续作恶。当然，要烧死妖还要用桃木，这样就必死无疑了。”
　　“感觉好惨啊！幸好你帮我，不然我连做鬼的资格都没有了。”
　　阿井哈哈大笑，“原来你想做鬼，早知道把你推到这个井里面淹死你就好了。”
　　一个人和一只鬼就这么玩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门外站了一个男人，他左看右看好像在找什么，直到看到秦岳瑶才咧嘴笑道：“姑娘，可把你给找到了，我挨家挨户地找都找了好一会儿了。”
　　“大叔，你找我有事？”
　　“可不是嘛，付老爷命我来接你，不知姑娘现在得不得空？”
　　秦岳瑶听到是付老爷找，立马放下碗筷说道：“当然有空，大叔你等下，我进去跟我爹娘说一声就跟你走。”
　　大约过了一刻钟，秦岳瑶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特意换了身衣服，穿上了前些日子新做的鞋子，对着坐在石头上的大叔说道：“可以走了。”
　　大叔笑着应答，走在前头带路。因为秦岳瑶家前面的路比较窄，马车进不来，所以他把马车停在了不远处的路边。
　　入夜后街上的行人只有寥寥几个，马车行驶的声响回荡在空旷的街道上。
　　终于，马车停在了一处别院的侧门。
　　秦岳瑶下了马车，这时侧门悄然打开了，走出来一个年轻的小厮，“老爷已经恭候多少了，姑娘请随我来吧。”
　　秦岳瑶跟在小厮的后面，行走间不忘四处张望，可惜天太黑了，恰巧今晚是毛月亮，到处都是黑漆漆的，只有小厮手里的灯笼发出了明亮的烛光，但也仅仅能看清路面和附近的花草而已。
　　他们来到了一处院落，院子门口上有一面匾额，写着流珠苑。小厮率先走到屋子的门前，说道：“老爷，姑娘来了。”
　　“请她进来。”付老爷在屋内说道。
　　秦岳瑶在小厮的示意下进了屋子，屋内明亮如白昼，目极处都放置了不少点上蜡烛的烛台。
　　付老爷抬头笑道：“这是你娘生前住的地方，也是你出生的地方。”
　　听付老爷突然这么一说，秦岳瑶愣在了原地，原来这院子就是她亲娘住过的地方，怪不得付老爷会叫她来这里。
　　“今晚叫你来，就是想跟你说说你娘的故事。本来想白天叫你来，也好让你到处逛逛，可惜我突然有急事，明天必须得走了，所以只能今晚叫你过来，你不会介意吧。”
　　秦岳瑶摇摇头，说道：“付老爷想多了，您能跟我说我亲娘的事情，我已经感激不尽了。”
　　“哦？你知道我的身份了？”
　　这时，秦岳瑶才想起，这位付老爷好像至今都没有介绍过自己，她害怕说露馅了，连忙说道：“我是听来接我的马夫说的。”
　　“你不用紧张，我只是随口一问，不过你也不用叫我付老爷这么见外了，你叫我明叔吧。”
　　“明叔。”
　　明叔笑眯眯地向她招手，“不要站在那里了，过来和我喝杯茶，你娘的故事可是很长的。”
　　二十年前，北方的一个藩王刘忠，有个女儿叫刘蔓珠，其美貌早已闻名于世，用诗句形容“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也不为过。
　　当时的皇帝垂涎刘蔓珠的美貌，不顾朝臣的反对立她为妃，而刘蔓珠人还没有进宫，皇帝就为她拟好了封号，月。月亮在东羽国中奉为神明，在东羽国内不论是平常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对于神明都有忌讳的，可是皇帝为刘蔓珠拟的封号可是丝毫不理会忌讳，引得许多朝臣的反对，而当时的太后和皇后更是对这个还没进宫的妃子恨之入骨。
　　女人的仇恨都是很恐怖的，刘蔓珠进宫不到两年便被赐死，抛尸在宫外的树林里。
　　“这么说我娘是鬼？”秦岳瑶听到这里不禁惊呼道。
　　明叔摇头，“我还没说完呢，你娘并没有死，准确来是说她是复活了。”
　　有一点众人是忽略了，在刘蔓珠进宫之前，她的父王刘忠便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很强的灵力，你说她是妖也不对，但是她比一般的妖力量还要强大，但是他从来不让自己的女儿让人知道这个秘密，连她的亲娘也不行。
　　当日太后和皇后赐的毒酒，的确是毒死了她，但因为她有不同寻常的妖力在身，死后数天，她有复活了，只是陪伴她多年的妖力却消失了。
　　失去妖力的刘蔓珠的美貌没有以前那么惊为天人，但依然风姿卓越。她为了生存卖身进了青楼，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认识在京的小王爷萧麟。
　　两人的爱情开展得很顺利，本来萧麟想纳她入房做小妾，但是她不同意，她说，宁愿没有名分也不愿意做皇家的妾。
　　萧麟好说歹说了许多遍，依然改变不了刘蔓珠的初衷，只能退让一步，为她赎身，让她住在郊外的庄子里面。
　　只是好景不常，在刘蔓珠怀孕初期，萧麟府里的王妃闹上门了，说她是狐媚子，这几次三番地闹，最后刘蔓珠也受不了了，要求要离开京城。但是萧麟不同意，最后竟重提旧事，说要纳她为妾，并许诺要是她生了个儿子，便会对皇上请求提她为侧妃。
　　刘蔓珠当时已经有小产的迹象了，害怕这事情继续恶化下去，自己的情绪不稳，会保不住孩子，便对萧麟摊牌，跟她说了自己的身世还入宫后的事情。
　　萧麟知道要是刘蔓珠的事情被揭穿了，肯定会连累王府的人，想来想去还是应了刘蔓珠，带她出了京城。
　　“我和勤王是旧友，他说暂时让蔓珠待在我的别院里，等事情过去了，便接她回京。可惜啊，勤王还没等到你出生便战死沙场了，而你娘也因为勤王的死而难产了。现在说来，你娘也是命途桀骜之人。”明叔说完，似是感慨万千，眼眶再已湿润了，他轻抿了口茶，对秦岳瑶说道：“李婶找我说，你是我小妾的女儿，我就想到了可能当年蔓珠难产生的孩子没有死，加上你被人诬蔑是妖，我就更加肯定了。这世间上，能长得那么像蔓珠，而且拥有妖力的，也就只有她亲生的女儿了。”
　　“可是我娘怎么会成了你的小妾呢？”
　　明叔呵呵一笑，“都是我府上的人乱猜的，加上我也没有出来澄清，那些闲杂的人便越描越黑了，不过后来一想，他们这么说也好，那么就不会再胡乱猜测你娘的来历了。”
　　“我没想到自己的身世是这样的，我…..好乱。”这谁遇到了也会胡思乱想了，忽然之间自己就从平民百姓变成了皇家贵族，虽然自己的生活还是艰苦，但是想着自己的血可是如此高贵的，顿时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不一样了！
　　“不过有句话我不得不说的，你爹娘的身份虽然高贵，但是这认亲是要不得的，会招来杀身之祸！”
　　经过明叔这么以提醒，秦岳瑶瞬间清醒了过来，明叔的话不无道理，不论是藩王还是王府，她都不能去认的，因为在藩王眼中她的女儿早就死了，自然不会有什么孙女，至于王府更加不可能了，那个王妃连娘都不放过，怎么可能会放过一个私生女呢！
　　“我知道了，这事情事关重大，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但是明叔，我真的很感谢你，不然的话，我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我亲生的爹娘是谁，我甚至还会想他们是不是不要我了，我才会成为孤儿的。”
　　明叔叹气道：“他们如果在世的话肯定拼了命也会保全你的，怎么会不要你呢？”
　　“我知道，他们都很爱我，谢谢你，明叔。”秦岳瑶感觉眼睛发烫，眼眶里的泪水一直打转，到最后还是忍不住流了出来，虽然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自己的亲生爹娘了，但是想到他们都是爱自己的，也无憾了！
　　说话间，明叔从自己的广袖里摸出了一个盒子，木盒子由上等的楠木制成，表面被摸得光滑发亮，明叔把盒子放在秦岳瑶的面前，说道：“这是你娘的遗物，是她弥留之间，让信得过的婆子转交给我，说要留给自己的孩子，现在我把它交给你了。”
　　秦岳瑶有些迟疑，但还是慢慢地打开了盒子，只见里面装这一条项链，上面镶嵌着一颗鸽子蛋般大小的宝石，但这宝石有些奇怪，通透的白色里面好像悬浮着什么东西，可仔细一看，里面却是透明的。秦岳瑶想着，让亲娘如此宝贝的东西，肯定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说不定是亲爹给她的定情之物。
　　秦岳瑶小心地戴上项链，生怕就这么放着，一时不注意掉了可不好了。
　　“这样戴着就不会掉了，这是娘唯一的遗物，不能掉了。”
　　“放心，只要你拿住了就永远都掉不了了。”
　　明叔放下茶杯，拿起一支竹竿撑开茶桌旁边的窗户，外面没有月光，看不到院子里的景色，却闻到一阵浓烈的香气袭来，明叔说那是铁树的花香，白天铁树的花是闭合的，像是含苞待放的花蕾，一串一串挂满着，只要等到太阳下山了，铁树的花才慢慢绽放，随之而来的是浓烈的香气。有些人闻不惯这种气味，觉得很臭，但是有些人却喜欢这种浓香，到了深秋的夜里，铁树开花了，浓重的香随风散开，让深秋更立体了。
　　秦岳瑶打了喷嚏，不知道是铁树花太香给熏到了，还是深秋的夜里凉气重了，着凉了。她也顺着窗外看去，月亮还是朦胧的，但是已经高挂天空了。
　　“夜深了，我该回去了，下次我再来。”秦岳瑶说道。
　　“下次你来京城的时候，可以去付家的钱庄找我。”
　　秦岳瑶颔首，拿起楠木盒子往门外走去。
　　明叔送她走到侧门，“我让人送你回去。”
　　正当他要招呼小厮过来，突然侧门传来了敲门声。
　　明叔示意小厮先去开门，只见一个高大的护院走了进来，他径直走到明叔的边上，低声道：“衙门那边不知怎么的，又派了好些人去秦家要人。”
　　明叔听后脸色顿时沉了下去，不安地看向秦岳瑶，说道：“岳瑶，此地不宜久留。”
　　秦岳瑶心里骇然，莫非那个捉妖师察觉到什么了？
　　“他们已经去过我家了，我爹娘是知道我来找你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在路上了。我该怎么办？我在安平县没有地方可去了。”
　　“那就离开，现在先保命再说。”明叔赶紧叫小厮备些干粮和盘缠，然后让我先上马车，道：“你南下去槲寄，找南宫隐寒，他是我的旧友，他会帮你的。”他又把腰间佩戴的玉佩取了下来，放在秦岳瑶的手上，“这是信物，拿好了！”
　　秦岳瑶重重地点点头，可是心中盘踞着不安，让她的脸色变得苍白，道：“我不放心我爹娘，虽然不是亲生的，但是十多年的养育之恩，我已经把他们当作亲生爹娘一般了，我走后，可否拜托明叔帮忙照看他们。”
　　“这个你放心，我会命人去打点的。”
　　这时小厮已经拿着一个包袱跑了过来，秦岳瑶接过包袱，顿时百感交集，在临别之际也不知道要对明叔说什么才好，虽然他是她亲生父母的故友，但是这段日子里他可是出钱出力地帮自己，可以说是不计回报的，这样的恩情秦岳瑶也不知道如何可以报答，想到今晚离开后，也不知道何年何月可以再见到明叔，想到这里，她心中一动，放下包袱跳下马车，没等明叔回过神来，秦岳瑶已经跪在地上，扎实地向明叔磕了几个响头，“明叔的大恩，岳瑶会牢记的，只求有生之年可以报答您的恩情！”
　　明叔连忙把她扶起，“这时应该的。时候不早了，赶紧离开吧，不然官兵追来了，就跑不了了。”
　　秦岳瑶颔首，重新上了马车，只听马鞭一响，马车便飞快地跑开数米，渐渐没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