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盖饭与真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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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座城市是疾驰着向前的地方，人人满怀着直面命运气势的战场，若说别的地方的人是用脚掌走路的，那这里的人就是只用脚尖点地，速度过快时便是要腾飞了。或者这里应该人人都带着一个脸盆装满水，若是一转身迎面遇到自己的竞争对手，便能把他的头摁在里面。这样的城市从不为任何人驻足，也无人有资格命令其放慢脚步，但此刻杨则章却偏偏在它的心脏上，逆着它的脉搏而行，与顾云平一同散着步，懒洋洋地，无所事事。
杨则章是来劝说她的，这一点两人都心知肚明。萧子君同意了杨则章的计划，但顾云平却语焉不详地打发了他，不得不促使这位导演亲自上阵。顾云平的犹豫是基于两点考虑：一杨则章毕竟是对立剧团的导演，由他知名的自己若是贸贸然同意了，多少回引人怀疑。 二她对杨则章的感情很复杂，接触过多会使事态向不可预料的方向发展。她是以理性而自傲的人，即使稍稍在杨则章面前有所溃败，但还不至于丢盔卸甲。她务必要知道他对自己的看法，由此才能决定自己应该摆出的态度。
顾云平设想了几种不同的应对模式，踌躇满志地去直面自己心中的大麻烦先生，结果一个上午他们吃了冰激凌，喂了鸽子，还给个不认识的小朋友买了气球收获水果糖一把，就是迟迟没有切入正题。
“每次见到你都这样，要么散步要么吃东西，感觉像是和女孩子出街。”
杨则章并不觉得冒犯，反而刻意摆出一本正经的脸开玩笑道：“那需要我留长头发扎辫子吗？你会为我挑口红吗”他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味道，接近是被太阳晒过的被子。“抱歉了，我其实是个很无聊的人，平时待在家里就是吃饭睡觉做饭看书，还有喂猫。让你觉得闷了吗？”
“别担心，我并不是期望时不时拆个炸弹，偷个宝石，飞车追逐的生活，我的心脏也受不了。而且你是个神奇的人，和你在一起做最无聊的事都能有趣起来。不过你还养猫真是没想到。”
其实杨则章被那句突如其来地称赞打了个措手不及，别过头为了掩饰心情咳嗽了一声，而这个细节被顾云平尽收眼底，在心里笑着这小子是高中生吗
“猫是我以前老师的，他过世后就由我照顾了。猫已经三岁了，大多数时候很安静，就是性格有时捉摸不定。”
这次顾云平就没有忍住笑意，说道：“阁下的生活还真是文艺小清新少女，别扎辫子了，棉质长裙更适合你。”
“谢谢你的建议，有机会我会考虑的，不过现在不觉得闷的话，和我去吃个饭怎么样？”
原本的提议是吃火锅，但顾云平已经有四年没试过了，并不准备为此破例，因为担心上火影响表演。这是她认为作为演员的基本素养。据说高仓健在拍摄《幸福的黄手帕》时，为了演好一场戏狼吞虎咽吃喝的戏而两天不吃饭。顾云平在演出前也会饿一顿，但不是因为方法派，更多是为了保持清醒和舞台效果。再没有比酒足饭饱后再谈情说爱更让人恶心的了。也再没有比一个餍足的胃更让人昏昏欲睡的了。角色时常因为爱情饥渴，而她有时则因为食物。
“为什么你总是请我吃饭？”这是试探性的对话，情场上的高手有一百种方式让自己的回答成为一句调情，换来一个称心如意的笑容。羞涩的年轻人会有一百种方式掩饰心意，建起自己防御的围墙。顾云平期待着，杨则章会给她怎样一个回应。
“因为我想要博得你的好感啊。”直截了当地，杨则章回答道。一个在顾云平意料之外的直球。“你是一个很有潜力的女演员而且我对你很有好感，所以不管是出于私人和工作上的原因，我都希望博得你的好感。”
“令人惊讶的直接。”
“我觉得正面的情感没有隐藏的必要，至少我不喜欢。谁知道明天我走在路上会不会就被花盆砸中头。”他泯了一口茶，平静地说道：“我很喜欢你。你是一位很有魅力的女士。但是现在我对你的感情还没有到影响工作的程度，请不要担心。我选择你主要还是因为你是一位有潜力的女演员，而且你的表演风格和我之前熟悉的不一样，合作对我们都有好处。”
“是嘛。”
“所以这个要求主要是基于工作上原因，请不要担心。我确实很喜欢你，但并不爱你。当然这可能是暂时的，或许下一刻我就无可救药地迷上你了。毕竟爱情是一种情不自禁，就像是狂犬病，潜伏期可能比较长，又像是癫痫，发作起来无法自控。但别担心，我现在有好好吃药，没有发病，应该能当一个称职的导演和合作伙伴。”
他抬头望着她，目光灼灼。他以一种决绝的坦诚将胸膛剖开表明心迹，反而给了顾云平一个措手不及。她像是个坏运气的傻瓜，为将到来的绵绵细雨做了万全准备，出门时却被猝不及防的烈日抱了个满怀。
良久顾云平都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搅拌着碗里的饭。他们吃的是芝士猪肉丼，碎芝士粒铺在米饭上，要趁着没凉透拌均匀，不小心会沾上筷子，拉出一根长长的丝，融化的芝士的香味镶上一层甜的边。
“我在想应该为了你罕见的坦诚，送你去精神病院还是该供上神台。”
“两个听上去都不怎么样，坦白说。”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文明人的说话方式就应该是委婉，用隐晦与暧昧不清的姿态交谈，配合一些点到即止的客套话，为彼此留有余地，也为双方都留有幻想。在这个时代，绝对的坦诚反而是成了一种鲁莽的进攻方式。”
她回望着杨则章，他的眼睛颜色偏浅，在光线下近于一览无遗的琥珀色。他显然擅长于让顾云平惊讶:初见时以为是一个无聊的搭讪客，之后的接触逐渐领略了他的温和和细腻，然后是作为导演的专业性，再到现在是性格中锐利而坦率的底色。罗严塔感到自己正向着漩涡中心靠近，但她似乎又是这样的一种人，在麻烦变成危险前永远感觉是乐趣，理性却又不绝对冷静。
“但我想你应该不讨厌这样的方式，因为你正在微笑。”
“除了说你是个孩子气的艺术家之外，我说不出别的话。”顾云平一手扶着额头，原先的一抹浅笑毫无顾忌地绽放成肆意的绚烂笑容。
之后他们一如既往像朋友那样随意地侃大山，天南海北，饮食文化，从盘中餐一路说到天外星。杨则章说他以前选修过天文，有空可以给她指星星。聊天的同时，有一搭没一搭地，顾云平在纸质的账单上胡乱地涂鸦着。杨则章好奇地凑过去看她的图，可是半天都看不出端倪。
“我在画只小动物，算是你在我心中的形象。”
“呃，这是蟑螂吗？”
“是山羊。我的小学生画工你就担待一下。山羊是一种看上去温柔的动物，总是慢吞吞的，不过有时候能踹死狮子。我觉得很适合你”
“还不错。不过我的肉应该没有那么好吃。”
“那还真是遗憾，我原本还准备把你喂胖之后煮了吃。”
趁着顾云平不注意，杨则章偷偷把那张涂鸦叠好，小心翼翼地塞进口袋中。“虽然我不好吃，但要是你喜欢，我可以给你煮点羊肉。”
杨则章兑现了他的承诺，一周后他递给顾云平一个保温盒，里面的红烧羊肉还是热的。而那时他们已经算是共事的同僚了。同时作为交换，在此期间，李之翰则被换去了桐城剧团，临行前他兴高采烈地对杨则章说道：“真是谢谢你的提议了，前辈。听说那里有很多可爱的女孩子。我一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
作者有话说
第15章 盖饭与真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