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丝瓜南瓜》棘坷

9、团圆重归

　　爹可真轻啊，热沙托着毓南的臀，感觉那里薄薄的没什么肉。
　　热沙背着毓南在林中穿梭，月亮在头顶随着他一起向前，热沙心里急得很，一定得快点，再快点，让娘见到爹！
　　他加快了步伐，渐觉身体轻盈，脚下的路不再那么实了，热沙一用力，竟飞了起来，他会飞了！马上就到了家。

　　“娘！娘！”热沙还没进门，就扯着嗓子大声喊
　　“你这孩子，我还以为你不回来了”晏思略带埋怨地走出门，看见热沙背上有个人，“这又是谁受伤了？”
　　晏思走近一看，呆若木鸡
　　“娘，爹没死…他就在这……”热沙声音颤抖，大眼睛泪汪汪地看着晏思
　　晏思的泪如决堤般瞬间落下，六年了，她日思夜想，多少个不眠夜，多少次泪浸枕，他竟这样回来了！
　　“娘别哭，儿子把爹放到床上”
　　看着毓南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和凌乱的发，晏思抚上他的面颊，喜悦与心痛相交织，使她久久不能言，这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太真实
　　“热沙，你爹这是怎么了？”
　　“嘿嘿……这个……”热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遇到了爹，但是爹一直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一直到刚才，我才确定这就是爹，我觉得爹活着却一直不肯见我们一定有原因，怕他突然跑了藏起来，我就把他…把他打晕了。”
　　晏思玩笑地瞪他一眼，便不再说话

　　热沙陪晏思坐在床头，总觉得该把毓南眼睛的事说了
　　“娘，爹的眼睛的事，怎么没听您说起呢？”
　　“嗯？你爹的眼睛？”晏思蹙眉，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蓦然心里一惊，“难道他的眼睛出什么事了？”
　　“爹的眼睛……看不见……”
　　晏思瞬间如五雷轰顶一般，怎么会，怎么会看不见了呢？！
　　晏思看着毓南微蹙的眉头，他连在昏睡中，都这样不顺意吗？那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

　　晏思的手抚上毓南的残腿，很是冰凉，毫无生气，以前还能隐隐摸到些实的肉，现在摸起来，像是全然瘫软了。
　　晏思让热沙打了一盆水来，用湿布轻轻擦他的面部和手。他的脸瘦得棱角分明，腮处微微下陷。晏思握上他粗糙满是茧的手，她记得他的手很柔软，怎竟变成这般粗糙。
　　她把毓南的手拉到自己脸上轻轻摩擦，这样真实，这样踏实，他终于回到她面前了，这一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离开了。

　　毓南醒的时候，还没意识到什么，闻到晏思的味道这样近，心里一慌，这才想起被热沙打晕，这下肯定是被带回晏思这里了。
　　毓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听得有脚步声，又闭上眼假寐。
　　“爹，你被装了，娘就坐在床头，都看见了”热沙走到跟前，低头对晏思说：“娘，你和爹好好说说话，我先去休息了，今天真是累啊”说罢，他打着哈欠去睡了。

　　毓南听到热沙的话，仍是紧闭双眼不肯睁开，他有时会飞回南方山里，毓晴每次查看他的身体，都会告诉他，他眼睛的颜色又淡了。曾经那双亮蓝的眼睛，现在怕是变成浅蓝了吧。
　　他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嗅着浓郁的晏思的发香，仍是一声不吭。

　　晏思把手放在毓南的背上轻轻抚摸，“好毓南，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我这五年，带着热沙，很想你呢。热沙经常问我，爹是什么样的。呵呵，这下终于不用被这孩子烦了”

　　“热沙长得很像你哦，这孩子长得可真快啊”

　　“毓南，这些年你在哪儿呢？有来偷偷看过我们吗？”

　　“毓南，今晚的月亮好亮，就像我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我想你的时候，我就去吹风，把你当成风，吹在我脸上，就好像你回来了一样”

　　“你是不是因为自己伤得更重了，觉得会麻烦我，就称自己死了啊？”

　　“毓南，我真的……真的很爱你，我不能再离开你了……”

　　“求你不要丢下我，只要和你在一起，无论怎样都好啊！”

　　晏思这样自顾自地说着，说到最后，声音哽咽了，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
　　毓南默默地伸手攥住她的手，沙哑着嗓音道：“我眼瞎了，腿也动不了了，怕拖累你”
　　晏思满脸是泪，哭红了脸，使劲摇头。“你在就好了，你在就好了。”她俯身搂住毓南，“我不许你再走了！”

　　沉默了好久，晏思仍是哭得很厉害
　　毓南撑着身体坐起来，摸摸腿的姿势还对，便伸手去探晏思的脸
　　“你哭得这样大声，我倒是很容易听出你的脸在哪”毓南苦笑，用手背轻柔地拂去她的泪珠，晏思看着他微曲着手指，这么多年了，他还记得不能让尖爪划伤她。
　　晏思一把抱住毓南的手臂，好像他会逃跑一样
　　“不哭了，乖，我不走了。你这样说了，热沙也知道他爹没死了，我还有什么理由走呢”
　　晏思的哭声戛然而止，而后，她看着毓南对着她的方向的失焦的双眼，明明嘴角勾笑，眼睛却呆滞，不闪光，也没有神采。

　　晏思抱着毓南进木盆泡澡，她听着毓南讲述自她生孩子那天开始所发生的事，摸着毓南抱着义骨的残肢，心痛不已，原来，他是一直这样默默无言地保护着母子俩。
　　毓南的腿不能动，水没过了他的肩膀，想着晏思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自己，眼睛却不知看向哪里好，而且无论看向哪里，必然都是眼神涣散，无助得很。他难堪地伸手扣住木盆的边沿。晏思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既怜惜又无奈，他的身体已是如此。

　　晏思先站起来，把自己擦干，又用布巾把毓南短小的身躯裹起来放在床上，蹲在地上认真地为他擦身。晏思擦着毓南不能动的两条残腿，它们像树枝一样直愣愣地伸着，好似假的。晏思用手轻轻在上面捏了捏，皮肉松弛，离了她的手指后微颤着。
　　感觉到晏思正在捏自己的残肢，一股别扭的感觉涌上心头，毓南睁着双眼，空洞地“看着”上方，问晏思在做什么
　　“没事没事，擦完了，我们睡吧”

　　晏思把布收好，转过身，看到毓南撑着身子在床上移动，他似乎不太清楚自己在床上的哪个位置，又躺下伸手尽力往四处摸索，这才又开始移动身子，残肢上的软肉随着身体震颤，他的头没有动，眼睛定在一个地方，一脸的茫然。

　　晏思默默上床，盖被躺下，大腿碰到毓南的残腿，十分冰凉，便侧过身，用双腿夹住他的残肢。
　　“你的腿，很暖……”毓南歪过头对她说
　　“以后，每天都给你暖身子”晏思满足地亲了毓南一口
　　毓南握紧了晏思的手，暗自对自己说，就这样吧，不走了，再也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