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贞纪》喜小乐

30、南台较射

　　桃杏儿收拾好我的东西，跟我出了徽音左门。只见福临身着普通百姓常服，一人一马，有异于往日。我并不敢妄加评论多尔衮此等政事，但是只看他近日对待皇太后的所作所为我是极为不解。于是，他遥遥微笑望着我时，我依旧敛着笑容。
　　“你不用跟来，你主子一个人跟着来即可。”福临不再看我，低声命令桃杏儿回去。
　　“回皇上，主子她用惯了我，怕别人伺候不周全。”也不知怎么了，桃杏儿最近照顾我越发小心，几乎寸步不离的跟着，生怕我会出什么事情一样的。
　　“南台侍从三千，你家主子还怕缺人伺候，再说明日申时便回宫，不必担忧她。”福临微笑着跟她解释。桃杏儿显然不是不知道这些的。
　　“可是……”“没什么可是的，朕答应你，亲自照顾她，你总算放心了吧？”福临还是好脾气的跟她说道。桃杏儿不敢再纠缠，只得遵旨跪安。
　　“格格儿，我不在身边，您务必要多加小心。”她话一出口，我一阵悸动，心里陡然慌乱一时。她近来谨小慎微，处处留心，时而惊慌失措，我是觉察过的。一些事端又好像初露端倪，侍卫把守中宫，翠缕莫名调走，白雁离奇死亡，这些看似无关的事情到底有没有联系，桃杏儿仿佛知道，苏妈妈知道，太后必定也是知道的，只是我不知道，也不敢深想。

　　刚刚在马上坐定，一声：“万岁爷，等等老奴啊！”真是响彻整条巷弄。回头一看，果然又是那个团团脸，眯眯眼的吴公公一步一哈腰得奔来了，后面还跟一个牵马的小太监。
　　“吴良辅，今儿个朕放你假，不用你侍驾！”福临调笑跟吴良辅说道。
　　“万岁爷从小都是奴才伺候着，可是一天都没离开过，”他一边说着一边踩在小太监身上欲要上马，几次三番都没爬上去，一脚把小太监踢开，“他娘的，把小刘子给我找来！”他声音虽小，还是不小心被我听见了，他那动作神态笨拙可笑至极，我是怎么也管不住笑意了。
　　“你连马都跨不上来，还骑什么马啊？”福临故意绷着脸，正色训斥他。
　　“总不能主子们骑马，奴才我坐个轿子吧？”吴良辅抓抓光头顶，一脸苦涩无奈。我实在忍无可忍， “扑哧”一声喷笑出来。福临强行忍住，继续正色道：“朕罚吴公公在徽音门前上马一百次，不得偷懒！”
　　“奴才遵旨！”吴良辅还跪在地上叩头三次。福临撑不住了，与我相视大笑不止。
　　“一次，两次，三次……”小太监当真仔细数着吴良辅上马次数。
　　福临扬鞭挥动我的马儿，大喊一声：“咱们走！”两匹烈马便直奔紫禁城外，任凭吴良辅在身后鬼哭狼嚎。

　　都说人间四月天，美景盖过天，果真不假。素光里，花共柳，渐飘絮。日头偏西，洒在身上，暖暖洋洋。我与福临并肩骑马，一时忘记许多不快，困在宫中又是一年，外面的一切都变的新鲜，连空气都忍不住多吸几口。身，神，心一股脑全部交给这一季春天，随它如何挥霍。
　　一路上莺歌燕舞，悠悠荡荡直至未时，我与福临才行至南台。南台不比南苑，南苑台榭楼阁俨然行宫一般，南台更像福临的一个秘密花园，他可以卸下皇帝的盔甲，也无众臣左拥右赞，随意骑骑马，弯弯弓，好不惬意。

　　“世人传说定南王女儿巾帼不让须眉，敢问小姐，可否赏脸跟我比试比试？”福临把缰绳拉至胸前，停住马儿，回头戏谑我。
　　“那有什么难的，皇上要比什么，尽管放马过来！”我扬起下巴趾高气扬的回应他。
　　“呵！好大口气，说大话可是要受罚的哦！”福临冲我戏谑挑眉。
　　“我贞儿何时说过大话，我们先来比试射箭，怎样？”我恨恨瞪了他一眼，最恨别人小瞧我。文韬武略虽谈不上，我也是至小就被父亲手把手一点一点练出来的，还曾小胜哥哥几次，连母亲都说好。我就不信我比不过他！
　　靶子杵在三丈开外，我箭箭红心，他也箭箭红心，根本无法一较高低。我忽然想起小时候，父亲为了训练我射箭的准度，曾当真让我练习百步穿杨，这总算我的独门绝技了，不怕赢不了他。
　　“皇上，十丈外有一排杨树，咱们就比试谁能射中树叶，树叶还要完好无损，如何？”我遥指那排远远的杨树跟福临说。没想到他想都没想立刻点头答应：“你先来，我随后，输者受罚！”
　　我立马弯弓，剑拔弩张，弓几乎被我弯成环形，使尽全身力气，箭瞬间脱手，马儿不禁往后退了几步。我驾马飞奔过去，从树干上拔下箭枝，头部果然牢牢钉在一枚树叶上。心下不由一喜，这么多年不练，虽有生疏，总算无伤大碍。我举起弓箭，向福临遥遥挥手，洋洋得意。几乎一瞬，等我再抬头，一支疾箭从眼前笔直穿过，箭穿白杨，叶不落，箭不落。我惊呆了，这枚利箭恰恰穿通一枚树叶正中，随树叶在风中摇曳。
　　“百步穿杨不但要练准度还要练力道，贞儿，承让了！”福临甩了弓，抱拳打趣我。明明是自己成竹在胸的比试，还是让他胜了去，我一时羞怒，策马冲上去：“皇上，我们来赛马！”
　　“我让你十步！”他故意调拨我的火气，我次次上套。
　　“谁要你让！”我一挥鞭牢牢打在他的马背上，马儿迎风而上。他没料到我这一鞭，马没稳住，马背上就是一个大趔趄。我鞭子又重，马儿速度极快，我吓住了，拼命鞭笞马背，眼看与他只有一鞭之长，脑后微风猎猎，由不得我再想，挥鞭缴住他的马蹄，无奈用力过猛，马失前蹄。马儿前蹄踏空，我收不住鞭子，一下被它甩到半空。蓦然一身冷汗，还未及地，右手已被紧紧捏住，是福临，他翻身跃起，捉住我的右手，又揽我入怀，就这样翻滚滑落山坡。我被他压在身子下面，又是这么近，如果说上次因我醉酒神志不清的话，这次我再也无法直视他炯炯炽热的双目。微微阖了眼睛，几乎闻到了他的呼吸，又忽地睁大眼睛。
　　“说过甘愿受罚的，不是吗？”他语调轻柔，眼睛却坏坏的盯住我的唇角死死不放，右手被他反扣在身边。猛一抬眼，残阳尽洒，晚霞交相呼映竟成了玫瑰色，玫色一时耀眼，我抬起手背轻覆双目，耳边一阵温香缭绕。不多时，身上一轻，他起身坐在一边，早已笑成一团。他总是这样捉弄我，我才觉面上如同火山喷发，火烫难忍。
　　“摔疼了没有？”他假意关心我。“怎么会？！”我站起来，拍拍袍子上下的错乱杂草，又掠了掠额角乱发，含嗔瞪他。他也不理，继续说：“孔大将军真是教女有方啊，只可惜女儿偷懒不学好，精髓全让我学到了！” 我不解，他换成双手支地，抬头看着我，解释说：“我小时候，多亏孔将军亲自指点，今日才得谙熟骑射啊！”
　　他起身，我帮他拂去身上杂草。摔下来的小坡谷竟是个好地方，寒溪蘸碧，垂杨绕路，我与他并身走着。被他提到父亲经事，心绪顿生怅然。
　　“皇上，哥哥有消息了吗？”恍惚间，我进宫两年，哥哥也被俘虏两年了。
　　“还没有，南明余部依旧猖狂，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他并不看我，瞭望远方的残阳霁岫若有所思。
　　“嗯，没有消息即是最好的消息。”我默默的自言自语。
　　“相信我，你哥哥不会有事的，我会救他。”他忽然看住我，一字一顿的许诺。我微笑看着他，微微颔首，君无戏言，我凭什么不相信你。
　　“走，我带你去见一个奇人！”他焕然生彩，像是按耐不住兴奋的孩子一般无所顾忌牵着我撒腿就跑。

作者有话说

　　今天估计不能更新下一章了，三十一章还没写完，明天一定更新。用我的晚安陪你们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