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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贵圈真乱 ...

  •   此刻王徽容尚未回来,商遥也不敢独自回去,与湛秀分开后,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才姗姗折返。
      抵达王家时天已擦黑,商遥从侧门进去,刚走进平时居住的院落,只见一个高挑的身影当庭而立,月色在她脸上罩下一层清辉,王徽容问:“你这半天躲哪去了?”
      商遥答:“在街上溜达了一会儿。”

      “听说是长乐侯带你翻墙出去的?”
      “二姑娘都知道了?”她闷闷地笑起来,“我以为王家至少安全些,可是这想法太天真,我只能说,四个字,贵圈真乱。”
      “你看到的才只是冰山一角。富贵人家养娈童就跟寻常男子纳妾一样稀松平常。”王徽容偏头,“我会同兄长说清楚,让他别再找你的麻烦。”

      商遥道:“那就谢谢二姑娘了。”王徽容在王家的地位超然得很,早些年,王徽容的父亲大司空在世时尚有人能管教她,大司空薨后,便再没人能管教她。

      打那天以后,王大公子果然没再派人传唤她。长乐侯这两天也没出现在裴家的墙头上,果然只是一时兴起。商遥一笑置之,耳根子瞬间清净不少。商遥伺候王二姑娘的同时还得抽出空来练书法,还要喂狸奴。商遥不怎么爱吃荤,每次吃饭时都会把肉挑出来让它吃,这从侧面反应王家的伙食确实不错。
      日子过得紧张充实,其实心里并没有放松警惕,王家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她得给自己谋求后路,有时候她自暴自弃地想干脆毁容得了,可又觉得太过暴殄天物,呀,会遭天谴的。

      可王徽容虽然在家地位超然,但遇到地位比她更加超然的,她的话也就不那么管用了。

      起因是二皇子李怀略来王家做客,做什么呢,和一帮子纨绔子弟聚在一起作词填赋,这些在蜜罐了浸养大的权贵能做出什么反映深刻社会的诗来?无非就是写些诸如“可怜周小童。微笑摘兰丛。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之类的淫词艳曲。偏偏这些人还自以为这是十分风雅的事情。

      可十月的天,处处透着一股萧索之意,连修建的巧夺天工的王家园林也是一片枯败,繁花落尽,只余光秃秃的假山矗立在那里。二皇子顿觉索然无味,拢了拢大氅,懒懒地对王大公子说:“我听人说二姑娘身边有个侍从,面目比长乐侯还要清秀三分,不如叫过来,让大家都看看,就当寻个乐子。”

      二皇子衣冠楚楚,相貌堂堂,说出来的话却有些猥琐。

      王大公子一听立即明白过来,先前郑家的公子用当代名家的法帖和他交换商遥,面目俊秀却又身份卑微的男童不过是贵胄眼里的玩物罢了,他一边觉得郑公子败家一边又心头暗爽地答应下来,可他连人都没找着,小妹从宫中回来就直奔他院里义正言辞地给予警告,他谁都敢惹,就是不敢惹这个妹妹,便打消了念头,将法帖退了回去,委婉地拒绝了郑公子。

      后来郑公子频频向他探听过,都被他三言两语地带过去了。他这番举动在外人看来就是存了私心藏着掖着不给外人看了。难道是郑公子捅到了二皇子那里拿二皇子压他?

      王大公子在小妹和二皇子之间来回权衡了下,这两人他都惹不起,可自家妹子怎么都好说,于是他略微挣扎了几下:“我看着也就是那样,殿下若是好奇,我便传他过来。”他叫过来家仆,悄声吩咐道:“你去把人给我带过来,记住,别让二姑娘瞧见。”

      这个时候,王徽容正在午睡。商遥难得抽出空来打算把衣服洗洗,她拎着木桶去取水,回来的道上就碰到了王大公子派来的人。

      “大公子让你过去呢。”
      商遥不动声色:“好,我同王姑娘说一声。”
      仆人动也不动,将她的路堵得死死的:“二姑娘这时候在午睡,别打搅她了。”

      商遥心知是别指望王徽容了,她弯腰放下水桶,神色异常的平静:“那就走吧。”

      商遥过去的时候,二皇子正坐在堂上和众人看斗鸡,堂屋的两扇门看着,身穿绿襦裙的侍女分立在两侧,白纱在空中飞舞,四四方方的独院里两只公鸡正在激烈地厮杀。
      可怜的古人,娱乐生活单调得很以至于看两只鸡都能看得这么兴味盎然。
      商遥被带到堂下等候,用来斗鸡的公鸡都是专门饲养和训练的,不仅体格强壮,攻击力也十足,这场激烈的搏斗最终在一只公鸡倒地不起,鸡冠流血的情况下终止,堂屋里传来抚掌大笑声。

      像是过了许久,商遥站得腿麻,低声问旁边的侍女:“这是谁的笑声啊?”
      侍女低声回道:“是二皇子。”

      话音刚落,就见白纱被撩起来,一个白皙瘦削的年轻人走出来,他身量本就高,又因为瘦,显得更加高,面相偏阴柔,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些阴郁,他目光扫过两只鸡,又落到了商遥身上,愣了一会儿道:“这就是那个商遥?”笑了一声,“果然比长乐侯还要清秀几分。”

      几个世家子也跟着走出来,目光纷纷落在商遥身上——从这就可以看出蛮荒之地与中原正统之地的差别,商遥在凉囯,男人看着她的目光里是赤裸裸的侵略,而在永安,这些世家子的目光虽然也隐含侵略,但是要含蓄多了,只是圣贤书读多了,善于掩饰罢了。

      人群中也不知谁说了句:“长乐侯年纪大了,哪里比得上十几岁芳华正茂的少年。”

      二皇子闻言笑了,众人也纷纷笑起来。

      这句话就可以看出长乐侯现在的处境,没有丝毫地位可言,可以被人肆意轻言侮辱。
      更别说人微言轻的自己了。

      果然,二皇子紧接着又打趣道:“大公子藏得好深,我们都被骗了。竟然还藏了这么个宝。”

      王大公子忙摇头:“他真的只是一个下人罢了。”

      “真的?”二皇子拿扇子敲了敲嘴角,“这么俊的人儿干粗活岂不是暴殄天物?”目光望向众人,语气轻飘飘的,“你们谁有兴趣?我作主了,一会儿行酒令,谁赢了谁就可以带走他。”

      二皇子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睥睨天下的模样,从头到尾都没人问过她的意愿。商遥憋了许久,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在这府上没有任何依靠,不指望任何人会去给王徽容通风报信。能靠的只有自己,赌就赌吧,禁卫森严的凉宫她都逃出来了,还有什么可以难倒她。不管谁带她走,总要出王家的大门吧,到时撒丫子跑就是。这么一想,商遥便不气了,像局外人一样观看起来——这样随遇而安、乐观的强大心态纯粹是被逼出来的。

      堂中又热闹起来,二皇子心情大好,以“美人”为题让众人作诗,谁作的好不仅不用罚酒,还可以带走商遥,作的不好就要罚酒。倒不是在座的都有断袖之癖,只是人人都有求胜之心,而且这么漂亮的一个人儿,摆在家里看看也是赏心悦目的,若是自己不喜欢还可以转手送给别人,做个顺水人情也不错。

      最最重要的是他们都太无聊了。

      侍女们将酒呈上来。商遥立在堂下,忽然扬声道:“行酒令未免太乏味,我有一个新的玩法,不知道殿下有没有兴趣?”

      她的声音清脆又响亮,震得堂上几人纷纷看过来。翻飞的白纱间二皇子一双湛黑的眸落在商遥身上。他倨坐在塌上,有些怀疑自己听错了,笑问左右:“他方才说什么?”
      侍从弯下腰来在二皇子耳边嘀咕了一翻。二皇子摆了摆手:“让他进来。”

      宾客满席,商遥缓缓走进去,迫不得已地对着二皇子拜了一拜,二皇子不耐地问:“你有什么新玩法?”

      商遥道:“我一对一的提问题,对方只能回答是,三个问题之内对方若是稍有犹豫或答不上来就算输,输了就罚酒。谁赢了我我就跟谁走。不过……”商遥故意道,“我玩这个还没有输过呢。”

      她使的激将法,这招还真是管用,世家子们听了很是不以为然。二皇子也被勾出兴趣来,可是坐在这个位置,禁忌颇多,这小子若是不怕死,什么问题都敢问,他们只有哑巴吃黄连的份,传出去了也是不妥。
      商遥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自然明白他们身在朝堂的顾忌,便补充道:“我们只谈风月,话题仅涉及美人,殿下以为呢?”

      二皇子笑起来:“好啊。但是说话要顾忌着点,万一说了不该说的,你的小命就到头了。”

      商遥点点头,环视一圈,王大公子不算,再刨除二皇子,只剩五个世家子,她仔细思量了下,在场的恐怕都是人精,她挑了个从面相来看相对比较憨厚的世家子,慢慢走过去见了礼,席地而坐,世家子甲自傲得很,言谈之间丝毫没有把商遥放在眼里,礼貌性地寒暄了几句,商遥一手执壶,一手持杯,冲他一笑,道:“如果硬要在我和长乐侯中间做个选择,公子是选我呢还是选长乐侯?”

      世家子甲还沉溺在商遥的那一笑里,答:“我选……”

      商遥斟了杯酒放到他面前:“公子输了,请喝酒。”

      他有些懵:“这就开始了?”

      二皇子在一旁拍手道:“兵不厌诈,出其不意,别一副输不起的样子。来来来,下一个。”

      商遥拎着青瓷酒壶继续下一个,见了礼便单刀直入地问:“公子娶妻了吗?”

      因为世家子甲的惨败,他收了散漫的态度,答道:“是。”

      “公子会泅水吗?”
      “是。”
      商遥顿了下问:“那如果尊夫人和令堂同时掉入河中,公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救尊夫人是吗?”

      “这……”世家子乙迟疑了。

      古人忌讳多,而且最重孝道,汉朝时甚至还专门设置了孝廉这一科目用来选拔官吏,可见孝的重要性。商遥就是拿捏住了这一点。
      世家子乙这才知中了商遥的圈套,心里恼火,但自小受到的熏陶不允许他表现出来,他只是道,“不是说只谈风月吗?”

      商遥道:“令堂不是美人吗?”见他一怔,她紧接着又道,“还是尊夫人不是美人?”

      世家子乙彻底说不出话来,商遥给他斟了三杯酒,“公子请吧。”

      接着下一位,商遥紧张到唇齿发干,忍不住抿了口酒,二皇子放在她身上的目光越来越久,倒有几分刮目相看的意思。其他人也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她这边看,既被引出了兴趣又被引出了斗志。

      商遥偏头想了下:“公子喜欢美女吗?”
      世家子丙:“是。”
      商遥哦一声:“那如果燕国的黛妃死而复生向公子投怀送抱,公子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受,是吗?”商遥其实在打擦边球,黛妃固然是美人,但她的身份极为敏感。想正经做皇帝的都不敢轻易纳她入宫,更何况是屈居人下的臣子。有了顾忌自然就会错过第一时间的回答机会。

      自然,这一局,商遥又赢了。

      越往后越不好弄,世家们一开始不熟悉规则,更没有玩过,还存着轻敌的意思,输给她也是情理之中,可剩下的两位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想要拿下他们并不容易。
      商遥在第四位世家子面前坐下来,他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看不出来你还挺机灵的。”

      商遥谦虚道:“公子谬赞了。”
      他笑眯眯道:“是。”
      商遥一愣,她还没想好问什么,他倒逼着她开始了。她低头沉思了会儿,道:“公子其实不喜欢我,就算赢了我也不会带我走,是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是。”
      商遥笑了笑站起来:“既然公子不会带我走,那我们没必要玩了。”她直接跳到下一位,满面春风。

      世家子丁瞟她一眼,命令式的口吻:“给我回来,这只是游戏,定了输赢之后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商遥从善如流地回去,倒满三杯酒,“我的第三个问题,公子可没回答是。”

      世家子丁一愣,回想了一下,还真是这么回事,不由就笑起来,“好,算我输。”言罢,将三杯酒一饮而尽。这人还算有风度。

      接下来就剩最后一位了。
      商遥走过去,世家子五号将手掌往案上一撑,半个身子都靠在案上,啧啧叹道:“这下毫无悬念了,我只要回答三个是便可以把人领回去了。”下巴一扬,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你问吧。”

      这一位看起来不好对付。商遥微微一笑:“有些口渴,容我喝杯酒。”她给自己倒了一杯,一边小口啜着一边想招。

      等了一会儿,世家子五号敲了敲案沿,“你要再不问,我就当你自动认输了。”

      商遥深吸了口气,一口气还没有呼出来,忽然听到院子里仆人的禀告声:“大公子,长安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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