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21、夜色

　　三声梆鼓声过，皓月已升至中天。南浔郡的晚风已经带上了暖意，莫晚夜坐在云渊藩王府的屋顶，双脚悬在屋檐边，荡啊荡的。
　　云渊藩王府内，只有一间屋子还亮着灯火。半个时辰前，莫晚夜亲眼看见天奕走进了屋内，他的身后跟着一男一女，莫晚夜一眼便认出了这两人是谁。
　　莫晚夜的身后，有衣袂摩擦的声音传来，莫晚夜转头看着月色中的温雅的男人，向青玄招了招手：“青玄哥哥也来啦。”她依然笑靥如花，眼中却没有多大的欣慰与喜悦。
　　青玄轻手轻脚地走到莫晚夜的身边，也坐了下来。他望着亮着灯火的屋子，屋子内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有三个人影坐在桌前。青玄自然知道屋内的三个人是谁，他知道莫晚夜也知晓。
　　“你都看见了？”青玄问。
　　莫晚夜点点头：“看见了，郎烈近些年权势遮天，但天姓皇族都忌惮郎烈，无人肯与之结交，他们怕再出一位巫相，再出一位摄政王。然而，天奕哥哥却不怕。”莫晚夜的口气里带着些失望。
　　“他不是不怕，”青玄仰头望着被云层遮盖住的月亮，“他是自信不会被郎烈所把握。”
　　“他在利用郎烈？”
　　“或许说，他才是左右这盘棋走势的棋手。”青玄说道，他的眼中渐渐染上了一层阴霾。

　　凌菱静静地看着对面端坐的俊雅青年，这位年少时并不受天旭帝宠爱的皇子如今却是朝中乃至世乐最炙手可热的人物，也是郎烈最为欣赏的天姓皇族。
　　天奕屈起手指敲击在桌面上，一声声地敲动着对面两人的耳膜，似乎是在提醒对面两人，他们刚才说的话触及了自己的底线。
　　“王爷心软了？”皇甫追直视着天奕，清冷淡漠的人眼里没什么神采，郎烈让他们此次前来是觉得时机已到，让控制住南浔藩王风麒，南浔重兵为天奕所用，此时发难要天奕出兵世乐，是再好不过的机会。然而，他刚说完，天奕就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声里有不屑，有不满，更多的是一种阴狠的鄙夷。
　　天奕的手指停下敲击，这刺痛皇甫追与凌菱耳边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凌菱心头的跳动却越来越快，天奕是在提醒着她与皇甫追，休想用武力胁迫于他。
　　“心软？”天奕嘴角边冷笑更厉，自从天舒死后，他的心只有一天比一天硬，他终于明白了，在冰冷的高墙下是不会存在奢望的亲情，就连他的爱情也被那座高墙阻隔了起来。想毁掉那座高墙，就得登上比那堵墙更高的位置，这一步步的道路到底有多血腥，有多不忍，他都不能够回头。天奕站起身来，瞥了一眼皇甫追，皇甫追清冷淡漠，看任何人好像都隔着一层云雾，这个人的心又在哪里？郎烈派这个人前来与自己筹谋大业，这个人真的可以代表郎烈么？“想必郎大将军是在观望吧，如若本王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沧落城，郎大将军定会起兵响应；然而，若我军陷入颓势，郎大将军又会如何？”
　　郎烈到底不是心胸宽广之人，与虎谋皮，要谋得比虎更深，比虎更狠，甚至必要之时可以把虎血给一口饮下。
　　皇甫追垂下眼，似笑非笑地道：“王爷有戒心。”
　　“郎烈没有？”天奕反问，皇甫追没有直接干脆地回答自己的问题，这就说明，皇甫追也不敢替郎烈作保。天奕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皇甫追，皇甫追是郎烈的义弟，皇甫唯的养子，听说当年皇甫唯剿灭炎崆墨氏余孽之时救下了襁褓中的皇甫追，将其抚养成人。也不知皇甫追是天生福薄，亦或是天煞孤星，十三年后，皇甫唯战死，皇甫追又成为孤儿，幸得郎烈将其收入麾下并认为义弟，这位皇甫追才得以进入世乐皇权中枢，成为郎烈的得力干将。就连郎烈的心腹也不敢直接给与天奕一个稳妥的答案，相比郎烈其人更是反复无常。
　　皇甫追仍旧是淡淡地，他道：“谁人都有戒心。”
　　“听说皇甫将军为人做事都果断简洁，没想到传闻也只是传闻，今日一见，皇甫将军这打哑谜的功夫毫不逊色朝堂之中的任何人。”天奕拂袖冷嘲。
　　“王爷不过是要个答案，皇甫追虽是郎将军的手下，但主将心思瞬息万变，就连王爷的心思也变幻莫测，让皇甫追替大将军作答，怕是为人所难了吧。”皇甫追竖起了一张盾，将天奕丢来的所有招式都挡了回去。
　　天奕眼里划过一丝赞赏神色，难怪郎烈会让皇甫追成为他的心腹，也难怪莫晚夜会对皇甫追亲眼相待。
　　“回去告诉郎烈，时机未到。”天奕转身负手，背对着皇甫追与凌菱。
　　“王爷觉得何时才是时机？”皇甫追追问。
　　“能够真正借刀杀人的时候。”

　　“你怎么不早些到？”青玄问莫晚夜。
　　莫晚夜侧头看着青玄，一脸疑惑：“早些到？”
　　“我见你一早就从郡府出来了。”青玄松下了眉头，对莫晚夜笑了笑道。
　　莫晚夜收回挂在屋檐外的双脚，笑嘻嘻地说：“青玄哥哥你知道么，云渊郡的集市上有好多贝壳，还有好多在沧落不曾见过的稀奇玩意儿呢。你见过会飞的鱼么？我今天在集市上可是见过了许许多多会飞的鱼呢。哦，还有精灵，他们只有食指长，通体莹白，在夜晚里还会发光。”莫晚夜兴致勃勃地说着她刚才在夜市里的所见所闻，全然没有在意青玄眼里的痛惜之色。
　　青玄轻轻拍了拍莫晚夜的脑袋，她在逃避自己知道的一切。莫晚夜看似是不谙世事的女孩，然而在沧落，在重华宫浸淫了十年的莫晚夜心思比谁都通透，比谁都看得清楚。
　　“晚夜，你一个人么？”青玄问。
　　“青玄哥哥，你带月白来看过云渊的晚市，月色下的南海，还有云渊的夜空么？”莫晚夜忽然又问。
　　青玄一怔，手悬在莫晚夜的头顶，他眼前忽然闪现出一个俏丽容颜的女子，那个女子静静地站在一株赤榴花下，笑靥明媚，如同那一簇簇的赤榴花，炙热而璀璨。
　　“一次都没啊？”莫晚夜大大地喘了口气，横了一眼青玄。
　　青玄收回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莫晚夜是在太聪明了，然而她的聪明已经开始害了她。过慧易夭，青玄不希望莫晚夜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