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障眼法》莽野长天

1、Chapter Ⅰ

　　黄黑相间的封条把高高的哥特式尖顶建筑外围缠了一个水泄不通，明晃晃的闪光灯使得安宁的夜晚犹如白昼。新闻记者、狗仔队和好事者往灰黑色的阶梯上拥挤着，呼出来的气流裹挟着尖叫声、怒骂声和闪光灯的咔嚓声在空气里升腾。穿着黑色制服的警察在封条附近挥舞着胳膊，徒劳地想让无关人员让出一条道，给他们的上司腾出位置。
　　杰奎琳菲尔德不耐烦地从展厅里走出，昂贵而被刷得闪闪发亮的黑色皮靴紧紧贴着她棕色的皮肤。她化了很浓的眼影，暗金色的马尾辫扫过后背，鞋跟和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声响。在她身后，是一片狼藉——满地白花花的碎玻璃，闪烁着狰狞的光彩；柔和的日光灯照耀着建筑里最中心的那个玻璃展柜，集中在鲜红色的天鹅绒衬垫上，而讽刺的是，那柔软的红色中央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小坑。
　　杰奎琳给自己戴上帽子和黑皮手套。记者对着她大声嚷嚷，闪光灯让她近乎失明。她任由警卫粗暴地推开围观的群众，独自低着头茫然地推挤出去。她无法可想——徒有一腔的怨愤和失落。
　　她钻进警车里，把皮靴卸下来。鞋跟粘上了恶心的泥巴，她不得不抽出一张纸去擦掉该死的棕灰色污迹。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挡住了她苍白的、发抖的嘴唇和红红的眼眶，避免被长枪短炮摄入镜头。
　　“该死。”她咒骂着，假装继续擦拭皮鞋，但事实上偷偷用手背抹眼泪，“它还是被偷了。”
　　“那不是你的错。”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但是杰奎琳却在阴影下报以苦笑，用手指胡乱抹了一下脸，才颤巍巍地对上那人棕色的眼睛。她身边的那位男子和颜悦色，穿着过于庞大的棕色条纹大衣，一颗脑袋被强行安放在长长的脖子上，脸部线条棱角分明。他顶着一头乱七八糟地棕发，有一撮还扎眼地在光洁的额头上挑衅地翘着；浓重的眉毛下是与整张脸不相称的棕色大眼睛——随后是尖尖的鼻子、方硬的嘴唇和固执得翘起来的下巴。
　　“戴维。”杰奎琳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谢谢。”她鼻音浓重。
　　戴维瘦削而纤细。高高的颧骨下面是毅然凹下去的脸颊，现在那里的肌肉皱了起来，迫使嘴唇弯曲，礼貌地回报女警员一个微笑。
　　“那么多安保工作，窃贼还是得手了。”但是那微笑不起作用。怨恨在杰奎琳的语气里地吐着泡泡。她的眼影被哭花了，但是这无法减损这位女警官惊人的美貌。
　　“只能说明他们有内部人员。”戴维把全身的力气都放在车的靠背上，舒展着长长的、蜘蛛一样的四肢，“你有求于我，杰奎琳——显而易见。”
　　杰奎琳耸耸肩。
　　“我知道你参与过安保防范工作，戴维。但是我不明白——噢，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具天赋的侦探了——窃贼还是突破了。”她几乎尖叫起来，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指责的意味。
　　“我已经指出我们不可能防范所有的漏洞。”戴维语气严肃起来，“在一开始。”
　　杰奎琳的眼眶又红了。
　　“那他们怎么看！我们又要丢脸了——*世界之眼*来我们这里巡展的时候弄丢了！”她的声音终于不受控制地尖利起来，手指掐住了裙摆。噢，该死的！她可是向长官保证过的啊。那一句信誓旦旦的“我绝不会弄丢它的”，在事实面前化作了一滩可笑的水。没人会相信她，没人会支持她。她的声誉，“镇子上最优秀警官”的声誉就这么被毁了。
　　然而戴维却出奇的平静。他叩击着十指，然后又把拇指放在下巴上。杰奎琳有一种把手指捅进那毫无波澜的棕色瞳孔里的冲动。
　　“我恨你。”她闷闷地说，最终还是像猫咪一样把自己缩成一个球，慢慢地开始回忆她知道的所有事情。最后，那些场面被压缩成一个个单词，通过气流、声带磨擦、舌尖和唇齿的配合，落入那个傲慢却又极度聪明的男人的双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