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颜倾君》狐狸笑笑

11、第 11 章

　　“悠水是这个肮脏的家族里，唯一的光。那年我十岁，十岁之前的记忆是那般美好，我和娘亲还有云姨一同在落日崖下过着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娘亲是个温柔娴静的人，而云姨则正好相反，她喜动，总是缠着抚琴的娘亲陪她出去采花。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挂满娘亲编织的花环。记得我五岁的时候，云姨跟我说娘亲已经岁及四十了，我还不信，娘亲那么美……发丝乌翠，眉眼轻灵。”

　　说到这里，卫言仿佛想到什么美好心安的事情，脸上泛起温柔的笑意。我就那样卧床看他，心里有什么东西酝酿发酵。

　　“可是……我记得并不一直都是那样无忧。醒事起，虽然娘亲不说什么，但我知，她是不喜欢我的。她不爱抱我，甚至碰也不愿多碰。会抱着我轻言低语的只有云姨，但我讨厌她……娘亲的眼里只有她，没有我。就算她对我多好，我终究讨厌。可我毕竟害怕真的无人问津，所以依附着她的温柔呼吸那种压抑的空气。然后直到那一天……那是我四岁的生日。我记得我的生日，因为每年云姨都会陪我。娘亲总是一个人出门，不到第二日不会回来。那次也一样，我以为娘亲不会为我庆生。可是她竟然没有离开，虽然淡漠依旧，可她毕竟留了下来。我满怀喜悦，那一刻我忘了她是不愿让我靠近的。我伸手抱住她的腿，我还记得当时欢喜的笑容。可那笑容瞬间湮灭，她低腰挥手把我甩开。我当时摔倒在地，忘了自己有没有哭，只记得云姨抱住我，过了良久，她说‘你不该如此’。我知她在为我心疼，可心里却愈加悲愤。我好像推开了她，不断捶打。我好像骂了人，应该是很不好的话，她的眼里满是心疼和伤痛。但是我看不到，我只看到她抢走了娘亲，我只知道娘亲挥开我，神色中闪过的厌恶。发狂的小孩其实也是很可怕的，他们永远不会顾及什么。我记得自己操起桌上的墨砚朝云姨砸去。但是看到云姨不躲不闪的让砚台正中额头，我吓坏了。娘亲惊慌的隔开我跑到云姨身边，她的力气好大，我摔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感到一双手掐住了脖子。眼前是娘亲狰狞的脸，她一边掐我一边怒吼‘你这个孽畜，我不该生你，不该生你！你根本就不该来到世上。你跟他一样！你们根本不是人！’。我的挣扎渐弱，神智慢慢恍惚。那双手……我幻象过无数次……那双手本该为我织衣，教我写字，那双手本该拥我入眠。但是没有，全都没有……那双手扼住我的脖子，想杀了我。”

　　卫言脸上的血色消退，映着烛光悲绝凄凉。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死时，云姨冲了上来，她的额头还在流血，殷红斑驳。她一把拉开了娘亲，不停拍着我顺气。我的呼吸稍缓后她一下站起来，对着娘亲就打了一巴掌。云姨从来不曾对娘亲使气，她总是像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围着娘亲转。可是她打了她，那一巴掌打得那么响，那么重，重得娘亲踉跄着退了一步。云姨没有理会娘亲，回身抱起我，我听到她说‘师傅，医者父母心，这是你从小就教导徒儿的。就算是那时候……你都不忍心对他出手。就连想杀他想得快疯掉的我，你都能百般阻止。你说你不是原谅，只是忘却。血浓于水，你对他都能那么仁慈，言儿还那么小，他没有做错。师傅……错的是你……错的是你……’云姨说完后，就抱着我走了出去。我悄悄回望，发现娘亲呆滞的捂着脸。云姨把我抱到她最喜欢的花地里，掏出药给我敷脖子。‘言儿，不要怪你娘亲。’她说，我看着她，不知如何是好。她又问‘言儿知道这个世上最爱你的是谁吗？’我看着她额头的伤，红色已经滑落到下颚，那是血的颜色，那是血的味道，可是她的温柔一如往昔。‘是云姨’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小小的。她轻轻一笑，我才发现云姨原是这般美丽，‘言儿错了，这个世上最爱言儿的是你娘亲，云姨也是极爱言儿的，可是最爱言儿的还是你娘亲。’她抱着我，我闻到一股很香的味道，那是以前没有发现的。我不明白她的话，也不想明白。‘言儿总有一天会懂，但云姨希望言儿永远也不会有懂得的一天。’她搂着我轻拍我的背，我很累，便睡了过去。那个怀抱让我前所未有的安心。”

　　卫言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端起杯盏轻啄一口，“你跟她是极像的。”他对着我说，但我却不明白话里的意思。刚想开口询问，他却移开目光。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还在那片花地里，可是抱着我的却不是云姨。我怕的叫不出声音，只能不断挣扎。抱住我的是娘亲，我幻象过她抱住我时我会有多高兴，可是现在却只剩惊慌。她感觉到我的挣扎，抱得更紧。我渐渐累了，身上都软下来。这才发现她的身子不断的颤抖着。我抬起头，看见她满是泪水的脸，我不知道自己还看到了什么，但是她看到我望着她，只说了三个字‘对不起’。然后依然颤抖着。那时我便想，恨一个人，讨厌一个人，可以是很久的。但是原谅一个人……原来只需要一个眨眼的功夫而已。就像我跟云姨，就像我跟娘亲。那以后，娘亲很努力的接受我。虽然年幼，但我也知我的出生本不是她愿意的。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凭着娘亲那么高明的医术为何在怀上我的同时没有让我流掉。虽然好奇，但这就够了，有渐渐会关心我的娘亲，还有那么爱我的云姨。娘亲对我的介怀一年少过一年，最后终于烟消云散。我当时想……如果能就这样一辈子……那真是好的……”

　　卫言把回忆结束在了他们一家三口的美好往事中，但我很想知道后来如何，照这么看来，她娘亲应该很讨厌卫朝南才对，又如何会让儿子进入卫家呢？左思右想后，我还是问出了口：“后来呢？”

　　“后来？”卫言看了我一眼道：“后来云姨失踪了，在我七岁那年，三年后娘亲去世，卫朝南找到我，把我带了来。”

　　就……就这样？

　　卫言看着我吃惊的模样轻笑一声，“你还是早点歇息吧，身子还没好，多注意些。”他说着走了过来，手放在我头上拍了拍，“我原想告诉你的……”转身的时候我听到这句低喃，一下就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你到底隐瞒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