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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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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
皇城内府专司宫内女眷首饰打造的晟靑殿外,一个不起眼的夹道角落。
宓襄穿着宁纾给她的湖青色系的斗篷,蜷缩在一棵参天大树背后,冻得手脚都有些麻木了,时不时的跺一跺脚方能减轻些刺痛。
这还没到秋天呢,就冷成这样,冬天可怎么办?
正想着,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远远传了过来。
天还没亮,一片寂静的宫墙内忽然有了这样鬼祟的声音,乍一听有些渗人。
宓襄从大树背后伸出半张脸瞧了瞧。
迎面走来那人身高中等,体型有些臃肿,穿了一身寻常太监的朱红色衣裳,左脚微微有些跛。
正是她等的人——晟靑殿的何公公。
宓襄呼了一口气,不紧不慢的从树后面绕出来,从怀中掏出两个竹筒。
竹筒里边着卷的,都是较寻常宣纸硬得多的洁白的纸。纸上是用纤细的墨笔勾勒着的发钗或步摇的图画。
其中一个竹筒里的图纸画的是发饰的大致图样;另一个竹筒里的才是更重要的一半图纸,包括详细局部图,每个发饰正反侧面的模样以及材质做工建议等等。
这些日子里,她靠的就是贩卖首饰的设计图稿赚钱。
何公公接过画着大致图样的那部分画纸,一张一张的认真看了起来。
刚开始几张他不过看了几眼就翻了过去,表情看不出特别的喜好,直到翻到倒数第二张时,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他很快便收起惊艳之色,佯装淡定的问道:“这支发簪可有名字?”
宓襄轻声道:“它叫落枫回雪,就像落满枫叶的高峰峻林里,突然下起了山间雪。寓意四季倒转,时光回首的美好愿景。”
“落枫回雪,落枫……陌枫……稍微一改定能合那位的意。”
何公公声音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声音小到站在他跟前的宓襄都听不清的地步。
宓襄也不跟这位老主顾客气:“何公公,银子带够了?”
何公公点点头:“这些图,美人开个价。”
宓襄伸出一根手指。
何公公眼前一亮:“十两?”
宓襄晃了晃手指。
何公公神色一顿,似乎有些犹豫:“一百两?可上回还多一张图才八十两……”
宓襄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夺过图稿扭头就走。
何公公终于急了,连忙喊住宓襄:“美人别恼,银子的事,咱们好商量!”
宓襄暗暗一笑。
揣着何公公一脸肉痛递给她的一百两银票的宓襄,兴冲冲的往回赶。
走到美人殿外,她的脚步稍快了些,差点撞上一名体态高瘦的宫女。
那宫女似乎也正忙着往殿内赶路,抬头一瞧发现是宓襄,原本就长得尖嘴猴腮的一张脸面色变得更加刻薄,张口便骂:“李柔,又是你!成天往外头跑,也不知跑去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宓襄怔了怔,比那宫女变脸还要快,弱弱道:“我只是去附近的花园散了散心。”
全然一副要多软弱可欺就有多软弱可欺的模样。
这宫女正是赵嬷嬷手下的第一红人,美人殿宫人里的二把手齐姓宫女。
她叫齐什么,宓襄没兴趣知道,反正她私下都喊她齐阿狗。
齐姓宫女还想再骂她几句,忽然想起还有正事急着要办,冷哼一声:“算了,没工夫同你废话。”说罢忙不迭的往前院的方向快步小跑而去。
片刻后,宁纾房内。
宓襄端起桌上宁纾给她倒好的水一口就干了。
喝完觉得不够,她干脆把茶壶的盖子揭开,直接从茶壶盖子那处咕噜咕噜一通灌,大半壶水很快就下了肚子。
总算解了渴,宓襄将茶壶一扔,瘫坐在椅子里,半眯着眼睛一脸享受的表情。
这般毫无名媛淑女气质的举止,落在旁人眼里免不了得一声“粗俗”的评价,可宁纾眼里,只觉得她万分可爱。
接着宓襄便同宁纾讲了银子的事。
她当然没说这是卖图纸得的,编了个还算听得过去的谎,只告诉她好长时间不用心疼银子了,香油钱也不必省着。
宁纾嗯了一声,没有细问下去。
宓襄突然想个事儿:“阿纾,今天殿里是不是发生什么大事了,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齐阿狗跑得可急。”
宁纾眨眨眼:“算是吧,毕竟,好些年都没有过侍寝一夜便被册封昭仪的事情了。”
“昭仪!?”饶是宓襄也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蹦下来,掰着手指一个一个数了起来,“美人、婕妤、充容、修仪然后才是昭仪。连升四级,地位仅在四妃十六嫔之下。我滴个乖乖,谁这么厉害?”
宁纾美目一转,一字一顿道:“唐蓉。”
宓襄倒吸了一口冷气:“她不是昨天夜里才侍寝的?”
难不成这个容貌家境比她还要不起眼的唐蓉,才是真女主?!
“嗯。她昨日夜里回得早,不如荆如鸢那般快到天亮才回来,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笑话,荆如鸢更是直接对着她冷嘲热讽。谁知今儿一早,管事的大公公来了,大约半个时辰前颁了圣旨,说陛下册封唐美人为昭仪,即刻入住昭仪殿。这消息一出,别说美人殿,恐怕整个后宫都惊动了罢。”
阿纾才说了唐蓉不好相与的话,结果她真的就摇身一变,成了身份遥遥凌驾于美人殿众人之上的昭仪娘娘了。
此后数日,唐蓉都没有专门回来找荆如鸢的麻烦,安静的待在昭仪殿里没什么动静。
但也只是暂时。
荆如鸢度日如年,就像一只被拔光了尾羽的秃毛孔雀。
先前奉承巴结她的人早都走了个一干二净。没人会真心关心她的死活,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唐蓉什么时候收拾她的倒是大有人在。
很快,这些人连这件事的结果也懒得关注了,因为后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被另一件事吸引了目光——
在唐蓉之后,皇帝接连又招寝了美人殿十余位美人。
他几乎是隔个一两日就会召见一人,却没有一位美人可以第二次上到龙床。
就在众人纷纷揣测皇帝陛下是为何意时,有一个人在屋子里关着门将当今圣上褚明帝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个天下第一种马男,之前我还骂他占着茅坑不拉屎,浪费资源,这下可好,他拉了,只不过每个坑拉一次,拉完别人也别想再去拉。被睡一次就得当一辈子活寡妇,只能等着老死宫中甚至是殉葬。”
宁纾听见她粗鄙的将后宫的女人们都比作茅坑,却是没有注意到不小心将自己也骂了进去,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吧,反正皇帝什么的一直就那样……”
宓襄也隐约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话锋一转。
“其实我想不通的是那些女人。为什么明知没什么好下场,还一个个上赶子想去被糟蹋。难不成皇帝的丁丁镶了黄金所以格外值钱吗?可我宁愿找根黄瓜也不找他。”
宁纾听到这里很是不解,忍不住重复了声:“丁丁?黄瓜?”
先前的话她还能听懂,包括种马男的意思,宓襄也跟她解释过。
但是,丁丁是什么,怎么同黄瓜扯到一起的?
宓襄愣了一下,高深莫测的勾了勾唇角,伏在宁纾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臊得宁纾从脸一下子红到了脖子,连忙退开半步。
两人又嬉笑了一阵。
片刻后,一个陌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屋内可是宁美人和李美人?”
说话那人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像是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太监。
宓襄和宁纾面面相觑,后者连忙用怯怯的音色回道:“我是李柔,的确正同宁美人在一道。不知公公有何贵干?”
那小太监道:“奴才奉杨总管之名,请美人殿内诸位主子即刻前往前院。”
他说话的时候将“即刻”二字咬得特别重。
看来,想寻个借口拖延时间商量一下也不太可能了。
杨总管最近这段时间隔一两天就会来美人殿,不是来请人去侍寝,就是来颁册封圣旨。
叫这样叫所有人都去前院的事,还从未发生过。
难不成,她们私贩首饰的事儿被人告发了,还是说……最糟糕的那种可能性?
宁纾的脑子里瞬间想了许多,面色变得苍白如纸。
宓襄连忙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她的唇,示意她不要说话,转而用口型无声的说:不管待会儿发生什么事,只管往我身后躲。
然后便道:“公公稍等,我们这便出来。”
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满心满眼都在为自己担忧。
宁纾心底一软,酸酸涩涩的。
宓襄给了她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拉着宁纾洁白的柔荑,走出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