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本倾心》苏唐权少

15、天女绣橙

　　自古，冤家易解不宜结，说的就是子禅跟绣橙这样的。对于男人来说，一个女人的爱，或是她的恨，但凡是一点一滴的感情变化都可以左右他未来的走向。温柔刀绵里藏针，最是杀人于无形。所以老人常说，红颜祸水，避之不及。其实它说的并不只是倾城倾国的美女祸国殃民，这中标的几率也太低了，实在是不符合生命轮回的体制，事实上它警示的是不要小看整个女性阶级，因为不知何时何地，某位女性就会在你生命里以压倒性的优势把你打趴在地，一击制胜，毫无转圜余地。
　　自古，经验都是说不动青春的。但是一众黄毛小儿们，无论四书五经信手拈来，还是高谈阔论头头是道，一到事上，谁该是谁准跑不了，自己那点漏风跑水的地儿一股脑全冒出来，充分的为他们后来埋下革命的种子，让他们在颠沛流离的后半生里深刻的体味“悔不当初”的奥义。
　　自古，时间总是为过错埋单，因果向来相连。此刻牵连一切的冥冥正得意的浮在云端，游在风里，好笑的看着事事交叠，看着正在萌芽的轮回缘劫互相吸引，互相排斥，不规则的相互推攘着，为最后的盛会准备着动力的积淀。
　　年轻气盛十成，初生牛犊十成，外加众生相，相相生异五成，起承转合里的这个“起”就已经完成了，一切正准备推导生来……
　　台上乌烟瘴气包裹着万道光芒，四射的火星活泼的在人堆里乱跳。
　　看看！什么叫年轻气盛，说的就是绣橙这样的。
　　什么又叫初生牛犊，说的就是子禅这个二百五！
　　针尖对麦芒，一上台就成掎角之势，谁也不让谁。偏偏还都自命不凡，自负于天，招招极尽挑逗羞辱之能，张狂的连在座的看客都按捺不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香灰颤颤巍巍的往鼎里落，绣橙周身的怒气恍若有形的光波，波及的一众小仙小妖纷纷噤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外人不察，绣橙早已暗暗换了几口气，本以为臭小子不过仗着年纪小，让对手麻痹大意，却没想到交手下来真让她费劲巴力的，招招全力以对早已衣襟汗透，黏腻在身上分外不舒服。她一个天女，即便为人徒弟，何尝受过这种挑衅，到哪里不是衣袂飘飘风姿绰约的，哪像现在大汗淋漓一点仙子的样子都没有！可眼前半丈开外的小屁孩负手而立，形容潇洒，哪有半分疲态，笑呵呵的全是调笑！
　　她是天界战神雷诺之女，跟天君的闺女都平辈而处，虽不是颐指气使的娇小姐，寻常端出点架子也是有的。平日里舞刀弄棒幼则指点长则过招，如今长幼不分输赢难解让她面子里子上皆过不去。又是自幼长在军纪之地，早早练就了一番英姿飒爽，长枪短棒向来样样不输于男儿，即便现在废人一个，终归是巾帼让人吹捧的高了久了，哪还容得下个半大的小子在自己面前撒野。
　　在绣橙眼里，男人都是只懂得开屏求偶的孔雀，是莽夫更是懦夫！真正强悍的只有女子，像她这样可以实打实打的七尺男儿跪地求饶。美貌才华算什么，年龄性别又算什么！只要是男人，都会被她打败！
　　“师姐，时间不多了，我们速战速决吧！”
　　只是一定神，绣橙也传音道，“那几个怂包就只会躲清闲全权让你代劳了，他们躲都躲了难道都没告诉你我不好惹？小娃娃你真是玩过头了！”
　　“幸会啊师姐，子禅眼里耳里是第一次见师姐，太激动都忘了行礼了。”
　　绣橙的怒火一瞬间就被点燃了，她是看不上男人，可她最看不上天机山上掌门座下的男人！自负清高偷鸡摸狗，最是不入流的！纵横二君掌管着山上两大术宗，掌管着天下纵横，位及尊荣。可多年以来，外界看似尊称一声天机三尊，权分三家，可头把交椅却总是掌门无错的。最后放下山的时机死死握在掌门的手里，自然他的弟子会在最好的时机下山入世！诓她一身修为俱废，却日日不得志困死在山上，成了六界笑柄！
　　谁说掌门的徒弟是天之骄子了！
　　谁说你们可以无言盖过我绣橙了！
　　谁说这个黄毛小子可以在我面前耀武扬威了！
　　“那我就让你好好记住我！”
　　一记狠话抛到半空，众仙魔但见绣橙风驰电掣的卷起长鞭掠到还在行礼的子禅身前。
　　檀弓急了，身形还是被多颜死死掐住，“她这就不对了啊！不能这么仗势欺人啊！一个老女人，怎么能这么欺负小孩啊！不都说慈母心吗！”
　　舜华默默道，“可她还是待字闺中的少女。”
　　“去你二大爷的少女，这是哪门子的少女，母夜叉，母老虎，嗷嚎起来天君都抖三抖，这要照顾到她的性别了，可你看看她，需要你这关怀照顾吗！人家一行一动都是‘老娘不屑’好不好！”
　　多颜出言打酱油，“你看看就这情形我们也不方便上场，以前卿寥在倒好，现在就我们三个大老爷们，我们上，还不如那个小爷们在上面顶用呢。”
　　“三哥啊，你是看输赢还是看不知啊，这非出事不可，你看看她那饿狼扑食的凶狠样，准是她老子又给她相亲了，山没下成都成了老姑娘，愤恨青春的心，你懂不懂啊！”
　　“我懂我懂，我的好弟弟，你先看看啊，我松手了，你要是找死我还有回魂丹，我是摁不住你了！”多颜松了手，在一旁打开折扇徐徐扇着，眼睛时不时瞟一眼檀弓。
　　檀弓重获自由，静立了半晌撑了个高凳坐在赛台边，默默地注目比赛的变化。就看见子禅化力挨完绣橙一鞭借力弹跳到身后，腾到半空险些被绣橙捉住脚，子禅也不含糊反手就给了她一掌，呼呼啦啦的冰凌的乱冒竟也在绣橙的脸上蹭出了血痕，稍有凝滞，绣橙催发出夺命连环阵，刺眼的红光不知承载了她多少怒气。就算是多颜看到这一幕心里也为子禅捏一把汗，真是让子禅惹了不该惹的女人……
　　香柱所剩无几，此刻，反而是全力拼杀的绣橙看淡输赢，一心只想狠狠教训，给眼前的小子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子禅即便天资不凡拔群出众，也架不住这么置人于死地的打法。在绣橙波涛汹涌的攻击里，每一招都让子禅看到了死意，眼前这个人确实是想伤到自己，事关天机子的一场比赛，到最后竟无关输赢只有生死……
　　即便是不修习武学心法又如何，单单只通晓机关算数奇门遁甲就可以掌控生命去。赤红的双眼依旧，怒火不熄。说来绣橙是武将之后，腿脚上的功夫是靠散功池的池水，一内一外，经年累月的散尽的，估计一节鞭子是经年累月的习气，即便没了法力功夫，发动起阵法来仍是靠它辅助……
　　师姐，可能子禅记不住你。
　　食人阵又呼天抢地的招呼过来，子禅一动不动，待到跟前一个侧身让阵法扑空在地，腾到绣橙右边，一抬手冰凌前呼后拥的将鞭子包了个严实，子禅顺势一个下劈，鞭子夹心的冰块洒满一地。绣橙失神呆立，子禅自觉毁了她所物心中有愧想伸手扶她，不料绣橙一个手刀，咔嚓一声，对在场的仙魔来说，骨头断裂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子禅面色如纸，右臂半折在胸前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绣橙。
　　司陌嘴角一抽，氛围说不出的尴尬。打从一开始绣橙报复式的进攻就毫无章法门路可言，打杀之间靠的全是一股蛮力，阵法于她而言不过是损伤对方的工具罢了，看不出半分谋划，虽是女儿身却没有半点机巧可言，一身的莽夫之勇，如今却又出手伤人。当年若不是天界的面子，如此顽固不化如何入得了我天机，即便入了，又何谈掌门座下弟子，只想着在山上多磨一磨她的性子，眼下又无端伤了师兄的爱徒，这可如何是好……

　　君华看着慈航道人紧蹙的眉头，不由得说，“师父还认为他们是乱世的一治吗？如此同门相残，毫无手足之情，岂非连禽兽都不如。”
　　“众生皆有执念，因有执念祸乱，才使人心生变，人无完人，更何况女人和孩子，她们本就是祸端最直接的受害者，却因为这个身份让自己成为平定八方的强者，君儿，至少在你的将来，不要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不要让女人和孩子沾染执念的世界，不然，苦只会更苦。”
　　“师父，不过一个六七岁的孩子，断了胳膊可以不喊不叫就可以看出他天机山是有多摈弃人性！”
　　“君儿。”慈航道人慈爱地望着怒目而视的君华，那目光直直的刺向座首的掌门无错。山河破败，家国不在，眼前的人说是仇人也不为过，君华现在克制着没有生乱已经很好了，再强求他理解天机子的身份跟使命，实在太没人情了些，慈航无言拍了拍君华的头，仍旧看着场内。
　　“师姐这一下，我们算是两清了。”
　　“两淸？一百个你折碎了都还不起！”
　　“师姐修习多年竟还不明白身外之物的道理？过于执着一事一物只会被反噬自伤，自伤就是天机子最可耻的！”
　　“我看你还是不够疼！”
　　“师姐还准备靠蛮力打的话，恕子禅不敬，请师姐下场，师姐已经不配在神机台上比试。”
　　“你！”
　　“诚然天机子形状各异，天赋异禀不在少数，但殊途同归，大家都是靠脑子办事的，即便文斗到神机台上，也无关武斗的只身片影，个中缘由，无非是让后人时刻谨记切勿鲁莽冲动，拳头快过脑子。凡成大事者，必深谋远虑，举一反三，是以无论师姐如何变幻阵型，对子禅而言都只是一种路数，时间越久，我们两个都没有任何长进。所以还请师姐下台。”
　　“你请我下去，说得容易！你有本事你自己请我下台！只会嘴皮子功夫的小人！”
　　“子禅确实不大，四岁而已。”
　　“黄口小儿！我看你受伤不动你，你别蹬鼻子上脸，香就要燃尽我看你是没有破敌！”
　　噗咚一声，绣橙摔出场外，香灰啪嗒一下，燃尽了。
　　全场寂静，登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喝彩声。掌门座下的小弟子初战告捷，大战二尊座下四名弟子，四战四胜，以一人之力斩获桂冠，何其才智，何其勇猛！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不知风骚几百年……
　　在一片喧哗中，君华却久久凝视，方才，绣橙与黄毛小子分明各站一方，小子力断长鞭又被反断一臂，二人身形相近，言语之时，破碎的冰块画地为牢，因为绣橙攻击习惯性的召唤长鞭，阵法顺势被发动，是以，绣橙被自己的力量反推，几乎摔到了长老席，这个距离可不就是蛮力……可那小子却淡定庄重的很，极规矩的向四周行礼，极规矩的随师兄上台行礼，极规矩的等到司仪谢幕后再度行礼，仿佛那条胳膊跟没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