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初恋和女友在一起的可能性》绘***社

21、氓

　　氓
　　高2015级5班黄麟
　　绘月在昏黄的灯下熟练地穿针引线，缝补衣裳。几年前，他还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如今却早已精通了各种手艺。曾经细腻白皙的双手，现在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茧。那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也已经盘上了发，精打细算的维持着这个穷困的家。可是绘月并不后悔。当初她带着满满的情意嫁给了自己的夫君，那么无论再累都是值得的。
　　“砰——”门被粗暴的撞开，绘月被这突然地声音一吓，针便扎入了指尖。绘月顾不得钻心的疼的伤口，急忙起身去扶这个月不知是第几次喝得醉醺醺的丈夫。却又想起了早上哥哥对她说的话，便软言着开口：“夫君，明日，我想回去一趟。”
　　“啊？回去？去吧，去吧。”氓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又一头扎到床上，睡着了。
　　绘月小小的松了一口气，平日里，她是一点要求都提不得的。否则招来的就是打、骂。想想当初和他在一起时，他是那么的温柔、体贴，小心翼翼的哄着自己开心。却未曾想到婚后不久他竟变了那么多。绘月轻柔的将氓安置好，盖上被子。氓被服侍得舒服的哼哼了几声，咂巴着嘴，睡得更沉了。绘月坐在床沿，看着因坠入梦乡而变得脸色平和的夫君，从心底满足的笑了笑。无论氓如何对她，她还是爱着氓的。只是，绘月一想起明日的归家，一丝愁绪又爬上了她的眼。
　　自从她擅自嫁给了氓，已经很久没有回去了。若不是早上偶遇哥哥——其实也不算偶遇，哥哥是故意等着她的——恐怕，她还是不敢回去。只是，她却隐隐有一种不祥的感觉，可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
　　绘月轻声的叹了口气，起身关上了被撞开的门，熄灭了油灯，便在窗边对月枯坐，忧心着第二日回家后如何面对父母和哥哥们。床上，本应熟睡的人，却悄悄睁开了眼，看着那个几年前不顾一切争议嫁给自己的姑娘，月光洒在她的身上，平添上了一分飘渺的美。而他却再伸手抚触，挽留。“明天么。”氓在心底暗暗思衬，沉沉的发出了一声叹气。“哥哥！”绘月不得不又一次打断兄长的劝说。无论如何，他也未曾想过，此次回来，哥哥和父亲竟是劝自己再嫁的！
　　“父亲，哥哥。绘月既然已经成为了氓的人，那么绘月便不会改嫁。何况，绘月如今仍为氓的妻子，绘月——”
　　“娘子？”绘月的兄长冷冷的开口，“当年你不经我们许可，私携财物嫁给了他，让我们家丢尽了脸面。你自己去听听外面的人是如何评论我们家的！这些我们也不计较了，毕竟你是我们的妹妹。但是，难道你还要用我们家的钱去养其他的女人，与她姐妹相称么？！”
　　绘月的脸刹那变得惨白。不是没有察觉，多少个夜晚听见枕边人在梦中呼唤着另一个女子的闺名，多少次味道丈夫身上沾惹上的胭脂味，只是他不想去承认，只是自欺欺人的不理，不想。以为如此便可不知。可兄长的一席话却将她的所有逃避都粉碎了个彻底。
　　“谁？”绘月惊讶的发现自己竟还能说出话来，即使微微带着颤抖。
　　兄长不忍的看了绘月一眼，转过头，残忍的吐出了答案，“桑若。”
　　绘月一怔，是了。氓在梦中呼喊的也是这个名字。那个灵动活泼的女子自己也是听说过的，和当年的自己那么相似。她茫然的抬起手，看着那一层薄茧，如今自己也已成为了一名庸俗平凡的妇人。
　　绘月恍惚的起身，低头，听到自己虚无的声音混着层层的迷雾传来，“一切凭父亲，哥哥做主。”

　　绘月回到与氓居住的地方，惊讶的看见一反常态的氓——他竟坐在桌旁淡淡的，安静的看着她。绘月的心一揪。
　　“还记得几年前，你要娶我，却没有足够的钱。假意的抱着布说是要来换成丝线，实际上却是来找我商讨婚事的。那时候你害怕我迟迟不同意是因为不爱你，还发了好大一阵脾气。”
　　“在等你娶我的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登上高处，望向你的方向，唯恐我们不能在一起。等到你来了，我才开始有了笑容。高高兴兴的带上了财物嫁给你。”
　　“邻里间的话真的很难听啊，我都知道他们在说我什么，可我不在乎。”
　　“果然啊，女子不能沉迷于情爱。你们男子投入了还尚且能够抽身；可女子投入了，就再也无法放手了啊。”
　　“曾经我希望能和你白头偕老，可是如今看来，也是不可能的了。我以为我爱你，便能包容你的一切。可是淇水再宽也总归会有岸，沼泽在大也会有界限，如今你已经越过了我的底线，我真的无法再欺骗自己去原谅你了。”
　　“这些年我常常会想起我们还未成年时的样子。我相信那是你还是诚恳的。只是没有想到造化弄人，人心易变。如今的缘分恐怕也已经到了头，既然如此，我们还是算了吧。”
　　“好。”氓温柔的回答。映入绘月眼中的是与几年前一样的氓，仿佛这几年的氓都不存在，他还是那个温文尔雅，忠厚老实的少年。可他的手却递过了一封早已写好的书信。
　　绘月苦笑接过，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那个她深切爱过又恨过的男子。眼泪却簌簌的往下掉。他早已写好了休书，原来他早就想放弃了。也好，绘月想，这样，自己也能死心了吧。一纸休书，从此，二人再无瓜葛。
　　氓静静的看着绘月远去的背影，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绘月是个好姑娘……我对不起他……她嫁给我的这些年没过上一点好日子。可她却毫无怨言。”
　　“……一个男人，深爱他的妻子，却无法让她过上好日子……我知道陆公子你是喜欢绘月的……”
　　“我可以放弃，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对她……她是一个烈性子。敢爱敢恨，不要逼她……有一点耐心，让他一点一点忘了我……帮我好好地爱她……求你。”
　　“我会想办法让她对我失望，离开我……对，之后我会离开……好好爱她……什么也不要让她知道……拜托了。”
　　眼角，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绘月，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

　　氓【番外】
　　在大街上热闹的迎亲队伍走过时，在所有村民都沉浸在一片喜庆时，氓正独自一人在城外的古寺旁的桃花树下一锄一锄的挖着什么。坑并不深，却已经消耗了氓不少时间和精力。他苦笑，胡乱用袖子擦过额头，心口传来一阵刺痛，身体已经在警告他不能继续，但他只是咬紧牙，仍继续吃力的挥动着锄头。“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我守不住自己的妻子，可无论如何，这个我一定要办到！”那纤弱的身影竟是发了狠，倔强地与脚下的土地展开了强硬的对决。
　　终于，桃花树下的人一个不稳，向后倒去。氓痛苦的抓着胸口。从娘胎中带出的顽疾不断折磨着他。一波又一波的痛苦袭来，却抵不过心底的痛。依稀间，他好像听见了远处的迎亲的锣鼓声。可是明明城内与城外古寺相隔数里之远，那些声音又怎么会传到这里？他苦笑，缓缓放开胸前的手，躺成一个“大”字。
　　他开始不断地在脑海里勾勒着远处街上的迎亲场景。想象着绘月披上火红的美丽的嫁衣，坐在妆台前，身旁的喜娘、丫鬟全心全意的打扮着她。他知道，那时候的他一定是极美的。
　　他突然回想起绘月嫁给他的那天，没有婚礼，也没有父母度祝福。绘月只是简单的穿上了一袭红衣，头发挽成了妇人的样式，带着她这些年攒下的银两，就这么微笑着，温柔的迈进了他那寒酸的屋子。那时的她，也是极美的。这么些年，无论多么难过，她总是温柔的，妥贴的安排好家里的一切。他那样的千金大小姐，从小便没吃过苦，却不得不和他一起在这个寒窑中忍饥挨饿。他想，再没有哪个女人能比过她。
　　涩意又爬上了心头，氓突然站了起来，迈步却踉跄的跌入了刚挖出的坑内。坑底，埋着一坛酒。
　　氓费力的拔出酒坛，扯开了塞子，毫无章法的朝口中乱灌。
　　这才是“女儿红”。真正的“女儿红”。他想。
　　这坛酒是他和她还未总角时，一起买下的。那时候他们两还不懂情爱，她天真的在他面前谈起她心目中未来的郎君。并和他一起埋下了一坛酒。他们约定将在她出嫁那天挖出来庆祝。那天也是桃花盛开的时候，阳光正好。他因为劳动而变得粉扑扑的胖乎乎的嫩嫩的小脸，让他心里莫名一动。笨拙的他企图掩盖自己的无措，却脱口而出“谁会娶你啊！皮死了！也只有我才会要你了！”
　　他想，怎么可能呢？绘月那么可爱的好姑娘，怎么会没人要呢？可是她竟然真的嫁给了自己！那时他感激上苍，以为是老天为了弥补他父母去世的遗憾。却未曾想，自己竟害了她那么多。
　　他又抿了一口酒，有些苦，那年她嫁与他时，她早已忘记了那年桃树下的那一坛酒。但他还记得。他总想找个时机带她一起来，可最终仍只是他孤身一人品尝这一坛涩酒。在她再嫁他人的时候。
　　莫名的，他有些恼恨。恨苍天待他如此不公，恨自己百无一用，这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陪自己吃尽了苦头。纵然自己有治世之才，学富五车又如何？在这个父位子承的年代，怨只怨自己投生在农家。一出生，就只能做一名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者。
　　可是就算他不要抱负，不要荣华，只是勤勤恳恳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为妻儿撑起一片天也好。可为什么老天连这一点幸福也不给他？因为身患顽疾，打小便干不了重活的他，又怎么去打点那几亩田地？
　　他也想过经商，可即使他在政治经学上有过人的天赋，但在商业上却是一窍不通。在一次又一次赔光了用绘月带来的那些衣服首饰换来的本钱后，但他看见他心爱的妻子无奈的试着起锄头下田时，他内心的懊恼和自责又有谁知？
　　他想，他终是负了她。
　　邻里的话，他也听到过。他可以忍受乡人的嘲讽，却不堪忍受他们那般戏谈自己的妻子。可他能干什么？他有多爱她就有多痛恨自己的无用。但他竟然还是无耻的不想放手。他想，只要他们在一起，什么都可以过去的。
　　却终究敌不过他父母的控诉。他知道她有多么思念担心她的父母，他也知道自从嫁与他后她便再未回过家。他明白她的煎熬，却自私的不肯放手。直到她的母亲老泪纵横的质问、祈求他放过她，他才惊觉自己欠了她太多。
　　他想，他们终是无法在一起的。无论如何努力。
　　于是他放了手。于是他把她推到了另一个男人身边。
　　身旁的酒坛已然空空如也。他静静聆听着耳边的迎亲声，手茫然的向前探，醉眼朦胧，仿佛是要抓住什么，却只余一手的虚无。

　　次年冬，绘月诞下一子。城外桃树下，氓，卒。

　　作者案：掩卷而思，却不知从何说起。故事的最后，氓终于死去。未写出的还有后来绘月的幸福而宁静的生活。大多数的爱情，在时间的洪流中都会淡去。即使会留下深刻的回忆，但还会有另一份爱情值得去更加珍惜。其实，每一份爱情都是一样珍贵，只是有的是过去，只能缅怀；而有的是未来，需要珍重。毕竟爱情并不会生活在象牙塔中，病痛，贫困，社会的不公，门户，父母的态度等等，都是所有年轻人在接受爱情时所需要考虑的问题。能够经历过，便能开花发芽；不能，便只能留下一块疤，然后继续去爱。
　　氓的无奈有很多，他有治世之才，却因为身份只能凄惨死去。他与绘月彼此深爱，却仍然拂不开世俗的手。当两个人在一起时所承受的痛苦大于幸福时，便只余下叹息。乡邻的恶意，病痛的折磨，父母的反对，世袭制下的走投无路，这些共同组成了一道他们永远无法跨越的坎。爱情可以来的纯粹，却不能简单的存活。
　　只愿天下的年轻人在面对爱情时，慎之又慎，然后，幸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