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天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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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萱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她刚捂着额头呻吟了几声，便有人悉悉嗦嗦地打起帐子，放进来一片大好阳光。
“呀～”赵萱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一圈，最终还是落到了两双好歹还算是温柔的手里面。
“主子，该起啦！”
玉版的声音脆生生的，赵萱听着却像是有人在自己脑子里打锣一样，拉扯着心神一上一下，好不难受。
“主子，您都睡了七八个时辰了，再不起来，一会子老太妃派人问起，丫头们可不好交待。”这声音的主人还没有丝毫自觉，继续进行着赵萱最为愤恨的噪音攻击。
“主子，您就快起吧，”另一个声音就温柔得多了，“王妃听说您昨儿回来就病了，早打发玉棠来看过一次了，待会儿还要亲自来呢！”
“唉～”
这句话终于起到了它应有的效果，赵萱长叹一声，终于顺从地被那两双手给拨拉开，晕头转向地坐了起来。
她一张眼，便有人将一碗清汤递到嘴边，扶着她咕噜咕噜喝下去，掏出手帕来替她揩了揩唇角，复又在她脸上敷上一块温热的帕子……
那汤水一下肚，赵萱顿时觉得身子爽利了许多，连带着大脑也正常运行起来，这才想起应该要问些问题。
她还没开口，那边玉版一边手脚麻利地替她收掇着衣衫，一边唠唠叨叨地抱怨开了：“……我的好主子呐，您昨天这一醉啊，倒是睡得不省人事，可就把丫头们害惨了！”
赵萱眉一挑，她记得昨天最后好像是抚琴来着，接下来怎么，她可就真的一点儿也记不住了。
“扒拉扒拉扒拉……”玉版还在继续，“亏得老太妃心疼您，没有多问，要不然，依着府里的规矩，婢子们不死也得去层皮……”
“唔……”赵萱摇了摇还有些晕沉的脑袋，皱着眉头问道：“那郢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可惊动了老祖宗？”
听赵萱这一问，那二婢先是互看了一眼，又齐齐看着她：“主子，您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了？”
赵萱翻了个白眼：“要记得我还问什么……这该死的酒，谁知道它劲儿这么大！”
二婢又互看一眼，转过头来异口同声地说：“……主子，您这回可亏大了！”
事实证明，虽然我们亲爱的鄱阳郡主赵萱同学的运气一向很好，但也不是次次都能顺利过关的。按照概率法则，即使是那些很容易被风吹散的乌云，偶尔也会酝酿出一场雷雨。
很可惜，这一次的事儿不知怎地，竟好死不死地传到了棣亲王赵康的耳朵里，她老爹自然是雷霆大怒，不仅把她拔到面前去训了大半个时辰，还罚她禁足三日，闭门思过。
且说赵萱是何等样人，这等禁足令她自小就经得多了，早学会了如何自娱自乐。这不，清粥小菜地保养了不到半日，那因为宿醉而恹恹的精神头便恢复了，某人自然寻思着要玩些什么花样来消磨这漠漠春光。
时值春末，天空湛蓝，白云悠然，那倚在廊下的人儿闲闲地望了半晌天空，终于想起了点什么，于是唤来玉版，如此这般的吩咐了一番。
玉版得了话，当下指挥着小丫头们打开库房，把那扑满灰尘的什物儿一只只搬出来打理干净，左左右右的摆了一廊子。
葛巾走出来看见，不由“咦”了一声，悄声问玉版道：“怎么这会子想起来耍这个了？”
玉版暗暗冲赵萱一努嘴：“可不是，早过了放风筝的季节，这小祖宗却偏偏想起这个茬……”
赵萱可没听见那二人嘀嘀咕咕，她只对着这一廊子千姿百态、式样各异的风筝，慢悠悠地一个个打量过去。
她家的风筝，全是出自京城最出名的“北鸢王”之手，一个就得好几十两银子，相对的，那做工好得简直没法说。赵萱在哪咤、刘海、哼哈二将、蜈蚣、蝴蝶、蜻蜓、鲇鱼、三阳开泰、七鹊登枝等十几种品样的风筝里选来选去，最后终于挑中了一个“美人脸”。
她刚把那“美人脸”拿在手中，便听得身侧葛巾吃吃笑道：“主子还真喜欢‘美人脸’，每次都挑这个……”
“无法，”赵萱耸耸肩，偏过头去一脸无奈叹息，“谁叫你家主子我就是喜欢美人儿呢。”
葛巾抿了抿嘴，含笑接过小丫鬟手中搁着笔墨的托盘，捧到赵萱跟前——
那工笔画的美人儿脸，纤细精致，尽态极妍，实在令人赏心悦目。赵萱提笔在手，凝思片刻，笑意微露，落腕之间，毫不停顿……待赵萱写完，葛巾忙接过来看，只见那美人脸际两行行草，左书“醒吞千锺酒”，右书“醉卧美人膝”。
葛巾不由失笑：“主子真是……哪有人写这种心愿的？”
玉版习惯性的撇嘴道：“还不是……”她突然住了嘴，从眼眸深处迸出一点极亮的光芒，“主子难道是想起那天……”
赵萱眼风轻飘飘的一瞥。
玉版顿时老老实实闭了嘴，转头望着天空作无限遐想状。
赵萱带着一众丫鬟婢女，在园中选了个开阔之地，亲手缚了线轴，引线采风，那“美人脸”便随着风势，忽高忽低的飞起来。
午后风势凌乱，那风筝匍匐在半空，摇摆不定，总也飞不高。赵萱也不气馁，眼中全神贯注，手中轻提急放……天公作美，忽而一阵东南风，托着那风筝稳稳地向高处升去，众女不由纷纷雀跃欢呼。
赵萱亦是笑得欢畅，手中却不敢懈怠，待那风筝飞到一定高度，她扬声呼喝道：“小的们，考验你们巧手的时候到了。”
众女意兴盎然，嘻笑着争相将袖中揣着的各色手帕系在那风筝线上，令其沿线攀援而上，不一会儿，便见半空中点点缛彩飞扬，缤纷错落，煞是好看。
此时慧风和畅，仰望白云如絮，碧空如洗；风筝高飞，宛如大鸟，看似比风齐云。赵萱手中线轴将尽，已是不能再高了。
葛巾拿出一把银剪子，便要去铰那风筝线。
“可别，”赵萱阻止道，“我挺爱看这个‘美人脸’的，别给放走了。”
葛巾好笑的看了赵萱一眼：“放出去的风筝哪有收回来的道理，偏您……”
赵萱嘴角一翘，自得出声：“喜欢大过天，规矩靠边站。”
“嗳……”葛巾笑叹一声，只得由她去了。
又过了一会子，赵萱觉得有些乏了，便把手中线轴交给身边一个小丫鬟，嘱咐她好好拿着；又让玉版把剩余的风筝分给众人，自己坐到树荫底下，看起别人放风筝来。
众女惯常跟随赵萱玩乐，此时个个兴高采烈，争相攀比。一时间，莺歌燕舞，纸鸢乱飞，不是你缠了我的线，便是我踩了你的脚，真真热闹非凡。这其中也有几个飞起来的，在半空中歪歪斜斜地荡来荡去，看着就摇摇欲坠。
“糟了！”
赵萱正看得开怀大笑，不妨听见几声惊呼，只见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一跤坐在地上——而赵萱那只“美人脸”风筝脱了依凭，当即扶摇直上，远远飘开去了。
“哎！”赵萱站起身来，举手遮在眼前，仰头张望，一脸的遗憾可惜。
那小丫鬟失了风筝，畏畏缩缩的躲在玉版身后，不敢过来。
“哎～”赵萱又叹了一声。
“这风筝放掉也好，”葛巾从旁走来，笑着劝解道，“权当是给主子消灾祛难，去去晦气……再说了，这‘美人脸’这么好看，一定会给咱们带来好运气的。”
“哎……”赵萱轻轻摇了摇头，“算了……”
蓝天之上，那纸鸢渐渐变做一个黑点，终于再也看不见了。
众人热闹一阵，不知不觉便捱到了晚饭的点子上。赵萱惫懒贪玩，索性就让人把吃食布在园中，又哄着葛巾搬出家酿的果酒，伙着众女猜字行令、又分曹藏勾以为赌戏，喧哗嬉闹，直到月明星疏，才算是尽兴归屋。
赵萱睡眼惺忪，裹着一身甜香偏倒在床上，任凭身侧几人为自己宽衣解带、洁面散发……朦胧中，四周似乎静了下来，她模模糊糊的掀了掀眼皮，翻了个身，几乎立即跌入到睡梦之中。
……远远的，一点箫音，飘飘渺渺，穿越她的梦境……她恍然倘佯在幽远而神秘的水滨……在那里，月光流转着琉璃般的光泽，轻撒在无尽的夜空下……春江与月夜，琼花与白鸟，草叶与露珠……
她的灵魂欢喜得浮起来，像白天那只风筝一样，被轻飘飘的托着，愈飞愈高……倏然漫游于天外，翩然戏舞于星汉间……
一切皆像是梦幻，赵萱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觉得这梦真是做得甜美透顶。可是，是谁呢？那音色如玉般温润，却又微微蒸腾着水气，隐约绵长，仿佛在反复吟诵着什么……是什么呢？她轻轻的想，忍不住又沉沉睡去……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天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