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爱之夏》路安娜

14、来不及相爱

　　楼梯间。
　　夕阳透过梅花形的镂窗在楼梯上投下花一般的金色光斑。
　　萧竹鹤嘴角勾着浅浅的弧度，缓缓拾阶而上，迎上准备下楼的夏远。
　　“找顾夏吗？”他弯起如墨的眼睛，面带笑容，语气轻松的问。
　　夏远没理他，继续往下走。
　　“她在教学楼后面。”夏远经过他后，萧竹鹤转身对着夏远的背影轻笑，“刚才，和我一起。”
　　夏远怔住，落下半级台阶的脚硬生生停在了半空，他转过身，仰头看向萧竹鹤，“你到底想对顾夏做什么？”
　　“这话该我问你。”萧竹鹤眯起了那双黑不见底的眼睛，“顾夏已经和我交往很久了，从去年圣诞开始。”
　　“去年圣诞？”夏远错愕地睁大了眼。圣诞节……他的生日……他准备表白的日子……
　　夏远的反应让萧竹鹤很满意，他嘴角的弧度更悠扬了，声音里竟然有了一丝戏谑，“圣诞和情人节我们都是一起过的，你那时在哪呢？”
　　夏远觉得喉头有什么东西难以下咽，他低下头，看向脚下的金色的光斑，觉得自己仿佛被丢在火炉之上，被烈火燃烧。
　　萧竹鹤狭长黑暗的影子一点一点向他靠近，接着，一个低得有些鬼魅的声音响在他耳侧，“你牵过她的手吗？你吻过她吗？你凭什么和我争？”
　　“我不信！顾夏明显是讨厌你的！”夏远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变得通红，横目瞪向萧竹鹤。
　　萧竹鹤却无所谓地笑了，那笑里隐藏的信息，却足够让夏远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紧紧握着楼梯扶手，关节变得煞白。

　　三角恋的流言不知从何时起，开始向有利于萧竹鹤的方向倾斜。也许是因为萧竹鹤言谈时总把“我们顾夏……”挂在嘴边，让一部分人相信他和顾夏真的在交往，让另一部分人见证了他的执着和深情；也许是因为夏远不似开学时那般热情专一，花花公子的做派故态复萌，女生们送他的礼物和情书，每天早中晚都得清理一次，不然书桌抽屉都会塞不下书本——相比之下，萧竹鹤基本不和女生直接接触，万事先提顾夏的姿态，显然更加符合好男友的标准，支持率自然稳步上升。
　　然而就在人们认为顾夏理所当然应该和萧竹鹤在一起时，女主角却不识好歹的，越来越难为起萧竹鹤来。
　　“没事不要和我说话，谢谢。”
　　“题目不会做多想想，我也是自己费脑子想的，你难道就没脑子吗？”
　　“不用，我不用你帮我带吃的带水果，你带的我也都不喜欢吃，你自己吃去吧。”
　　每每当顾夏一脸冷淡语带不耐的拒绝萧竹鹤时，身后就有人窃窃私语，议论她的不识好歹。毕竟只有顾夏觉得萧竹鹤很烦，在其他同学的眼里，萧竹鹤可是男神一般的存在，少见的清俊飘逸的人，随随便便往哪一坐一站竟就能成一幅画，待人谦和却又拒人千里，没见过他跟谁起过矛盾却也没见过跟谁相交至深，平日里能借到一页笔记都难（那一手字写的也是让人叹服），这样的人物却为了心仪的女生如此低声下气，任谁都不忍心。
　　顾夏很郁闷，她不过是不想让人误会她和萧竹鹤而已，明明是正当的拒绝，怎么就变得跟罪大恶极似的。
　　而萧竹鹤的一脸落寞，却为他赢得了更多的同情与支持，甚至有女生悄悄写信给他支招，好让顾夏对他好一点。这些信到最后通通都交到了顾夏手上，萧竹鹤还笑着问她，觉得里面的哪个建议最好，气得顾夏一个星期没和他说话。
　　顾夏觉得这情况真是荒唐，重个生竟能让事情如此颠倒么？想前世，她是那般苦苦暗恋着萧竹鹤，现在竟变成萧竹鹤转了性一样死缠烂打地追她。顾晓托着下颚看着身边正在凝神解题的人，白皙的皮肤，挺直的鼻线，微抿的薄唇，在南方秋季如炎夏般燥热的空气里仍显得清爽干净的斯文侧脸。这果然是个看脸的世界，长的好看竟就这么占优势，甚至能让黑白颠倒。是了，她不也一样么，前世的时候爱的那么盲目，觉得萧竹鹤一切都是好的，说什么都是对的，嫁给萧竹鹤就是世间最大的幸福。
　　可笑自己对幸福的理解是那么的肤浅，所以才会遭到报应吧。
　　那现在的萧竹鹤，是否也和前世的自己一样，盲目的喜欢着一个并不了解的人呢？
　　顾夏翻开作业本的一面空白页，铅笔写下一行字，然后递到了萧竹鹤面前。
　　【你喜欢我什么？】
　　萧竹鹤看着这行明明是女生写的，却并不秀气，甚至有点狂放的字，抬头看了顾夏一眼，却看见她正托腮挑眉看着他，一双桃花眼里一片清明，找不到初识时的挑衅，找不到圣诞节时的愉悦，更找不到情人节时的那抹羞涩，他压住心口的一股酸胀感，在这无法回答的问题下跟着写下玩笑般的一行字。
　　【我喜欢你喜欢我】
　　顾夏看了只觉得无语，回了两个字：呵呵。想来这十五年后才流行的网络语他也难解深意，果然萧竹鹤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参不透她的意思。两个人谁也没有那个想法多作解释，埋头继续各干各的。这件若发生在其他同龄人身上无疑最浪漫纯情的事情，在他俩之间竟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时间就这么在流言蜚语中过去，改变总是悄悄进行的，人们发现的时候，已是结果。期中考试，顾夏继续稳稳戴着年级第一的桂冠，继续超出第二名上百分，不过第二名，却不是和她同桌的萧竹鹤，萧竹鹤这次，竟然掉出了年级前十。
　　在外人看来，萧竹鹤显然是因为和顾夏恋情不顺，所以才意志消沉了，所以才成绩退步了。班主任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件事，虽然没说什么不能早恋的话，却要求把两人的座位调开，顾夏觉得松口气，萧竹鹤却竟然不愿意。
　　“顾夏成绩稳定，她能帮我。”萧竹鹤淡淡地对老师说。
　　老师看了他一眼，不好说什么，“行，那你们上课少讲点话，用心听讲。”顾夏和萧竹鹤基本没什么话，老师这话只是让萧竹鹤收心学习。
　　“我知道。”萧竹鹤语气平静，目光坚定地回视老师，让老师放下心来。
　　老师走后，萧竹鹤叹了口气，转向顾夏，“我其实是个不错的同桌，你放心吧，我不会再烦你了。”
　　顾夏看着他那有些灰暗的眼神，心中一软，点了点头，轻轻笑了笑，明明没有什么恩怨，却有一笑泯恩仇一样的心境。于是一切，又回到原点。
　　可是事情并没到此为止，第二天下午突然起风变天，顾夏早上出门没带伞，下午放学时，下了班的爸爸特地给她送了伞和外套来。
　　“爸爸不用特地来的，不一定下雨呢。”顾夏穿好外套拿着伞，嘟嘴状似嫌弃爸爸的小题大做，实际上是不想爸爸这般辛苦。爸爸的公司离学校挺远，看着爸爸这满头大汗的样子，猜他肯定是下班匆匆忙忙赶回家拿衣服又赶来学校。
　　“万一下了呢，你动过大手术的，身子比别的孩子弱些，要多注意！”爸爸很严肃的交代她。
　　“都多久了，早复原了。”爸爸过分的紧张，让顾夏不禁笑了起来。
　　“小孩子懂什么！”爸爸脸色一肃，又很快缓和下来，跟她打商量般，“你别太累了，该休息时还是要好好休息，这天貌似要变的厉害，我只给你带了外套，裤子还是单薄，要不你请假我们回家？”
　　“爸爸你好夸张！”顾夏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她爸，天气不好就不上学，这不是幼儿园小朋友才会干的事情么！她挽起爸爸的胳膊，拽着往校门外走，“快回家吃饭吧，妈妈等你呢，我送送你！”
　　“臭丫头，赶我干什么？怕我给你丢人不成！”爸爸愤愤然，拖着步子老大不情愿。
　　“没——有——！”顾夏把爸爸拖到他停在校门外的车旁，车灯还打着双闪，可见爸爸来时急得连车位都懒得找，她弯起眼睛讨好，“这么帅的爸爸，怎么会嫌弃呢！”
　　爸爸坐进车里，还不忘摇下车窗不死心的问：“真的不跟爸爸回家？”
　　顾夏抿了抿嘴，多可惜似的摇摇头，好孩子状说：“晚上要考试的，不能请假。”
　　“不才考完期中么，怎么又考，正好跟爸爸回家就不用考了！”爸爸显然对学校这么高压不满，竟又准备下车，顾夏赶紧摆手，“我走了，你快回家，拜拜！”接着便跑开往学校里走，隐隐约约听见爸爸在背后嘀咕了句“臭丫头”。
　　顾夏不回头，听着车子启动驶离的声音，忽然觉得心头酸酸的，秋风瑟瑟，她却觉得温暖，她还活着，和爱她的爸妈一起，多么幸福的事情。
　　正发着呆，忽然一个中年女人轻轻拍了拍她，“同学，你知道高二（一）是哪个班吗？”
　　顾夏扭头，心中一惊，这……这不是萧竹鹤的妈妈么！！
　　不会认错的，纵然现在的她年轻了十几岁，然而她笑起来过分弯起眼眉的样子，顾夏怎么都忘不了。
　　她曾这样弯着眼眉对新进门的顾夏说，萧竹鹤娶了顾夏，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她也曾这样弯着眼眉劝慰顾夏，说竹鹤在外面有了花边新闻，那是正常的，谁让竹鹤这么年轻就这么成功，人又有魅力，当妻子的，应该觉得骄傲。
　　她更曾这样弯着眼眉，对三姑六婆们说，竹鹤和顾夏离婚是好事，竹鹤比她优秀那么多，给她压力也大，她应该找个普通一点的男人。
　　往事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顾夏换上礼貌没有感情的笑容，“阿姨，我就是高二（一）的。”
　　萧妈妈喜出望外，“那太好了，麻烦把这把伞带给萧竹鹤，我不知道你们班教室在哪。”
　　“您不用去教室找他吗？”顾夏接过伞，客气地问。
　　“不，不了，免得打扰他学习。”萧妈妈连连摇手，笑容里竟然透出一丝卑微，“把伞交给他就行了，谢谢你啊同学。”
　　“阿姨客气了。”顾夏笑道，正准备回教学楼，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女生客气甜美的声音，“阿姨，您来给竹鹤送伞的吗？”
　　萧妈妈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和蔼了，“是啊，傅晴，我不知道你们班在哪，就托给这位同学了。”
　　傅晴走过来，笑容僵硬的和顾夏打招呼，“顾夏啊……那麻烦你了，正好你和竹鹤同桌。”
　　顾夏弯了弯嘴角，算是回应，心中不爽，她给萧竹鹤带伞，用得着她傅晴在这里客气么！她回头准备跟萧妈妈打声招呼离开，却惊见刚才还笑容可掬的萧母，此刻竟是脸色黑沉。
　　“原来你就是顾夏……”萧母的双眼简直能喷出火来，顾夏对她这情绪的陡然变化不明所以，她和萧竹鹤结婚之前，没做过什么让他妈妈特别看不顺眼的事情吧。
　　“啪！”
　　顾夏还在琢磨，忽然觉得脸上莫名挨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疼。她捂着脸抬起眼，萧母的手，还停在半空中，气愤地发着抖。
　　顾夏捂着脸，脑子发懵地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愤怒的女人，一时竟连生气都忘了，现在到底怎么回事啊？
　　“都是你！”萧母激动了起来，指着她的脸言辞激烈，“都是你勾引我儿子！让他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的！你这个不知检点的丫头片子！”
　　因气愤而尖利的声音，带着满腔愤恨的刻薄言辞，随着寒气逼人的秋风，无情的扑到顾夏的脸上。不明情况的路人纷纷扭过头来看热闹。
　　这一刹那，新仇旧恨齐齐涌上顾夏的心头，她瞪着萧竹鹤的母亲，狠声问：“你既没生我又没养我，你凭什么打我！”
　　萧母恼羞成怒，“你这个小毛丫头，你还顶嘴！你还瞪人！你有没有家教啊！”
　　顾夏火了，这老女人打了她就算了，竟然还拐着弯连她父母都骂了！她毫不示弱地回瞪着萧竹鹤的母亲，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嘲笑，声音不高不低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听见，“当街打人，不知道没家教的是谁？”
　　“你！”萧母被顾夏气得说不出话来，脸涨得像块猪肝，路人陆陆续续围上来看好戏。一旁的傅晴忙凑到萧母跟前，柔声劝慰：“阿姨，别生气了，气坏了身体不值得。”
　　顾夏冷笑一声，把之前萧母让她带给萧竹鹤的伞狠狠地扔到地上，“别用你的伞脏了我的手！”
　　那伞咕噜噜滚到萧母脚下，傅晴连忙捡起来，萧母暴怒了，挥着拳头就像顾夏打去，丝毫不想着她到底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她一手扯着顾夏的头发，一手重重打在顾夏的头上、身上。顾夏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只觉得气愤、委屈，使劲地推萧母，却怎么都推不开这个盛怒之中的中年妇女。
　　周围的人越围越多，却没有一个出来劝架的，拿着伞的傅晴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忙跑回学校里面找萧竹鹤。
　　顾夏觉得头发被扯得生疼，榔头似的拳头如雨点一样砸在身上，耳边还响着萧母刺耳的话语：“你这个小妖精！小biao子！老娘今天要替你父母教训你！
　　虽然狼狈地被打，顾夏却仍然不服气的对骂：“老女人！老巫婆！丑八怪！你连我妈妈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她念着念着，忽然觉得身上的拳头停了，接着，一个低低闷闷地声音从她背后传来，“打够了没啊？”
　　萧母闻声望去，接着神色慌张收回被人拦住的手，往后退了一步，“你是什么人，这里跟你没关系！”
　　顾夏也回头看去，什么人来帮了她？
　　任毅。穿着黑夹克，破牛仔，脸上带伤，目露凶光的任毅。
　　他斜下眼眸看着顾夏，嘴角上扬，伸手捏了捏她的脸，“你还真是爱出风头。”说罢，长臂一揽，将她关进怀里。顾夏小小挣扎了一下，却被他抱得更紧，任毅把下巴搁在顾夏头顶，对着萧母讪笑道：“这位大妈，你和我老婆是有什么仇啊？”
　　萧母看任毅第一眼就知道他是个混混，所以才慌忙收了手，眼下听见这话，立刻就结巴了，“你……她是你……我不信……”萧母再怎么讨厌顾夏，也知道顾夏是年级里成绩最好的学生，怎么会跟一个混混……
　　“不信？”任毅挑起眉毛，立刻伸手勾起顾夏的下巴，眨眼就吻了上去。
　　“唔……！！”顾夏惊讶地睁大双目，死命地想推开他，却被他的双臂嵌得动都不能动。
　　“哇塞……”路人纷纷惊叹起来，高中情侣当街热吻啊，还在学校大门口，实在是难得一见的好戏。
　　顾夏挣扎却动不了，想大喊，却被他趁机攻占了芳泽，逼迫着她与他纠缠，尼古丁地味道再次弥漫在她的唇齿之间。她除了他的脸，羞愤得哪里都不敢乱看，然而他却缓缓闭起眼，神情认真而投入，她只得跟着他闭起了眼，躲开四周那些令人尴尬的目光。
　　闭上眼，两人唇舌相缠的旖旎触感变得更加强烈，让她全身发烫，只恨不得自己现在能立刻消失掉。比起上一次，这次任毅要温柔的多，也缠绵得多……他似乎是忘了他只是为了替她解围，竟吻得天昏地暗，没完没了。
　　萧母面色尴尬地看着眼前的少男少女当街热吻，只觉得再多留也无意义，转身推开人群，在人们的指指点点里落荒而逃。
　　然而任毅的吻却还在继续，他仿佛完全忘记了时间和地点，他甚至开始轻轻摩挲她背部的曲线。
　　“唔……唔唔……”面红耳赤又羞又愤的顾夏，因为觉得难以呼吸，再次哼唧抱怨。
　　任毅这才离开了她的唇，却仍然紧紧抱着她，看着她这脸色通红的样子，他坏坏地笑了起来，“又不是第一次了，害什么骚啊。”
　　顾夏此刻恨不得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埋着头，对任毅低声唬道，“你快放开我！”
　　然而这在旁人听起来，却只是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围观群众们见好戏已经收场，纷纷笑着散去。只有一个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愣地看着眼前相拥的男女。
　　“竹鹤……阿姨好像已经回去了……”傅晴轻轻拉了拉萧竹鹤的胳膊。
　　然而萧竹鹤却纹丝不动，面若寒霜，冷然盯着偎在一个陌生男子怀中，满脸娇羞的顾夏。
　　那个男人说，不是第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