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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绯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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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上的血迹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桌椅也都归去了原本的位置,“仙客来”内已经恢复了往日模样,彷佛刚刚发生的事情只是一场梦幻一般。只有剩下还回落座的客人中有人惊惧有人兴奋的议论着刚才的经过。
“那位苏公子好厉害的运气,别看他秀秀气气的样子,喝了三坛冰泉之后竟然还能随便掷出三个六点的天豹!”
“要我说那位公子并不见得是运气好,说不定真如那个脑袋漏了的人说的一样,是他出了千。”
“少胡说,咱们当时都是不错眼珠子的盯着他的,怎么能看不出来?!”
“就凭你那眼神儿要是能看出来来才奇怪!”
“那你看出来了?!你说说他是怎么出的千?!”
“我……我……也没看出来。不过那说他出千的人一下子就死了,要不是他被识破怎么会出手杀人?”
“说他出千就算了,还说他杀人?你看见他杀人了?”
“我……我是没看见他杀人,但是那脑袋破了的也不可能是自己往柱子上撞的吧?”
“切,什么都没看见还敢说。那要是他真出了千还敢杀人,那帮人还不上去要了他的命?”
“这……一定是因为被那个小子搅了局。估计这两个小子其实是一伙儿的,那帮人觉得打不赢他们就跑了。”
“苏公子咱们多少还是见过的,但是这小子却是个生面孔,据说昨天才到的大镇,他们怎么就成了一伙儿的了?”
“谁知道啊。算了,不说了,喝酒,喝酒。给他们操再多心,咱们也只能在这里喝,比不了那两个小子的好福气。一个前脚刚从薛掌柜那里出来,另一个后脚就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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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大厅的嘈杂,二楼可算得上一片静谧,薛君明的房间更是做了十足的隔音,几乎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响。
薛君明的房间布置得精致,一几一座一花一盏都被置在恰到好处的位置。荣易坐在一张宽大的红木椅子上,对面是慵倦斜倚在湘妃榻上的薛君明。她似乎是被刚才发生的事情真的累到了,一双星眸半醒半昧的张着,好像下一分钟就可能支持不住睡着一样。
她眼波似水,看着他久久一言不发,他也似乎毫不在意的坐在那里,神情松弛,也没有一丝的不耐烦。
终于,薛君明终于耐不住这沉默先开了口:“江公子,我吩咐阿且请公子留步,说我邀公子上楼叙事。从公子坐在这里到现在已经近半个时辰了,你难道不想问我究竟是什么事情吗?”
“薛掌柜要是想说了便会说的,我又何必问。”荣易笑道。
薛君明笑得妩媚:“江公子如此有礼,又如此有趣,真是个妙人。我一向最喜欢和聪明人说事情,做事情,公子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
她起身,腰肢轻摆走到荣易身旁,忽然拉起他的手向内间走去。“此事秘密,请公子随我入内室。” 荣易一瞬间的惊讶之后也任由她拉着走进去。
床幔低垂,芙蓉帐暖,和薛君明身上的绯红一色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图。荣易被薛君明拉进来坐在这床榻上,他的态度看起来还是平常一般从容不迫,但面色却被这满眼的绯色映得微红,似是心中也有几分尴尬。身边坐着的薛君明好像还嫌他尴尬得不够,整个人近的几乎要贴在他身上。
“薛掌柜有什么秘密的事情,现在可以说了吧?”这次换了荣易先问。
“江公子,君明刚刚在楼下看到了公子的出手。若不是公子用竹筷穿了那梁武心的手,阻了他们上前,苏公子岂会留他们这些对他出言不逊的人一个活口?我见过的武功高强的人虽不少,但是如此心地善良的人却只有公子你一个。”
听美人说话本来就已经是一种享受,尤其当美人说的话还都是在赞美自己的时候,就更是让人禁不住飘飘欲仙,得意忘形了。薛君明房内从不备酒,因为她知道自己的举手投足,巧笑嫣然间就已经胜过这世上的所有醇馥幽郁的佳酿,从未有过不在此间沉醉的男子。
“所以君明才敢斗胆向公子讨要一件东西。”
“薛掌柜所要何物?”
薛君明身子更近,嘴唇几乎贴上了荣易的耳廓,轻声道:“灵蛇七键。”
荣易心下一惊,转头看着薛君明道:“在下只知道灵蛇七键是江湖传说,从未有人真正见过。薛掌柜怎么会认为江某手中有此物?”
薛君明轻笑:“江公子就算当下手中没有灵蛇七键也不要紧。我知道公子一定有办法帮我得到它。”
“且不说我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帮薛掌柜得到灵蛇七键。就算我有办法,薛掌柜凭什么认为我会把这种宝贝送给你呢?”
“当然是因为你心地善良。”薛君明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声音甜腻得消魂蚀骨。“而且……我什么时候说要你送给我了,我是要和你交换啊。”
“那薛掌柜打算用什么来与我……”
荣易已不用再问,薛君明的手不知何时已解开自己身上的衣带,绯色长袍滑落在地,刺目的红衬得肌肤如雪。她的胸膛饱满,楚腰纤细,一双修长的腿笔直得没有一丝缝隙,就连足踝也如玉雕一般找不出半点瑕疵。她就这样不着寸缕地站在荣易面前,面色潮红,双目中的春情浓得好像要滴出水一般。
“君明拿这个来换,公子可还满意?”薛君明盯着荣易的眼睛。还没等他答话,她伸手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滚烫的胸膛。“你看我的心跳得这样快,是不是生病了?”
荣易轻叹一声道:“不是你病了,是我病了。”说着便抽回手,弯下腰伸手捡了地上的长袍披在了薛君明身上。
“我生的应该不是疯病便是傻病,不然就算明明不知道灵蛇七键在哪里,我也该先和薛掌柜交换一下。”荣易笑着望着她。“可惜我病得厉害,就不好继续打扰薛掌柜了。”
说罢他起身就真的走了出去,剩下一脸不能置信表情的薛君明站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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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易躺在一山镖局的客房中久久难以入眠。
虽然没有能从一山镖局内部查出任何线索,但是今天在仙客来的各种遭遇却充满了惊奇。薛君明竟然会向自己问到灵蛇七键,难道她就是年在大镇上的布置?如果是这样,她想必也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一山镖局的关系,又何必打草惊蛇和自己说起这个?这样暴露自己的身份对她有什么好处?
比薛君明更加奇怪的是苏蓉,想到他荣易更是睡意全无,索性披起衣服坐起。他的出手快如闪电,这样的身手在江湖中绝对不会是无名之辈,但是荣易搜尽记忆中所知的高手,他却不是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一个像他这样的人,想要有名比起默默无闻容易太多,为什么他会故意不为人所知?
最重要的是,他的那双眼睛,像极了荣易记忆中的丁司难,也和那在他心中留下痕迹的梦中男子重叠在了一起。荣易想,苏蓉必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正身份,不然怎么会对着自己说出:“不是荣易的荣。”
这些都说明,苏蓉是认识他的。但除了那场梦之外,荣易实在想不出自己何时曾与他相识。
如果承认那场梦是真实的,似乎就能将事情解释得通。但是被江湖人推崇为雪山仙子的丁司难其实是个男子这件事情实在是太过荒谬了。何况荣易也想不出,苏蓉为什么要扮成女人,明明从他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其实是很厌烦别人把他的容貌和女人相比的。
正想到这里,突然听到外面有轻微的响动,一个黑影晃过窗前。荣易抓起手边的剑,越窗而出,就看到一道黑色人影轻轻飘上了屋脊。荣易也施展轻功追了过去。
天上皓月正明,月下两人一前一后在屋顶上疾速踏瓦而行,轻的没有一丝声音。粉雪轻轻落在荣易的脸上,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一直在想他的事情的关系,越看越觉得眼前这黑衣人的纤细背影有几分像是苏蓉。
荣易的轻功虽未到踏雪无痕的境界但也是身轻如燕,行云流水般飘逸,江湖中的少年辈少有人能够在轻功上讨得了他的便宜。但眼前这黑衣人却还胜他一筹,不论荣易如何追赶都还和他保持着几步的距离,害得他几次想伸手拉住他的衣襟都是徒劳。
黑衣人七拐八拐却还是在一山镖局的分号大院中,并没有离开镖局的意思,反而向后院的小林子逃去。难道他就是镖局中和外人勾结的内应不成?想到这里荣易更加紧脚步,发力跟随。
荣易随着黑衣人进了到那一小片樟子松树林,就突然发现黑衣人像是消失在松树的阴影中一样,无影无踪。荣易握住剑,警惕的四下查看,除了落雪的声音没有任何动静。这时,树林前方好像有灯火一闪,荣易见了马上向着那光亮跃出了树林。
树林外不远处是一座二层小楼,刚才还是一片漆黑的小楼现在有烛光从二层的窗中透出。此刻的深夜里,突然燃起的小楼灯火,让他想到了引诱飞蛾投奔的火光。荣易回望身后,发现自己已找不到来时路,他思索片刻就向着小楼掠去。
小楼一片寂静,荣易敲了几下大门,没想到轻叩之下门竟然打开了,他闪身进门,环顾四周。黑暗中能看清这里是一处寻常人家,屋里净是些式样普通的桌椅条案,透过窗棂的月光照着看得到灶台上贴着的灶君像。荣易站在那里,忽然闻到一阵生铁般的味道,他皱起眉贴住楼梯旁的墙壁,缓缓登上楼梯向二楼的烛火处走去。
刚踏上二楼,那烛火就突然熄灭,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他刚想慢慢向前走,脚下就被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绊了了一下。察觉不对,他马上停住蹲下摸到那有些柔软的物体,惊讶之下掏出了火折子打亮,等他看清了之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二楼的地上,横竖倒着七八具尸体,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们表情惊惧,都是被一剑刺穿喉咙致死。荣易还来不及仔细检查尸体,就看到小楼下无数火把的光映亮了窗前,听到有不少人声。
他灭了火折,提剑疾疾下楼,却在楼梯转折处被一个突然出现的魁梧大汉挡住。那大汉神色恍惚,脚下也如醉酒一般不稳,他一手抱着个襁褓中甜睡的婴儿,一手持着匕首似要向婴儿刺去。
荣易大惊之下举剑指向大汉:“住手!”那大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突然间把婴儿向荣易抛过去。荣易赶忙用自己没有握剑的手抱住婴儿,这电光火石一刻,大汉用力握住荣易持剑的腕子,将自己的脖子贴在剑锋上用力一划。血溅了荣易一脸,手中的婴儿也因为这一抛惊醒,大声啼哭起来。
小楼的门被撞开,人群冲进来,火光和血色照得荣易一瞬间睁不开眼睛。随着那大汉的尸体从楼梯上滚落下来,他看见楼下手执火把的竟然是老八和一众一山镖局的镖师。
没等他说话,老八面色铁青地冲过去抱起大汉的尸身,抚尸痛哭,一边哭一边抬头对荣易嘶声道:“荣公子,一山镖局素来和江南荣家交好,我家秦二爷更是待你如亲侄,你为什么下这么狠的手害死我们五哥全家?!若不是我们正好看到光亮赶来你是不是要连这个刚满月的婴儿都不放过?!”后面的镖师们中也有人低声抽泣起来,他们都赤红了双眼,狠狠地瞪着荣易。
荣易愣在那里,背后升起一片凉意,低头先看看手中抱着的那个大哭不止的婴儿,又看着自己手中剑尖滴下的血,发现自己满口苦涩,不知该如何解释。他叹了一口气道:“带我去见秦二爷罢。”
“见我们秦二爷?!你还是去见阎王爷吧!”老八阴恻恻的答道。
秦重一得知熊魁全家遇刺之后就立即赶来,正看到赵老八和众镖师与荣易僵持不下。那些红了眼的镖师个个都是恨不得把荣易碎尸万段了的架势,刚从荣易手中抱走婴儿之后就有人对他举刀便砍,荣易闪身避开这一刀就被镖师们围住,有人叫喊着:“大伙注意,这畜牲还要逃跑!”镖师们举起手中的兵器,一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秦重见此情形怒喝:“你们都放下兵器!”镖师们看着总镖头震怒的模样,心中虽不情不愿但也纷纷撤下手上兵刃。
“熊魁一家九口今夜离奇惨死,镖局弟兄们心中悲愤,对荣公子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今夜之事过于蹊跷,我们也不愿相信公子会下此毒手。还请荣公子务必随我去节堂跟我和这些弟兄们把事情说清楚。”秦重对荣易道。
荣易此时似乎已经恢复了平时的镇定,他对秦重点点头,向镖师们道:“没有真相大白之前,我不会走也不会逃。你们若不放心,便绑了我去罢。”说完便把手中剑反手递给他面前的一位镖师,任凭他们上前用力绑住自己。这些镖师当着秦重也不敢太过分,重重推搡了几把之后就押着荣易走去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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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丑时,一山镖局大镇分号的节堂却是一片灯火通明。秦二爷坐在节堂上首处的四方扶手椅上,脸色铁青地看着被绑来的荣易,神色黯淡。老八和一众镖师都垂首立在两旁。
荣易已经把自己是如何追黑衣人到树林,如何进入小楼,到了二楼发现尸体,下楼时被熊魁握住手中剑自戕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节堂之上众人一语不发,突然老八开口打破沉默:“荣公子说这样的故事是当我们是傻子不成?!整座楼里除了个刚满月的娃娃就只有你一个活人,你怎么不说人不是你杀的,而是那娃儿杀的?”
此话一出,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镖师们顿时争相诘难起荣易。
“我们都检查了那小楼周围的雪地,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脚印,难不成那凶手是凭空而降的鬼怪?”
“五哥的一家老小都是被一剑刺穿了喉咙,除了你们荣家的三十七式,这里谁有这么快的剑法?!”
“什么黑衣人,什么你到的时候人已经死了,你说的每件事情都无法对证,我们却是人证物证俱在。你还要抵赖?”
“五哥为什么要用你的剑自戕?按你的说法,他大可以用手中的匕首了断自己。一定是你挟住了云儿才会逼得五哥不能动弹,被你一剑割了喉!”
“幸好我们看到火光去得及时,没能让你杀了云儿,不然怎么对得起五哥的在天之灵!”
“荣易你实在太狠了,我们一山镖局,我们五哥一家有什么对不起你们荣家的地方?!你要这样对我们!?”
节堂上一片喧嚣,镖师们群情激愤。荣易平静而诚恳地看着他们:“我知道很多时候解释越多误会越多,所以我只是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叙述给你们。我的确没有杀熊魁,也没有杀他的家人。整件事情是一个设计缜密的阴谋,只有找到真正的凶手,才能不被眼前这歹毒的阴谋所骗……”
“我们就是不会被你这阴谋所骗!”老八红着眼握住手中的雁翎刀,看着堂上的众人,一字字道:“说多无益,自古杀人偿命,他杀了五哥全家九口人,也该是让他血债血偿的时候了……”
“慢着!你们眼里面是不是已经没有我这个总镖头了?!”秦重突然拍案喝道。
老八先是一愣,扑通一声跪倒在秦重面前,他身后的弟兄也跟着他纷纷跪下。“二爷!荣易杀了五哥全家!不管荣家在江湖上再有权有势,我们一山镖局的弟兄也不怕他们。我们要杀了他给五哥一家报仇!”众人也点头应和。
“好,你说的好……但是我要问你一句,为什么荣易杀了人之后不马上逃走?他的轻功身法你是见过的,你们当时有谁能追得上他?”秦重看着地上跪着的一众镖师,神情说不出的疲惫。“人若是他杀的,他为什么会把剑交给咱们,在这里被绑着说话?难道你们觉得他的剑能快到无声无息的杀了熊家一家老小就不能快到把当时在场的你们都杀了?”
老八梗着脖子跪在那里一言不发,身后的镖师也没有一个开口。秦重重重叹气道:“都站起来。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谁都不可轻举妄动。熊魁的仇一定要报,不管真凶是谁。但是决不能杀错了人,否则就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众人陆陆续续地站起来,他们素来敬重秦重,虽然大多数人心中还是认为凶手就是荣易,但是都不再说话。
秦重看着老八沉默半晌道:“我还有一些事情非得和荣公子问个仔细。你先带大伙儿下去把熊魁家的后事好好安排下。”
老八低头答应,带着所有堂上的镖师向门口走去,经过荣易时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老八。”秦重突然叫住他。老八停下脚步却并没有回头。“记得安置好云儿,他是熊家唯一的血脉了。”老八应了一声便走出节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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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秦重的房间,气氛却沉重得不同于前次。荣易已经被松了绑,坐在秦重对面。
“灵蛇七键还在不在?”荣易难得急切地开口,低声问道。
秦重面色灰暗地摇摇头。“我亲自进去找了藏东西的暗格,空无一物。”
“今天已是四月二十二。”
秦重的双拳握紧。“我本安排的是你我今日卯时之后在熊魁那小楼守上一天,却疏漏了子时过后就是二十二了……”
“今夜的巡逻守备如何布置的?”
“自从收到信之后我就借说整顿纪律命镖局上下实行宵禁,但是为了不想有人察觉有异心生恐慌,只是增加了一班寻常的巡逻守备罢了。”
“老八是负责今夜的轮值吗?”
“老八昨天刚刚值过,今天让他歇歇……怎么?你怀疑老八……?!”
“当时情势十分混乱,熊魁将孩子扔给我又戕了脖子,镖局众人突然冲进来指认我是凶手,我一时也不能冷静思考。”荣易严肃道。“但是当我想起那一时的情形,总是觉得有事情不对劲。”
“后来我想到,老八第一个冲进来抱住熊魁的尸身时叱责我为什么要杀死他的全家。其他人的尸体都在二楼,从一楼根本无法看到,他怎么可能知道熊魁一家都惨遭毒手……”
“除非他就是那个凶手。”
“或者凶手把小楼里的情况告诉了他……至少他很可能就是镖局内部和年勾结的那个人。”
秦重突然站起,打开门吩咐:“老刘,小倪,你们多带几个兄弟,快把老八给我找来,说我有话问他。”听到外面有镖师答应,继而是脚步离去的声音。
秦重关上门返身回屋,颓然地坐在椅子上。“刚刚在节堂之上,你为何不说?”
“五哥一家惨死,八哥又有了杀人的嫌疑,镖局里的大伙儿不是兄弟却亲似兄弟,叫他们怎么接受得了。如此手足相残的事情一旦传出,一山镖局的声誉也要蒙羞。”荣易又放低声音。“而且,我也并不清楚老八对于灵蛇七键知道多少,万一逼得他说出和它有关的事情,又不知要有多少无辜的人死在这上面。”
秦重错开眼神,不看荣易。两个人都沉默了。又等了大约一刻,秦重渐渐焦躁起来,他站起身在房间中来回踱步。
门口突然又敲门声,秦重快步上前打开门。“老八人呢?”
“我们又叫了十几个弟兄找遍了整个镖局都没看到八哥。那几个负责安葬五哥一家的人也说刚刚还看到八哥,也不知怎么的一下子人就不见了。”
秦重铁青着脸,吩咐他们继续找,有任何消息都要马上来向自己通报。那几个镖师连连应了后又离开了。
荣易看着秦重沉重地阖上了门,呆立在那里久久不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晌,秦重转过头来看着荣易。“我从未怀疑过你会杀了熊魁一家。”
“我知道。”
“但是现在熊魁死了,老八不见了。就算我对大伙儿说,老八就是杀死熊魁的凶手,他们也不会相信,不愿相信。他们会认为是我为了包庇你,才牺牲自己的弟兄。”
“……”
“年……好厉害的年。终是到了这个地步。”秦重长叹一声。“十天,我给你十天时间,你去把这件事情查清楚。也只有你能把这件事情查清楚。十天之后,你带着真相回来这里。我给我的弟兄们一个交代,也还你一个公道。”
“如果我十天之内查不到这所谓真相呢?”
“那从此以后,一山镖局和江南荣家便不再是朋友。”秦重一字字道。“我们也不再是一同进退对抗年的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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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照在大镇的街上,一地的新雪亮得微微刺痛人眼。荣易一个人走出了一山镖局,虽然突遭变故,一夜无眠,但是他的精神竟然还很好。
风里飘来一阵食物的香气,荣易的肚子也恰在这时咕噜了一声,他不禁失笑,快步向那早早开门的早点铺子走去。
两碗薄粥就着咸菜下了肚,荣易满足的放下碗,在桌上留下钱便走出了小铺。他思索片刻后便走去了“仙客来”。
“仙客来”大门紧闭,荣易轻叩许久也没有人来应,他正要离开时却听到头顶上有女子声音:“有什么事情要这么早来敲?吵死了……阿且!阿且!快去开门啊!”
荣易抬头向上看,正看到推开窗棂向下张望的薛君明。薛君明一见是他,脸色一白,立即将窗阖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仙客来”的大门轻轻打开,薛君明把门开了一线。“江公子有何贵干?”
“我有事情想向薛掌柜询问。”
“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问罢。”薛君明没好气道。“我怕染上你的疯病、傻病。”
“我有了薛掌柜想要的东西的线索。”荣易压低声音,笑得狡黠。“原来就在……”
薛君明一把将他拉了进来,用手掩住他的嘴巴。“你怎么能在门口说这个?!”
“是薛掌柜叫我在外面说话的啊。”荣易笑道。
“……好吧,你快随我去房里说罢。”薛君明狠狠瞪了他一眼,恨不得一拳打在他脸上让他再不能笑得出来。荣易跟着她转身上了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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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还是昨天的房间,荣易也坐在同样的位置,只有薛君明眉宇间一扫昨天的诱惑之意,把衣服穿得紧紧的,端正地坐在离荣易最远处的一把椅子上。
“好了,灵蛇七键在哪里?”
“薛掌柜说过,不会白白要了我的灵蛇七键,而是要以物易物,和我交换。”
薛君明听了,脸上先是一红,马上又转白。“……你不是不想和我交换吗?”
“我不是不想,而是想薛掌柜换一件东西来交换。”
“……好。你要什么?”
“昨天夜里一山镖局熊魁一家惨死,凶手至今仍未找到。”荣易细细描述了进入小楼后发现尸体的情况还有熊魁当时诡异的行为。
薛君明听罢皱眉道:“此事和灵蛇七键有何关系?”
“这凶手就是找到灵蛇七键的关键。薛掌柜熟悉这大镇上的大小事情,我需要你帮助我找到凶手。”
薛君明道:“人们常说我对大镇上的事情无所不知,我也并不否认。要是我放出口风想知道一件事情,通常会有一百个人争相来提供线索。但是如果正如你所说,熊魁临死前出现了那样奇异的行径,就算我本事再大恐怕也无法助你缉凶。”
“为什么?”
“因为他的情形是中了摄心之术。而这里方圆百里唯一会用摄心术的人,却是连我也惹不起的。”
“丁司难?”荣易动容道。
薛君明的美目流露出一丝恐惧,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