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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七十 ...

  •   一道白光冲入沉静的夜色之中,那是宫中羽林卫的暗号。
      锋利寒冷的刀刃抵在赵步光脖子上,只稍一动,赵步光的脖子就破了皮,一丝血痕现在雪白的皮肤上。
      “别动!”女子喝道。
      赵步光低下的头被刀锋抬起,被迫看向赵乾永。
      那刻赵步光的眼神里没有哀求,虽然她嘴唇在发抖,显然骇得不行,却没有出声求赵乾永救她。
      赵乾永攥紧了拳头。她是不相信他会救她。
      “你要行刺的是朕,放开朕的妹妹。”赵乾永冷声道。
      “呵,赵家人也知道什么是妹妹,什么是亲情?”女子冷哼道,“大秦称颂的少年天子,不过是个冷血暴戾之徒,你们这些蠢货,效忠于这样的主子,死后不觉得愧对家族亲人吗?”
      酒意让赵步光的呼吸微微发烫,察觉到女子说话时十分激动,她低头看自己的脚。
      赵乾永往前走出两步。
      “站住!”
      侍卫不敢从赵乾永身前让开。
      赵乾永停下脚步。
      “对,就站在那儿,我要让你看看,你在乎的人,你的亲人,在你的面前,骨肉被一片一片削下来。”女子忽然仰头大笑,语气透着刻骨恨意,“哥哥,我为你报仇了!等我杀了老皇帝宝贝的女儿,再杀了他的儿子,哥哥,你在天上,睁眼好好看着!”
      话音未落,变故陡生。
      没人看清前刻还来势汹汹的女刺客,后一刻竟身向后趔趄而去,纵然那是个刺客,其身姿飘逸风流不输给宫中舞伎,细柳般的腰肢向后仰倒,若不是船边栏杆挡住了她,恐怕已经落入水中。
      侍卫们飞纵上前,不料女子功夫十分了得,整个身子如同滑溜的泥鳅直飞出船舷。
      众人都以为她必落水无疑。
      “哗”一声白浪从湖中掀起,裹挟住女子周身,她一身素衣从水中突出,双手掌心寒光一闪。
      “小心,她有兵器……”话没说完赵步光就被一脚踹翻,腹部剧痛令她难以发出声音,只能使劲吸气。
      “保护皇兄!”赵步光大声喝道。
      女子侧过头看她一眼,再看赵乾永身前严阵以待的侍卫,岸边传来人语响,林立的火把靠近。
      女子明白过来大势已去,视线扫到伏在盛放果酒的木桶边浑身发软不住后缩的赵步光,飞扑上前提起她的领子,她手中握着两把短剑,一把毫不留情扎穿赵步光右侧小腿。
      剧痛令赵步光浑身一阵颤栗,却没听到半声痛叫。
      女子任由短剑留在她的腿上,单手掐住赵步光的脖子,向前走了两步,逼视赵乾永:“准备好船只,放我离开,吩咐你的手下,在宫门外备马,要是我逃不出生天,你妹妹也别想多活过这一晚。”
      嗡嗡的响声回荡在赵步光脑中,听见女子说话,她就觉得完了。
      “把船靠向岸边。”赵乾永下令的声音。
      赵步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但腿实在太疼,她的眼珠蒙着一层泪雾,在刺客的推搡下坐到一只麻袋上。
      刺客一刻不肯放松地掐着她的脖子,赵步光这才看清她。今晚安排的表演,舞伎都穿白衣,头戴白纱,根本看不清面容。风把薄薄的一层面纱吹得贴在女子的脸上,即使看不清面目,也能判断出是个容貌绝美的女子。察觉到赵步光在看,她扭头看向赵步光,凛然杀气让她缩了缩脖子。
      “赵家狗。”女子朝脚下啐了一口。
      赵步光扭过脸去不再理会她。
      赵乾永在刺客的要求下,等她踏出五人的距离,才在侍卫的簇拥下下船。赵步光自己没有看见,赵乾永的神情既是担忧也是焦灼,在七情不表的赵乾永脸上,这样的波动已很是罕见。
      “我要带她走,离开京城之后,我会将人留在城外南源客栈,明日午时之前,要是有追兵,我立刻取她性命,绝不食言。”
      赵步光被捏着脖子,甚是狼狈,刺客不顾她腿伤,拉拽着她往外走。无数羽林卫的弓箭对准女刺客的头,赵乾永却一直没有下令。

      “皇上!”皇后闻人欢得了消息赶来,面色煞白,确认赵乾永无事之后,才望着远处随刺客和赵步光移动的羽林卫。闻人欢抓紧了赵乾永的袖子,目带哀求地望着他,隐晦地说:“她不是……皇上可以下令……要是不当场将刺客射杀,下一次,下一次……”假设赵乾永被刺,闻人欢吓得浑身一凛,“皇上,求皇上下令射杀!”
      赵乾永似乎没有听见,只看了她一眼,脚步随着羽林卫往宫门移动。从长乐宫到宫门有很长一段路,要在这段路里保证不被暗箭所伤,那刺客十分狡猾,让赵步光趴在她的背上,她背着她,只要射杀刺客,就要先射杀赵步光。
      “皇上!”闻人欢眼中充盈着泪水,手搭在肚子上,神情充满了惊吓过后的无辜与慌张。她咬着唇哀求,“为了一个卑贱之人,你真的要不顾臣妾了吗?”
      赵乾永虚虚半眯眼睨着闻人欢。
      他的皇后从来是温顺善良、宽容大度,从未有这样强势的一面。
      然而女人在自己要保护的人受到威胁时,从来会迸发出巨大勇气和果决,甚至超过男人。
      赵乾永松开闻人欢的手,大步跟上羽林卫的队伍,随着铁甲移动的声音,随在刺客之后。没有赵乾永的命令,谁也不敢放箭,那是先帝最疼爱的公主,是皇帝的亲妹,即使射杀刺客是一件功劳,但若要面临皇帝震怒的后果,侍卫们都不肯以身家冒险。
      闻人欢跌坐在地,身子发软,手脚发冷。某日夜里,她在半梦半醒之间听见的那声呼唤原来不假,不是她的幻觉,这个陪伴她一起长大的少年郎,已是君主了,已不是她能拿捏得住的了。
      “娘娘,地上凉,当心身子……”
      闻人欢抹去嘴角泪珠,强撑住发软的双腿,用力握住搀扶她的婢女递过来的胳膊,婢女吃疼皱眉,却不敢发出声音。
      “跟上去。”闻人欢沉声吩咐。

      一匹高头大马在宫门静静等待,赵步光被摔到马上,一时头晕目眩耳鸣眼花,她的肚子砸在马背上,胃里翻江倒海难受,竟“哇”一声将喝的酒都吐了出来。
      刺客厌恶地皱起眉头,接过宫侍递来的马鞭,在宫侍离开时飞甩出一鞭勒住宫侍的脖子,将人摔翻在地。
      羽林卫陈兵列阵。
      刺客扯了扯鞭子,用它指向赵乾永。
      “大胆!”羽林卫队长喝道。
      刺客不理会他,扬起下巴,颐指气使道:“再拉三头马来,一匹太少了。”
      队长犹豫地看向赵乾永。
      “照她说的做。”赵乾永冷冷道。
      “你们都可以散了,明日午后,去南源客栈找人便是。”刺客在空中甩了几圈鞭子,权当戏耍,羽林卫仍高度警惕地以刀剑指着她。
      她抬头,看了一眼宫墙上的暗眼,鞭子指向墙头:“让他们把箭收了,别以为弓箭快得过我的鞭子,要是有人放冷箭,你们就等着拉一具国色天香的尸首回去罢。”
      赵乾永克制着怒意,没有说话,他看着赵步光。
      赵步光在马背上动来动去,似乎很不舒服。没片刻马被牵了来,刺客将赵步光抱下马,换了一头马之后,她坐在前,赵步光坐在后,女刺客从衣服上撕下布来,将赵步光的手合拢绑在她的身前,才举起马鞭,同时提着三匹马的缰绳,赶着它们齐头并进。
      大马消失在宫门中。
      “皇上……”闻人欢迎上前,“明日一早还要上朝,营救公主的事交给羽林卫,皇上需要安置了……”
      赵乾永却对羽林卫统领说:“备马,朕要出宫。”
      闻人欢叫了声:“皇上!”
      赵乾永转过身,握住她的手,他待她还是温柔,这让闻人欢的指责说不出口,强忍住眼泪没有落下。
      “送皇后回去休息。”赵乾永解下外袍给闻人欢披上,上马之前,想起一件事来,低头对闻人欢吩咐:“有个采女为朕挡刀受了伤,让太医为她诊治,多派几个宫人去明粹宫。”

      ☆☆☆

      马离开京城,要想从中安偏僻的街道走,三匹马齐头并进十分困难,然而女刺客很熟悉中安街道,一路抛弃了三匹从宫中骑出的马。
      素白布带遮住赵步光的眼睛,她只能听见马蹄放慢或是放快,离开皇宫一段距离之后,远离弓箭射程,刺客就将她换到马前,让她趴在马上。
      刺客把她抱下马,换了一匹新的马,这之前让她等待了好一会儿。赵步光隐约听见她和什么人说话,听不大清,最后听见一个粗粝的男声:“一路好走,暂时别回中安城了。”
      刺客嗯了声就把赵步光抱上马去。
      不知道赶了多久路,马儿放慢了脚步,赵步光听见交谈的声音,刺客要了一间中等房,银子打在桌上的声音。
      大概是到了刺客提到的那家南源客栈,赵步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被人按着坐下,她才出声提出要求:“给我些水吧,你已经安全了。”
      骤然被摘掉眼上的布条,赵步光眯着眼,半天才能睁开。
      女刺客还戴着面纱,显然不想让赵步光记住她的脸。
      “自己去喝。”刺客累坏了,拔去头钗,将头发披散下来。
      桌上摆着茶壶和茶杯,但赵步光的手还被捆着,她只得先花了好一会儿功夫,咬开手上的结,茶杯被她提得不停叮咚作响,她的手在发颤,壶盖和茶壶不断碰撞。
      “娇生惯养!”刺客不屑道,小二在外敲门,她警告地回头看了赵步光一眼。
      赵步光口渴得很,根本没力气逃跑,她不会武功,骑马也够呛,而且都说了在南源客栈交换人质,她没打算现在跑。
      即使是刺客,毕竟是个女子,到客栈的第一件事是洗去身上血污,但赵步光在,她只擦了脸,把手泡在水里,时不时回头看赵步光一眼。洗完手,赵步光闻见淡淡玫瑰香气,这时天已经亮了,清晨瑰丽的霞光染上刺客乌黑的发鬓,纤纤葱指彼此揉搓,赵步光竟看得有点愣了。
      女子泼去了水,开始换衣服。
      “伤药我没有带,等回宫之后,宫里有不少好药,狗皇帝宝贝你得紧,想必不会留下伤痕。”
      刺客看了一眼她的腿,短剑早已拔出,赵步光看见她归剑入鞘,收拾包袱,换了男装,将胡子一贴,摇身一变成了个俊俏少年郎。
      “你是宫里唯一一个看见我真容的人,朝廷必会悬赏捉拿我,你说,我是挖了你的眼珠,还是割了你的舌头好?”女子犯难地在手里拍了拍刀鞘,想来想去,说,“还是割了舌头吧,你的眼珠这么好看,我不舍得挖出来。”
      赵步光刚喝下去的水都干在了嗓子眼里,她一直没作声,这时看着此刻逼近,哆嗦着向后退,哑声道:“我不会说的。”
      “不行,我不相信活人,我只相信没有舌头的人。”女子一脚蹬踏在凳上,靴尖挨着赵步光的腿。
      “没有舌头,我也可以画下你来。”赵步光支支吾吾道,摇了摇头,“我真的不会说,还会劝皇兄饶过你。”
      刺客不信,越逼越近,嘴角带笑,眼中却冷冰冰的。
      “你说得对,你还可以画画,所以,不仅我要割了你的舌头,还要剁了你的双手。”
      森寒入骨的匕首在赵步光眼前晃了晃,刀子还没有挨到她,小腿就激剧疼痛起来。赵步光挣扎了两下,被武功高强的刺客握住下颌,捏开了嘴。
      “得罪了,赵家的人,都该死,本姑娘饶了你的命,总要取些代价。”女子抿唇笑了起来,举起匕首。
      “扑”一声轻响来得极快。
      赵步光尖叫了起来,回想起刺客刺穿她的小腿时迅速果决的手势,先一步已害怕地闭起眼睛,在尖叫声中她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挣扎,却怎么也挣不开刺客的手,那手几乎掐到她的两腮里去。
      “砰”一声刺客向前扑倒,身体剧烈抽搐了两下,赵步光没觉得疼,她舌头试探地动了动,舌头还在。
      这才睁开眼睛。
      温热的血流喷溅到她的脸上,流过眼珠,刺客双目怒突,嘴角诡异地上扬,沙哑的嗓子发出最后一声嘶哑怒骂:“赵、狗……”
      力竭的手终于松开赵步光的下颌,赵步光满头是血地被女子的尸体压住,视线越过女子肩头,只见女子背部如同筛子一般,插着森冷的十数只镖。
      房门被打开,赵乾永手中长||枪将刺客挑起,尸首扫倒了一排桌椅。
      赵步光被紧紧抱住,赵乾永靠着她的肩膀,声音透着寒意:“别怕,有朕在这儿,朕有数十万大军,有朕的性命,步光,别怕。”
      那一刻赵乾永后怕已极,抱起赵步光,厌恶地看了一眼已经气绝的刺客,下令道:“把尸体带回宫中。”
      在赵乾永怀中,赵步光浑身仍然紧绷,丝毫无法放松。本以为上了马车赵乾永会把她放下,他却一直抱着她,就像他真是她的哥哥一样。马车摇晃之中,赵步光渐生出睡意,肩背松弛下来,赵乾永安抚地抚摸她的背脊。
      赵步光在他怀中蹭了蹭,低声呢喃:“皇兄……”
      赵乾永低头看向怀中的人,赵步光已经睡过去了,她脸孔惨白,嘴唇也因为失血颜色浅淡,但看她软弱地依靠在怀,赵乾永生出了想含住眼前薄唇的冲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0章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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