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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秋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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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应了范婆子去他家歇脚,徐沂背着希因跟在其身后,七拐八拐的离开了天水城主街道。
范婆子天生健谈,在前头乐呵呵地走着,还不忘回头与徐沂说话,两人一问一答,范婆子就“徐公子徐公子”的叫上了,熟络的就想俩人已是认识了好几十年的老友。
此处巷子七拐八拐的,弄得徐沂晕头转向的,若没有范婆子带路,还真找不到这处民宅。
这民宅一看就好些年头了,褐色的门漆,白色的墙壁,门前还挂着两只大灯笼,几簇兰草长在门缝前,倒也别有一番情趣。
范婆子在一旁呵呵笑,道:“老婆子家简陋,让徐公子见笑了。”
徐沂忙道不会,可又不善言辞,说不出什么夸赞的话来,只好一直说“很好很好”。
范婆子掏了钥匙开门,一路领着徐沂二人进了里屋,贴心的端了杯粗茶,让徐沂在这坐会儿,自个儿还有些事要出趟门,“徐公子你随意,老婆子去去就回。”说着退出里屋,周到的为其掩上门,这才走了。
徐沂小心翼翼的将希因放到一旁的木椅上,希因两腿依旧无力,松松垮垮的垂着,紫色的衣袍衬着他雪白的肌肤,煞为魅惑。
徐沂这才觉得希因穿的有些少了,忙解了外衣替其将裸.露的脚踝披上。
希因老神在在的侧坐着,任由徐沂忙前忙后,看徐沂去铺床,希因忍不住开了口,道:“你从小就这么容易骗么?”
徐沂闻言觉得奇怪,手下动作不停,头也不回地道:“啊?”
希因看着徐沂忙碌的背影,嗤笑了一声,道:“第一次见面,那老婆子说什么你就信什么,我是该说你是胆子大有恃无恐呢,还是该说你猪脑子笨的可以呢?”
徐沂疑惑的转头,还是没能笑话希因的话,满头都是问号,道:“啊?”
希因被这人的傻样气到,气呼呼的别过头,心想:朽木真是不可雕,这书呆子就是个阿斗,都怪自己手贱还非要去扶!
徐沂挠挠后脑勺,不知道希因为何生气,但也知道此时不该去惹他,徐沂将床铺好,又去扫地,扫完地又去院子里劈柴,劈的大汗淋漓的才再度回了屋,见希因依旧是那个坐姿,气哼哼地不看自己,徐沂讪讪地笑道:“恩公,你饿不饿?”说着一拍脑袋想起了范婆子塞自己衣襟里的两块桂花糕,摸摸索索的拿了出来,递到了希因面前。
糕都凉了,硬邦邦的连个热气都没有,希因抽了抽嘴角,道:“你吃吧,我辟谷。”
徐沂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希因蛇妖的身份,缩回了手,刚要张嘴,又听希因撑着下巴,眯起来眼凉飕飕的道:“小心毒死你。”
徐沂看了看已经快到嘴边的桂花糕,傻傻地咬了一口,疑惑道:“这糕只是冷了点,怎么会有毒?”
希因看他吃得香,问的问题低智商,气结,撇开了脑袋,不愿意再看这书呆子的傻样。
细碎的人语由远及近,来的人数是六个,其中四个彪形大汉,两个女子,领头的那个么……
希因听力极好,不是凡人所能比拟,那群人自入了这巷口,希因便听到了,那群人谈话的内容么,呵!希因转过头看了眼满嘴桂花糕屑的徐沂,凑了过去,笑着伸手点了点徐沂嘴角边的糕屑,徐沂看着希因的俊颜越来越近已是傻眼,希因这突然的亲昵动作更是吓得徐沂两腿发软,心头砰砰直跳。
希因做完这动作也有些后悔,皱了皱眉,拿起徐沂的衣袖擦了擦手指,一脸坏笑地道:“书呆子,你去外边的墙头趴着看看,有人找你。”
徐沂还处在傻愣中,被希因一个冰冷的眼神一瞪,这才回过神,也没去想这人生地不熟,又是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会来这偏僻小巷找自己呢?徐沂看着希因一张一合的两片唇,两眼发直的应道:“我……我去看看……”
说着下意识地用功,飞身出了里屋。
屋外夕阳刚下山,灰蒙蒙的天要黑不黑的,院中空无一人,范婆子出门还未回来。
徐沂听话地找了处墙头翻身上去,看着外边的巷道,这才有空认真的回想希因的话,恩公突然叫自己来着蹲墙头到底是何意?
还没等徐沂想出点头绪,就看到不远处走来一群人,徐沂本能的矮下身子,将自己隐没在别家屋檐的阴影里。
那群人由远及近,他们的谈话内容也逐渐清晰,从断断续续的“担保……这次的货着实是上品……”“范婆子……”“……起码得三十两……”之类的只言片语,到连贯的语句。
“范婆子,你哪次不说是品质上佳,我们浅霜阁可不是什么小楼小窑,接待的都是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你不要什么村姑妇孺都往我秋娘面前塞。”说话的是个看起来三十出头的妇人,打扮得体,略施粉黛,头上斜插着两支金步摇,似有步步生莲之貌。
而那领头的便是殷勤无比的范婆子,一边带路一边点头哈腰道:“哎嗨,上次是我老婆子看走眼,这次这个绝对不是什么庸脂俗粉,小模样长得那叫一个俊!只不过那小娘子似乎腿脚不便,身边还有个情郎模样的书生照顾,指不定是哪家深闺小姐跟着情郎私奔出来的。”
那秋娘一听腿脚不便就顿住了脚,眼神不屑,道:“好你个范婆子,白白骗得我走这一遭,一个瘸子你也敢跟我说什么品质好?!”说着回身就要走,身后一直跟着的几个彪形大汉立刻让开一条路,护着秋娘往回走。
范婆子哪能放过这金主,立刻讨好的拽住秋娘的袖子,道:“哎呀,我的好秋娘,您还没瞧见呢,真不是老婆子我胡吹,这小娘子长得实在是美若天仙,不然老婆子也不会硬要你过来,我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说着举起左手做发誓状,连忙又哀求道:“您都走到门口了,就顺便看一眼吧!要是有一点不满意,您立刻走人,我老婆子今后再不腆着脸请您来!”
秋娘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深巷大门,嘴里啐了声晦气,骂骂咧咧的跟着范婆子进去,边走边道:“你这老牙婆,算我欠你的,就瞧上这一瞧,哼,我倒要看看能有多美,什么小姐倒是不怕的,我们浅霜阁自有后台,但她一个瘸子,再美能如何,有哪位客人会点一个瘸子,你这老东西……”
骂声还在继续,墙头却是没了人影,徐沂跌跌撞撞地冲进屋,希因看着慌慌张张的徐沂,挑眉一笑。
徐沂可没时间为了希因的笑神魂颠倒,由于他看到听到的事超出他的道德认知,徐沂震惊愤怒,复杂的心情让他有些口吃,“恩……恩公!!大事不好了!那范婆婆不是好人!她要将恩公卖到……卖到……青楼去!”
“哼,我早就看出她不是什么好人!”希因嗤之以鼻,突然又反应过来徐沂的话,瞪着眼睛道:“嗯??你说要将谁卖去青楼?”
“将恩公你……”徐沂越说到后边声音越小,因为希因现在的模样已经不是能用怒发冲冠形容得了的了。
砰的一声,木门被大力推开,几个训练有素的彪形大汉冲了进来,迅速占据屋内有力位置,一下子就锁住了希因和徐沂逃跑的出路。
徐沂吓了一跳,傻站在希因身旁。
范婆子弯腰笑着领着那叫秋娘的艳丽妇人进了屋。
秋娘还没进屋便看到了屋内侧坐在椅子上的希因,白皙细致的肌肤,长眉入鬓,尾梢有一点点向上翘,趁着那细长的桃花眼正好,粉色的唇色水润,像是初春的朝露,紫色锦袍有些松垮,能看到里边若隐若现的锁骨,看那斜斜搭在椅子上修长的腿,柔弱无力,似乎确实是站不起来的样子。
秋娘阅人无数,说实话,这小娘子却是标志的过了头,连浅霜阁如今的头牌都及不上她三分,尤其是那垂眸的情态,魅中又透着清丽,带上了几分世外的仙气。
对!就是仙气,秋娘止不住鼓手称好,对着一旁服侍的范婆子道:“好好好,范婆子你终于找对了人,这小娘子别说是瘸子,就算是瘫子我们浅霜阁都要了,这是说好的三十两。”说着掏出一张小额银票,丝毫不肉疼的丢给了范婆子,转而对着四位彪形大汉道:“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恭请我们的小娘子回阁。”
四个大汉闻声而动,向着坐在椅子上的希因走去,徐沂急了,一把拦在其身前,一紧张口吃道:“你……你们!你们不准碰他!”
此情此景着实有些眼熟,破庙里的情景又被再现,只不过这一次希因却是被当成了女子,他气得差点七窍生烟,咬牙切齿的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是小!娘!子!了!!”
希因的声音不粗犷,却也不纤细,徐沂回头看着希因,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老实道:“恩……恩公……其实你挺像女……”一个“子”字还没出口,就被希因一道要吃人的目光扼杀在了喉咙口,吞咽不得,徐沂乖乖収声,一副被噎到的样子。
希因大力的拨弄着领口的衣物,抬起脖颈,让自己不是特别明显的喉结暴露在外,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
秋娘立刻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愣了愣又抚掌道:“无妨无妨,原来是个水灵灵的小哥儿,浅霜阁你是去不了了,但我秋娘名下还有间席艳楼,里边都是像你这般肤白貌美的小公子,享的福也不会少于那些个乡野村.妓。”说着含笑朝着彪形大汉们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上前抓人。
大汉们一看就是训练有素,一点儿也不含糊,二话不说立刻扑了上去。
徐沂也不是什么简单的文弱书生,见此情景,眼疾手快的反手一掌,拍飞了一个,赤手空拳的就与那几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扭打在了一处。
一时之间,屋内灰尘仆仆,鸡飞狗跳。
徐沂毕竟是学的正统武学,比那些空有蛮力的大汉高出不知几倍,三下五除二就都将人打趴下了,末了拱手说道“得罪得罪。”
希因乐得轻松,看着秋娘有些惊惧的眼神,笑得如沐春风,心想自己这坐骑收得不错,能文能武,吃苦耐劳,就是……太蠢了点。
范婆子一见情形不对,早就跑得没影了,徒留一向横行惯了的秋娘还硬撑着站在门口,凶神恶煞的道:“好你个书生,你可知我秋娘后边是谁照看,京师林国舅的名号你可曾听过!”
徐沂站在厅中,脚旁是连痛都叫不出来的彪形大汉,他长衫直立,双拳紧握,一脸的正义凌然,喝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何况他不过是个国舅!我乃此次应届考生,不日前往京师赶考,你若所说属实,正好可以告上一状,林国舅知法犯法,理当严惩!”说着走至希因身前蹲下,希因好笑的看了眼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的秋娘,上了徐沂的背,徐沂昂首阔步的走出这小屋,渐渐消失在院门口。
秋娘被徐沂那一身正气震慑到,等人走了才反应过来,指着早已空无一人的院门破口大骂,将徐沂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
虽然已经走得远了,但希因凭着自己极好的耳力,还是将秋娘的谩骂听得一清二楚,趴在徐沂背上默默地捏了个口诀,只听范婆子的院落中传来一声惨叫,站的好好的秋娘莫名其妙地从里屋一路摔到巷子口,摔得那叫一个鲜血淋漓,嘴里冒血吐出两颗断裂的门牙,满脸血污,实在是惨不忍睹,席地而坐便毫无形象地哭爹喊娘起来。
徐沂对此自然无从察觉,他苦恼地背着希因走出了这天水城,想着这次又要连累恩公跟他夜宿荒野,实在是惭愧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