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死之人》路小六

18、青川县志（二）

　　“这句话还有问题，作为一本县志，改名这件事这么重要，却只草草用某日代替。”

　　林少娜道，“难道是不满到了极点？”

　　酸梅汤呵呵笑，“小姑娘，如果你亲爱的人被人杀了，你是会记得就这个人在某一天杀了你的人，还是把日期记得清清楚楚的，一遍又一遍地回忆，最终找个机会报复回来？”

　　林少娜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仍遵循了本心，“一般人都会把日期记得清楚的吧。”

　　“所以咯。如果写县志的人很不满意改名这件事情，他应该是会把日期标志清楚的。”

　　“可高兴的事情也会记清楚的呀。”

　　酸梅汤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不是高兴的，也不是不满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件事情是秘密的？”

　　孟非池皱眉，“如果真的是秘密的话，为什么还要写下来？”

　　酸梅汤狡黠一笑，“你们接着看第四页。”

　　孟非池只得用又指尖翻开了一页。

　　【青川以北，河里湾边，有一奎庄人家，其子幼年以神童得官，俚俗争慕之。小儿不问如何，粗能念书，自五六岁即教之《五经》，以竹篮坐之木杪，绝其视听。教者预为价，终一经偿钱若干，昼夜苦之。流俗因言奎庄出神童。然儿非其质，苦之以至死者，盖多于中也。】*

　　“青川以北，河里湾边。”酸梅汤道，“很明显，就是我们刚刚去过的圭村。”

　　孟非池细细读着里面的文字，不免觉得心惊，“这个训练好残酷。历史上神童真的是这样锻炼出来的吗？”

　　林少娜历史还不错，“神农十三尝百草，黄帝十岁建房屋，甘罗十二岁为上卿，司马迁十岁读古文，黄琬七岁巧应对，历史上神童多得很，倒是没听说过有这样锻炼的，反正我听到的他们好像从小就很聪慧。本来人与人就不一样嘛，有些人就是生下来就很聪明。”

　　酸梅汤赞同，“确实是这样。不过现在重点不在于神童。我们接着看下去。第五页。”

　　酸梅汤示意孟非池继续翻书。孟非池心里隐约得出一个结论，白他一眼，不肯动手。酸梅汤只好自己上手，用指甲又翻开了一页。

　　破旧的书霉味很重，酸梅汤故意将手指往孟非池身前凑，他早就看出来这位貌似有一点点洁癖。

　　孟非池倒是没什么洁癖，只是他曾在地下呆了多年，对霉味深痛恶觉，所以才实在不想去碰这本书。见酸梅汤故意凑过来，毫不客气地推回去，没想着力气一时没控制好，酸梅汤往后踉跄了几步，才站稳了。

　　“抱歉。”孟非池虎着脸，但仍下意识道歉。

　　酸梅汤有些哀怨地看着他，见孟非池皱眉，又随即大笑起来，自个乐不开支，“小非池，你太好玩了。”

　　孟非池不理他，凑上去继续看第五页。

　　第五页也是一个猎奇故事。

　　【有翁出游，遇狼，死。后出殡于途，突醒，如初，时人皆奇。好事者问之，答曰魂游时得一玉，可闻家人呼之，故醒矣。后有歹人，夺其玉，抛尸于野，一月不腐。】

　　孟非池心下激动，“这是青川玉？”

　　果真能起死回生！

　　林少娜此时也稍微了解了青川玉是怎么回事，也啧啧称奇，“这个玉真的存在啊。”

　　孟非池强行压制心中的澎湃，但声音依然兴奋，他站起来，“老板，你知道青川玉复活人后，会是怎么样的吗？”他被这个我到底是什么的东西问题已经困扰许久了。

　　酸梅汤将他按回座位去，“你先别激动。这个故事确实是青川玉的来源之一，但现在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事情上我们可以自己做一下联想。圭村的前身奎庄出了一名神童，他得了官职，假如他升迁顺利，得到了高层的赏识。再假如他得到的高层的赏识恰恰是所谓的顾命八大臣，那么，在同治元年，也就是所谓的咸丰十二年，慈禧掌权，八大臣倒台，那么这位奎庄神童命运会怎么样呢？”

　　林少娜打断他，“凭什么假设他恰好得到了顾命八大臣的赏识？”

　　酸梅汤洋洋得意，“这就是你们不好好学习的后果嘛。历史总是八卦的，假如你们稍微发挥一下八卦精神，就会发现喔，发现其中一位也正好是神童呢。”

　　两个历史文盲茫然地看着他。

　　酸梅汤更加得意起来，他的语速飞快道，“哎呀，说了你们也不知道。就是那位匡源嘛。十三岁考秀才，二十五岁进士，一开始是皇子师，后来被托孤，才当了所谓的顾命大臣。”

　　“虽然现在看着二十五岁进士也一般般，但匡源幼时神童之名颇盛，神童惜神童，天才爱天才，这个不难理解吧？”酸梅汤哈哈笑，完全原形毕露，“就比如我欣赏你们两个一样哟，虽然是天才对庸才的同情。”

　　孟非池嘴角抽了抽。

　　林少娜直接给他白眼，“谢谢您啊，天才，请快点往下讲好吗？”

　　酸梅汤继续道，“匡源没有死，被贬回去当了老师，活了六十多岁，也算是安天命了。既然他都没死，那么我们也稍微假设，这位奎庄神童，他也是一样的处理，他回了家，也就是回了现在的圭村。”

　　孟非池盯着那本《青川县志》，终于上前，用手接着翻开了第六页。

　　却是一片空白。

　　第七页，有内容了。

　　【青山之川，玉精之奇，笔不足道也！】

　　他接着再翻，还是一片空白，一直到了第九页，才有了新的内容。

　　【翁之死，青川之憾。吾志宏远.....】

　　寥寥几句，却像是被匆匆打断一样，只留了一半。再往后，那便是彻彻底底的空白了。

　　孟非池觉得不可思议，“这也算是县志？几个猎奇故事而已啊？”

　　“题目叫青川县志不一定就是县志啊。你们没有想过吗，这本书的作者会是谁？”酸梅汤道，“继续假设下去好了。神童君回到了家乡，一般文人，除了当官，也就是教教书啊写写字了吧？可是奎庄那样注重培养神童，他若是归家，那么会得到什么样的待遇？”

　　林少娜不解，“他好歹也算是官，就算是被贬回去的，也难保没有东山再起的一天，何况他当官多年，总会有点人脉吧？我觉得还是吃好睡好嘛。能够啥待遇，都是成人年了！”

　　孟非池突然想起了自己被亲人们敬而远之的经历，他懂得人言可畏的威力。

　　酸梅汤道，“其实你看看这本所谓的县志，更像是一本日记。他隐隐排斥当权者，那么我们再大胆假设，这本会不会就是神童君的日记？”

　　“他归家后隐隐受到家乡人们的议论，心中郁闷，偶尔收集奇异之事，然后发现了青川玉的神奇......”

　　“然后他想法设法夺走了青川玉，不停地杀人做试验，然后发现用某种方法，青川玉可以建立一个名叫阴阳殿的法阵，可用妖物替人生老病死。”突然一个声音响起，清灵透亮，很是好听。

　　孟非池隐隐觉得熟悉，转头一看，却发现是如玉站在楼梯上，一脸淡漠地说出让人惊骇的事情。

　　林少娜惊讶道，“如玉姐姐？”她已经知道如玉的真名。

　　如玉看着她，想了想，才回道，“嗯。如玉是我。”却不是我是如玉。

　　孟非池站起来，“如玉，你还好吗？”

　　如玉走过来，轻拍他的手，好像哄小孩一般，“我没事了。”

　　酸梅汤歪着头看如玉，“不错，现在有魂了。想必如玉姑娘想起不少事了吧？”

　　如玉还是一样清清冷冷的，她回答道，“确实想起一些。”

　　她想起来静茹在将她第一次杀死之前说过的话，假仁假义，还在装作不忍。

　　静茹哭着说，“如玉儿，我也是没有办法呀。爹爹他就要臭了，他还有那么多事没有完成，我，我也想做些事情，如玉儿，你忍一忍，大不了就是睡上一阵子，很快就会好的啊。”

　　如玉敛了敛眉，说道，“如果你那么多假设都成立的话，这本青川县志的作者，应该就是当年奎庄的庄主，简程。但是我要纠正，他被迫归家后，并不是因为流言而苦闷。”

　　或许是身居高位许久，简程不怒自威，是个十分严肃的中年人，若是说他被流言所困，那当真是让人笑掉大牙。简程，可是一个心狠手辣之人，他怎么会在意那些所谓不疼不痒的流言？

　　如玉继续道，“他发现青川玉后，想到的是，怎么复活咸丰帝，当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

　　“哈？”

　　林少娜笑出声来，“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想法？一个皇帝，就算是死而复生，也不一定就能再得到支持呀。况且咸丰帝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死的！而且而且，咸丰帝风评也不好啊。”

　　“很多人想着一件事情想疯了，自然就会钻了牛角尖。皇帝死而复生，若是想要编个完整的理由，也容易得很。随便说皇后谋权，想害他，结果没成，总会有人信的。”酸梅汤道，“历史上可没有复活的咸丰帝，那么，如玉，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

　　注：*改自饶州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