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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4、第一零四章 十年心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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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耳边柔媚的声音,沐追云转过头来,入目的是一个精心打扮过的女子倩影:黑亮光泽的头发用一只玉簪轻柔地挽起,一双桃花眼如晕似醉,迷离的眼神仿佛正在诉说着一个动人的故事。女子的唇边挂着一缕笑,那是长久紧绷的身心得以放松片刻后久违的笑意。只不过——
沐追云看了一眼后,又回过了头继续抬首望天,仿佛夜空上的星星点点要比身边的美女有趣得多。郁梦瞬间感觉有些泄气,翻了个白眼自嘲地一笑:“到底年纪大了,再怎么打扮,也无法恢复年轻时的魅力了。”
良久,仿佛是看够了星空的瑰丽,沐追云这才低下头来问了一句:“有事?”
盯着他看了半晌,郁梦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没见过你这种人呢。不过我很奇怪,像你这样性情的人,方才为何会对我如此回护呢?”
沐追云沉默了片刻,低声说道:“无罪之人,自然无需受罪。”
“无罪吗……以前我也是这样认为的,只不过今晚迟公子的一段话,也并非完全没有道理:没有顾及她们的名誉清白,没有在意她们身后的亲眷家事,甚至几乎断绝了她们回归家族的可能——这样做,真的是问心无愧的吗?还是说,这毕竟是太过任性了……”郁梦轻轻的话语中,透出一股柔弱的迷惘,再不复方才那个在迟敬面前坚定地说“问心无愧”的模样。
“那你当初为何要做?”沐追云反问了一句。郁梦一窒,而后才苦笑道:“当初要做,现在再给我一个机会的话,我想我还是会那样做的:为了姑娘们本应绚丽的未来不被埋没、为了不让她们今后的日子里不复笑颜、为了她们心中向往自由的信念……我想,这些都是很珍贵的东西,比之名誉、名声、地位都重要的东西。正因如此,我才会那般一而再、再而三地任性吧。只不过对于我这样任性的行为,很多人都过于宽容了。我想,那会把我宠坏的……”
旁人听到这句话,或许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不过沐追云似乎明白了:“你也察觉到了?”
“是啊,虽说当局者迷,但我这个当局者可一直战战兢兢,因此也就格外敏感了一些。司徒先生,他应该是知道了一些事的。又或许,他知道所有的事——灵儿与小忧那两次事件,他都与我们近在咫尺,若说我能瞒过他,我还真没有这个自信。可笑当时我不是一无所觉,就是试图刻意躲开他。却原来,只是他一直没有揭穿我罢了。”郁梦说到这里顿了一顿,而后一双桃花眼笑望着沐追云:“还有你,明明我瞒着那么多的事,你今日却依旧肯为我出手,我都不知道能否承受这个人情了。”
看到沐追云无动于衷的样子,郁梦真的有些郁闷:“难道,你连一丝好奇都没有吗?还是因为,你早就知道我的秘密了?”
“知道了,又如何?”沐追云眼中两点银辉不自觉一闪,反问了一句。
郁梦一愣,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不确定地道:“传说中上古四大瞳术之一的‘入微之眼’能够看穿世间万物,每每于入微之中看透事物的本质。只不过,”她说到这里,故意伸出右手挡在了胸前,身子往外移开了半个身位,“你该不会连人家的衣服都能看透吧?”
一瞬间,郁梦看到沐追云那张万年不变的脸上仿佛抽搐了一下,不禁掩嘴“咯咯”笑了起来。她笑得花枝乱颤,待得腰都快直不起来的时候,她这才停住了笑声,语气稍稍认真:“什么时候知道的?”
“你去往郡守府的那晚。”
“我想也是,终归瞒不过你。”郁梦轻叹了一口气。沐追云转过头来,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道:“你的神觉,应当是能够控制自身身体的各个部分,无论脸型、身材、声线乃至全身各处肌肉都能随心所欲地做出一定改变。某一方面来说,这是另一种‘入微’——能细致地控制自身各个部分,其难度不言而喻。只不过让人疑惑的是,以你对神觉的开发程度,应当已能踏入圣之境界,为何没有这样做?”
“呵呵,想让你问我一个问题还真不容易。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当然会好好回答的。只是可否告诉我,你又是如何看出来的?仅仅凭借着入微之眼吗?”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发现你脸上的皮肤与颈间有些差异,而且你的身形与全身动作有一丝不协调。之后的几次,入微之眼的刻意观察下,自然得出了结论。”沐追云难得好好回答了他人的提问。
“不协调?”郁梦若有所思:“我自认为已经足够小心了,你指的不协调处究竟是什么?”
沐追云顿了一下,这才缓缓说道:“男人与女人之间天生无法改变的差异。”
“天生就无法改变的差异?”郁梦苦笑着摇了摇头:“是啊,无论再怎么扮作一个男人,无论假扮了多久,也终是无法改变我作为一个女人的事实。”
心里的疑惑得到了解答,郁梦有些满足地伸了个懒腰,接着转过头来面向沐追云:“好吧,不管你感不感兴趣,我都会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只不过,在此之前先听我说一个故事吧,嗯,不会很长的。反正,你也要在这儿等着小雨儿她们回来,就当是消遣吧。”讲到这里,郁梦见沐追云脸上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如你所说,我觉醒的神觉使得我能够控制身体的几乎每一处细微之处。这类神觉,曾有人给起过一个名字,叫做‘百变魔体’。即使是在属神觉中,百变魔体也是极具天赋的一类神觉。只不过这种天赋被发现后,拥有之人几乎无一例外被培养成一名杀手。是啊,无时无刻都能改变自己的体型、面貌,不动声色地接近目标——没什么比这更适合作为杀手的了。而我,也曾差点走上了这样一条道路。”
说到这里的郁梦抬首望天,已然陷入了自己的回忆:“一开始我并不知道我有这种‘天赋’,那时候我甚至对‘神觉’这种东西都毫无概念。自我有记忆起,就一直跟着父亲颠沛流离。我们从一个地方流浪到另一个地方,靠着父亲的那点不算出色的手艺混口饭吃。只是父亲的身子不太好,我八岁那年,他病倒了,这一病就再也没能好起来。于是,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我一孤独一人。想要活下去,就得先想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即使这一点,对当时的我来说也太过困难了。无奈之下,我只得靠着乞讨来捱过一个个寒冷的夜晚。只是这个世界的人们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有善心,靠着乞讨从来就吃不饱肚子。终于有一次,我发现了填饱肚子的另一条路:离我不远的地方,一个街头混混模样的人向我展现了世上还有‘偷窃’这样一种能得到钱财的办法。比起整日里遭受人们的白眼、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那种生活,这种方法看上去还不错,至少,能掌握那么一点点主动权……”
沐追云安静地听着,他或许不是一个好的聊天对象,但定然是一个极好的听众。或许正因如此,郁梦才会向着这个认识时间不长的年轻人稍稍敞开心扉——那是在熟悉的人前也无法揭开的过去。
“……刚开始那段时间,我自然是失手的情况多,有几次甚至被抓了现行。有人见我年龄尚小,总算没有过于为难我;而其余几次就没这么好运了——我清楚记得有一次被打之后足足躺了半个月,但我却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了。也就是那次之后,沉睡于我身体里的某些东西开始觉醒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郁梦表情变幻了一下,不知是庆幸还是自嘲:
“某些方面来说,我的神觉觉醒得还真是时候。那次之后,我就很少失手了。随着次数的增多,我的手段也越来越是熟练:我可以控制着自己半刻钟不呼吸,无声无息地接近目标;我可以在得手后立刻改变自己的形貌,让得对方根本查不到;我甚至能挤压自己的骨头使得身形缩小,出入一些一般人无法进出的所在。我就这样度过了三年的时光,漫无目的地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直到有一天,我的这种‘天赋’被人发觉,而后我就被掳到了一个黑暗的所在。我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组织,只是那之后他们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吧。于是我开始了各种各样的训练:各种武器的使用是基础,毒药、暗器、以及极端情况下所有能够用的工具都被要求能发挥最大功效;在一具具尸体上辨识着人体的各种器官、穴道,被教会哪里是要害、攻击哪处能一击致命;对着一头头活生生的动物拼命地挥动刺刀,鲜血飞溅之中让得自己从一开始的恶心直到最后麻木为止……”
郁梦的讲述很平静,只是微微发白的指尖证明了这并不是一段美好的回忆。然而她没有回避,依旧继续着自己的故事:
“本来,按照一般的情况,我会被训练成一个合格的杀手,到了一定阶段开始被分配任务,然后走上一条不断收割人命的道路。或者有一天,我会因为目标太过强大而死在对方手下;又或者长久的刺杀生涯会使得我疲惫厌倦,马失前蹄之下生命终结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只是后来发生了两个变故,最终却改变了我的命运。”
夜已深,微风吹过,带起的凉意让得郁梦微微缩了缩身子。讲到“变故”的时候,她的声音还是一如之前的平静,仿佛变故不是变故,而只是吃饭睡觉这样的琐碎事一般:
“第一个变故,就是在这一天天的训练中,我长大了;而很不幸的,我长得又不算难看,尤其这双惹人的眼睛。”岂止不难看,又有多少人能在这双动人心魄的目光注视下不迷失了心魂?“那个组织中,有些人看向我的目光中已经开始带上那种让人心寒的恶意。终于有一天的夜晚,其中一个教过我刀法的教官试图对我下手——他死了,我用藏在枕头底下的刀杀了他,用的正是他教给我的刀法。我原以为,这么做的后果会使得我被组织处死,可这并没有发生。我被关了起来,有个在组织里很有地位的人找到我,说是可以通过他的关系将我放出来,条件是我以后只能为他效力,以及……”
以及什么,郁梦没有说下去,只是她眼中的那一抹嘲讽之色似乎说明了其中的内容:“我没有答应。在监狱中,我用指甲划花了自己的脸,想着如果这样你们还有兴趣的话,那尽管来吧。结果,再也没有人找过我了。就像被遗忘般,我在那黑暗的牢狱里度过了一段漫长的岁月。那一段时间有多长,我记不起来了,而我都觉得自己会疯掉的那个时候,迎来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