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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再回笙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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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洋洒洒的雪,守了两年的山,下落不止两年的雪。
不知何年何月,昔非今日,重复的梦境,总是在他死时醒来。
每日如此,只是梦境里的虚幻,醒来后,眼前的苍茫,再入梦时,也已无他。
童颜白发,犹记当年一句戏言,只是今日,戏言成真,她守在雪山中,每日站在山口等着那人来。
昔非天涯海角,却早已阴阳两隔。
“小师妹,”男人的声音引来沉思之人回神,陪伴在旁的雪狼转过身子,坐在它身上的仓鼠跳上凤祁的肩膀,躲进怀里。
“阿差师兄,”她服毒自尽,被救后睁眼时已在山上,除了当年给他毒药的那个男人外,还有一个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的人,便是她口中的阿差。
“山口风大,你每日都要站在那,师傅要是知道了,我又要挨骂了。”
凤祁披上斗篷,走到阿差身边,接过他手中的药丸。
当年萧破被杀,她答应顾辰初,却在册封那日选择服毒自尽。
却不料男人早在之前已在她身上下了毒,而她所服所谓的毒药反而是解药,只是让她假死,只要男人给她服下另一味药便可醒来。
可不料,男人却来晚了,当她被救来到这座山时,已奄奄一息,男人花了一年多的时间将她身上之毒排清,却还是白了头,只能每日守在这山口,想着黄泉碧落之人,生不可死。
“师傅下山已有些日子了,师兄要被挨骂,也只能等师傅回来了。”
阿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憨憨笑道:“小师妹也定舍不得我挨骂。”
凤祁笑了笑,乖乖在怀中一直乱动,恐是饿了,催促她早些回去。
“师兄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
“也没什么,对了,今日我上山,找到一坛清酒,现在师傅又不在,倒可以饮一小酌。”
“师傅不是不许上山,这要是被知道了,师兄恐不止是挨骂了,”她被救的这两年里,也只有近几个月里能跨出屋门。
“这......”阿差既想喝酒,又怕被师傅骂,自有些犹豫,“小师妹可不能告诉师傅呀。”
凤祁点了点头。对于口口声声道念的师傅,亦无几分感情。虽说毒是他解,却也是因他所起。
若是当年的她,本意求生这才万事不择手段。而今,萧破一死,便是心灰意冷,心心念念想着他,难以忘情,若能赴死相陪,做一对黄泉鸳鸯,此生也无憾。只是......世难齐美,她有求死之心,却有人做那多事的人。
凤祁与阿差回到屋里,斗篷上的雪落在地上,迅速地融化开,屋内因有暖炉,暖和的很,乖乖又跑了出来,跳上了桌,将碗中煮熟的兔肉抱起一块,扔了下去,白狼张口接住,一口吞了下去。
阿差盛上白饭,站在桌边皱着眉。
凤祁喂食着白狼,淡淡问道,“师兄为何一直站着?”
“这不对呀?酒我是放在桌上的呀。”
凤祁将油腻的手擦净,将阿差手中的碗接过,又重新拿来一双筷子,“怕是师傅回来了。”
“怎么......”
她的猜测未错,白发男人走进屋里,虽说已有两年,却未在他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你怎知我回来了?”
凤祁未理睬他,单给自己盛了碗汤。
白发男人叹了口气,将筷子拿起又放下,欲言又止,“你当真还恨着我。”
凤祁停下手中动作,给男人盛了汤,“师傅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会恨你,不就是一碗汤而已。”
白发男人接过汤,又是长吁短叹。
“师傅怎么了?”阿差狐疑接问,不似凤祁,早已察觉出他反常。
“师傅......”男人抓住凤祁手腕,一番把脉后道:“你想下山吗?”
“下山!好呀!”阿差拍手叫好,他在这山上已呆了二十多年,早已不知山下是何情况。
“凤祁,”白发男人唤着她的名字,“你毒也解了,身子也调理的差不多了,是否想下山?”
“师傅这是做什么?当年是你救我,将我带到这座雪山。难道您又故伎重演?这次您又有什么打算?”
白发男人不答,蹙眉凝神。
“可谓有其父必有其子。凤祁吃萧破这一套可不吃您这一套,您要想算计什么,恐还得再练个几十年。”
白发男人被这句话堵的哑口无言,无理辩驳。
“您还是有话直说,拐弯抹角的,这顿饭也不知何时才能结束,我可不想多看你几眼,亦不想浪费时间。”
“我要你同我一起下山。”
“若我不呢?”凤祁站起,乖乖从桌上跳到白狼身上,白狼也走到门后,等着开门后一同离开,“师傅每日不知想着什么心思,千方百计算计,凤祁劝您还是少操劳些,万一哪日劳神过度,一命呜呼了,师兄得忙着料理后事,可没人给我做饭了。”
“若你和我下山,我可将萧破尸身交付给你。”
跨出的一只脚犹豫了片刻,倾斜着身子,凤祁的一只手扶在门上。屋外的风雪咆哮,将她声音拉长,听来有几分哭声。
“师傅这一招用的还不错,可惜.....”
“你同我下山,一年时间后,我将萧破尸身还你,也不拦你求死。”
“哦?”凤祁转过身,将门给关上,站到白发男子身后道:“这又是为何?”
“你别管是为何,我自由道理。”
“可我能信你?”
白发男子掏出一粒药丸,递给了她,“将这颗药丸服下,一年之后,我将萧破尸身还你,你毒发身亡之日,我将你们葬在一起。”
凤祁接过药丸,一口吞下,未服水饮,“那师傅可得活长久些,世事难料,萧破死了,你也无人养老送终,师兄又糊涂不清,您又做了这么多恶事,待死时埋浅了,给那野兽饱肚,道也是遭了报应,可惜,对凤祁来说,怎样的报应对你,都还不够。”
阿差捧着碗,夹了些菜,蹲在墙角。
只要师傅在山,这便是每日必出的戏码。
凤祁与师傅说话,一直面带笑容,却亦说着他不敢说的。在他看来,师傅对她有救命之恩,可她却恨师傅恨的紧,也不知为何。
山中一夜暴雪,第二日,虽雪未止,但风却小了些。
阿差准备了上路的干粮,师傅已在外等候有些时候了,可却不见凤祁现身。
眼见着雪又下大了,阿差来到凤祁卧房,敲了敲门,听到屋内有人说话声,他推门而入,却见师妹拿着一根风头簪发呆。
“师妹,”阿差掏出一锭银子,轻声细语道:“这给你,你下山后别再和师傅怄气了。”
“不必了,师兄,”她将银子还过去,将凤头簪放回妆匣,“此行下山,恐就是永别,凤祁也无多少话,只望师兄照顾好自己,待我死后,会让乖乖回到这里,到时就麻烦师兄照顾它了。”
阿差一听这一别竟是死别,连用袖口擦起眼泪来,“你便不要走了,师兄舍不得你。那萧破死便死了,你又何必固执呢。”
“凤祁也不想固执,只是,命如此意难违。”
“可是......”
“师兄不必哭了,好好照顾自己,还有那白狼,若......罢了,凤祁也不说那煽情的骗人话了,好好保重。”
阿差哭的难以自已,白狼也不止嚎鸣,不舍凤祁,不舍乖乖。
苍茫白雪,当年她被救后,曾试图逃跑,可当时身子虚弱,迷路在这座雪山之中,本以为会与那心念之人重复,却苟活于世,生不如死。
今日竟是下山,虽不知那人打的什么主意,若说仇怨,除了秦穆邺,该死的人也都未活下。
若下山之行,是为将断尾收章,杀了秦穆邺,那也算是为萧破报了仇。
只是......她更想杀的,应是穆昔非......
“我们去哪里?”山中白雪,纯白无暇,让她心浊得以沉淀,或那时情景,想着下山无望,报仇成煎熬,思念却不止,两者如冰如火,却不出幡然悔悟,放下红尘执拗。
“笙国。”
“我和你下山目的是何?”
“替我找一本书。”
“一本书要花上一年的时间?若我能立刻找到?你是否会将萧破尸身还我?”
“不可,一年便是一年,待你毒发之前,我会将他尸身还你。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
凤祁哼哼地发出嘲笑声,“连自己的儿子既也不管不顾,你的话又能令人信几分?”
“待送你进了皇宫,你留在宫里一年,无论是否找到那本书,我会在一年之后回来接你。”
“一年?你要去哪里?莫不是要假心假意,待儿子死了再去报仇?”
白发男子停下脚步,眼中有了几分怒意。
凤祁笑道:“莫不是被我说中了?那也好。我应了你,山中两年光景也不过眨眼之间,更何况仅仅一年时间而已。不过......你可要想清楚了,也许在你将萧破尸身还我之前,我倒有办法先杀了你。”
“杀我?”男人大笑道:“当年的凤公主已死,而今你虽是凤祁,却是个无权无势,有着相同容貌和名字的普通女子,你用什么来杀我?。”
凤祁收住笑意,眼中算计一目了然,“看来我猜的不假,笙国应是出了事,否则你也不会放我下山。想当年,我父皇负你,可却将夙宁皇后照顾的很好,你今日如此为我笙国着想,莫不是想通了?准备报恩。”
白发男子挥袖而去,闭口不言。
凤祁跟过去,迎着风雪道:“难道你是想赶尽杀绝?将沐家人全部杀了?可你这薄情寡义的人,夙宁皇后生时你不管不顾,死了倒演出一番情深,不懂的念着你重情重义,懂得人却十分不齿。”
“你莫要咄咄逼人,你此行下山话语如此之多,不也是怕了?”
“你猜我怕什么?”凤祁不怒反问道:“你说的没错,此时我是无权无势,但是却也想杀了穆昔非,但是,以我之力不是他对手。但是,想必秦穆邺也很想杀你。你说,若我交代你藏身之地,虽说雪山终年下雪,但真要有心也不是难找。他们若找来,你侥幸逃脱了,可阿差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你说,一个人孤独终老死去,那是怎样滋味?”
白发男子停下脚步,有些恼火,“山中有风雪,一路上你倒是喋喋不休,走了这么久,不见喘息,你不累,我听着也烦。”
男人确实是生气了,但是,这样的说话语气,确实相似萧破。以致凤祁久久难以回神,只有痴痴一笑。
两年的白雪止落山下,却是春水初生,仅是二月。
寒衣未能褪下,一头白发不见青丝。男人似未察他人注目,特地点了一壶暖酒,凤祁紧了紧斗篷,戴上帽儿,将白发藏在衣下。
男人吁了一声,不说酒的好差,听到声音的小二跑了过来,接过递来的银子,口中叫的勤快。
凤祁低着头,将桌上荤食挑了几分裹着油纸,以便走的路上,乖乖能吃个饱食。
男人单只饮酒,表情落的寡欢,仿佛那一头白发,由此而生。
“我们便已到了笙国,终究会遇到认识你的人,虽说至皇城路不远,但难免有个意外,你就蒙着面,以防万一。”
“嗯。”
男人呷了口酒,站起身子,“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赶路吧。”
凤祁话变得越来也少,反倒是乖乖,估计是换了地方,眼中景色有了比较,变得异常活泼起来。
他们连夜赶路,甚少有休息。凤祁骑着马,跟在男人的身后,这块国土有着数多的回忆,却总却难有一丝乐意。
不知为何,男人走的差不多都是小路,若不是凤祁被他照顾了两年时间,这么个走法,是谁都会猜测,他是否有别样想法。
两人在赶了数日的路之后,终于来到笙国皇城,马匹被换成了马车,男人找了个马夫,与她一同坐在车里。
凤祁喂食着乖乖,男人也拿出干粮,递了过来。
“我还不饿,”她拒绝男人好意。掀开帘子,看到路上有巡逻的侍卫,“笙国戒备何时这么森严?白日也有侍卫。”
“早应如此了。”
“奇怪了,”她在笙国这些年里,除了一次宫中奴才的衣服换了样式外,侍卫着服亦不知几十年未曾便过,“当真是换了主子?衣服也换了?”
“嗯?”男人反应忽然很奇怪,神情紧张道:“什么换了主子?”
“你不知那沐誉墨成了新君,这不是换了主吗?”
男人咬了口干粮,应是吃的太急,竟然呛住了。
凤祁递过去水,男人连饮了几口,将未吃完的干粮扔出了窗外,从怀中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四个字。
《海棠花赋》
“这是什么?”凤祁问道。
“是你去宫里找的书。”
“我怎么没听过?”
“这不管。你找到书后,便在宫里等着我,我一年后来接你。”
“知道了,你这一路上已不知念叨了几次了。”
男人不放心,又叮嘱了几句。
待等到天黑,在车厢内坐了半日的两人下了马车。男人将包裹拿了出来,里面都是凤祁的换洗衣裳。
二人站在宫墙外,男人将包裹绑在腰间,看着凤祁道:“等会我带你飞过这面宫墙。”
“我知,”曾经这座宫墙,也走的大摇大摆,如今却要偷偷摸摸,不过,这样也好,安安静静渡过这一年,一切皆也就放下了。
“那......得罪了。”
男人搂着凤祁的腰,让她想到了一件事,“若萧破还没死,我应是你儿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