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之永世麒麟劫》楼兰忘川

78、再无彼岸

　　1963年秋，张起灵随张帆扬来到长沙，并以现任张家族长的身份出现在已经衰落的老九门众人面前。

　　老九门，是长沙九个盗墓家族的统称，由于其三十多年间大大小小的盗墓事迹早已远近皆知，遂被时人戏称为“九门提督”，口头上又叫做“老九门”。

　　老九门分为上三门、平三门和下三门。其中，上三门为官，门主分别由张启山、二月红、半截李担任；平三门为贼，门主分别由陈皮阿四、吴老狗、黑背老六担任；下三门为商，门主分别由霍仙姑、齐铁嘴、解九爷担任。整个老九门的领门人，就是当下正跻身于中央第一权力集团中的张启山张大佛爷。

　　1956年时，老九门就已经派人到广西上思的张家铺遗址进行过考古调查，但并未发现张家古楼的踪迹，只能大致判定它应该在一个名叫巴乃的村子附近。可是，经过几番徒劳无果的艰苦搜索后，老九门最终不得不暂时收兵放弃。自此，所有人就开始致力于寻找一切与张家古楼有关的线索。

　　直到1965年，也就是张起灵自喇嘛庙来到长沙后的第三年，老九门将从各路搜集来的线索归并，最终发现得出的几条重要线索都直指位于四川境内的四姑娘山。其实，自1963年起，老九门就曾陆续派出过一部分力量去那里搜索，只是一直都没有什么重大发现。

　　“你的吴邪，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这天下午，张帆扬来到张起灵卧室，看见他又像往常一样独自安静地立于窗前，对着手中那张早已泛黄的旧照出神，周身都透着股令人心生恻隐的落寞气息，便走上前去轻声安慰道。

　　张起灵对张帆扬不敲门就直接进入自己房间的行为早就习以为常，所以在他开口说话时他就已经默默将手里的照片收回胸前的衬衣口袋，继而转过头淡淡看他一眼。

　　“不过，你提供的线索却着实让我派出去的人很为难！”同样，张帆扬对张起灵的冷漠疏离也习以为常，自顾自抱起手往窗子另一侧的墙壁上一倚，就皱了皱眉道，一身精致的少爷装让此刻的他更添几分纨绔味道。

　　张起灵仍旧保持沉默，似是在等他继续。

　　“照片上的吴邪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虽然你一直都不肯告诉我它具体的拍摄时间，但我可以肯定，至少不下二十年，而且还应该是在你失踪那年之前拍的。也就是说，他现在起码在四十岁左右！”

　　“可是，为什么每次我问到他的年龄时，你却总是拿捏不定？有时说可能跟照片上的年龄相仿，有时又说可能会稍大一点，但最多也就二十出头，更离谱的是，有一次你竟然说他现在可能还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难道你以为自己是在找他的转世？要不是跟你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简直就要怀疑你的精神状态是否正常！”

　　“还是，你要找的‘吴邪’其实根本就不是照片上的人，而是一个跟照片上长得很像的人？”

　　张帆扬曾多次问过张起灵有关于吴邪的年龄问题，可得到的答案却是一次比一次让他感到头疼。

　　当年，他派人去调查张起灵，查到吴家别墅时，却发现所有关于这座宅子的人或事全都被人为抹去。不但房子被一场毫无来由的大火焚毁，连各项存放于政府机关的档案也都无故消失，这就直接导致他再无线索可查，之后只得转移方向，从其他地方继续苦苦追查。

　　因此，他并没有见过吴邪，更不清楚他跟张起灵的关系，而且一直以来，张起灵也都只是对自己说吴邪是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却从没说过吴邪是他的什么人。

　　“他就是吴邪！”张起灵突然开口道，微冷的语气似乎对张帆扬的质疑含带不满。但随即他就觉得自己很可笑，当初怎么就会轻易地被他说动跟他来了这里，眼前的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世上竟真的存在轮回转世，况且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他。

　　自己有许多不能说，而对方又有太多不知道，可自己现在却还幻想让这个有太多不知道的人去帮自己寻找一个连是否已经成功转世都不能确定的人，这到底是在难为谁？他，还是自己？

　　也许，离开喇嘛庙的决定是错的！

　　张起灵没有忘记，六年前，在自己因找不到吴邪而决定冒险再闯一次冥府时，是那个神秘的诵读声一路将自己引领到西藏墨脱的喇嘛庙，之后它又时常会在夜间自己神识混沌之际响起，但若是自己离开喇嘛庙去更远些的地方转山、转水、转佛塔，它便会自动消失，仿佛从墨脱青铜门出来，它最远就只能到达那座喇嘛庙。

　　他坚信，这一切冥冥中的安排自有它的道理，并且也一定会跟吴邪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正因如此，张起灵才会将那座喇嘛庙看得极其重要，他想：即使不能在那里等到转世后的吴邪，自己也可以很快从那里回到墨脱青铜门去寻找诵读声，甚至再从山底通道返回长白山青铜门去查找有关于吴邪的线索。

　　“或许，我该回去了！”

　　“啊？什么？”张帆扬刚被张起灵先前冷冷的语气吓了一跳，现在又见他神色落寞地说了这么一句，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有些反应不过来。

　　张起灵没理会他，只是将身子转朝窗子那边，黑眸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回那个喇嘛庙？难道，你要放弃找他了么？”一瞬失神过后，张帆扬立马明白了张起灵的意思，不无担忧地道。

　　“不，是去那里等他！”张起灵仰头看了看暮色沉沉的天空道。

　　“你这人还真是固执，在那里都等三年了也没见着等到什么，现在怎么还想着要回去？”张帆扬觉得自己实在无法理解张起灵的想法，遂就急道。

　　闻言，张起灵轻轻摇了摇头，却并没开口说什么，不知是不赞同张帆扬的说法，还是只是觉得没必要跟他争辩。

　　“在把你从那里带出来后，我就已经派了个调查组去那里留守，这几年他们多次搜索过墨脱全境，喇嘛庙也时刻有人关注着，但根本就没人见过他！”张起灵淡淡的态度突然让张帆扬莫名觉得有些火起，就见他从卡其色西服背心的侧兜掏出一个手掌大的笔记本，然后递朝张起灵那边，“喏，你看！这是这几年我跟他们的通话记录，每个月都会有人定期给我打电话汇报那边的情况，你别以为我的人没在用心帮你找他！”

　　“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张起灵侧过头看了一眼张帆扬手中递过来的本子，又看了看他，便抬手将它推回去道，接着收回视线，继续看向窗外，“我只是觉得，这一次，我好像是真的找不到他了！”

　　张帆扬虽不清楚张起灵一直在找的这个吴邪究竟是何方神圣，但却知道他是唯一能让张起灵出现情绪起伏的人，在听张起灵用几近绝望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后，不知为何，张帆扬只觉得心口有些钝痛。

　　“别这么灰心嘛！至少你还有我这个朋友！再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帮你找到他！”张帆扬将笔记本塞回背心侧兜，上前两步走到张起灵身边，伸出手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拍了一下，正色安慰道。

　　张起灵极轻地叹了口气，低垂下的黑眸闪过一丝怅惘。

　　“好了好了，别这样，我的人可都在卯足了劲儿地帮你找他呢！只是，中国这么大，要从五六亿人口里独独找出一个人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花个三五年的时间并不稀奇，不过也总比你一个人死守在那座喇嘛庙强，你说是吧？”见张起灵依旧情绪低落，张帆扬忍不住又用还未收回的手在他肩头摇了摇，继续安慰道。

　　“这几年，承蒙照顾！但是……我想，现在是我该回去的时候了！”张起灵将身子转过，与张帆扬面对面站着道，神态语气都极为淡然，仿佛这是一个很轻易就下好的决定。

　　张帆扬本以为自己的安慰会奏效，可却绝没想到张起灵竟会如此固执己见，按在他肩头的手被他用一个转身就不动声色的卸掉，兀自僵在半空，跟他此刻的人一样。

　　“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一瞬尴尬过后，张帆扬将手收回，努力调整了一下有些失落的情绪问道。

　　“嗯！”张起灵郑重对他点了点头。

　　看着眼前这个神色坚定的人，张帆扬思绪一时有些纷乱，好几次准备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什么，于是这下就换做他转身看向窗外，冷静了好一阵儿才开口道：“四姑娘山有线索了，他们决定后天出发，如果你还没忘记我们之间的交易，离开之前，是不是先跟我去一趟？”说罢顿了顿，忽然转头看向张起灵，“以族长的身份！”

　　“最后一次！”张起灵黑眸略微思索一瞬道，“你知道的，我并不是你们的族长！”

　　“但我可以肯定，你比我们族长的能力更强！”张帆扬道。这几年，张起灵在每次盗墓活动中的突出表现让他有了这么一个清楚的认识。“先收拾一下吧，后天早上八点出发，到时候我来叫你！”

　　“嗯！”

　　离开前，张帆扬走到卧室门口却不自觉停住步子，回头去看时，发现张起灵身子已经转朝窗子那边，像一道沉淀在岁月里的疤一样静静地待在那里，陷入他自己的世界。

　　“其实，我帮你找人，你帮我淘沙，这笔交易还是很合算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张帆扬鬼使神差地道，话刚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过还好，窗子前的人仍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于是他又赶忙道：“就当我没说！”

　　随后，他对着张起灵的背影露出一抹苦笑，便飞也似的离开，脑海中同时还在不断地问：自己这是怎么了，什么时候竟想用一场交易来换一个人多留在自己身边一段时间？难道，自己和他之间就只是一场交易，也仅剩一场交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