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长安曲》幻花铃

94、第三十章 重逢（一）

　　清涟放下挡在自己眼前的手，看着面前情景微微呆了一呆，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再看，却终是怔在当地。
　　面前一片粼粼波涛，那座方才本已消失的温泉湖，此时竟然像是根本就没有消失过一样，依旧水波涌起，白气氤氲，唯一证明方才所发生的一切不是梦幻的，就只有从地洞上方不断掉落的冰块和洋洋洒落的雪粉。
　　“那只水麒麟……”清涟走上两步，向着湖面望去。
　　“在那里。”随着琅琊的语声，她也已经看见了那只幽蓝色的巨兽，此刻正倒伏在湖中唯一的一块浮冰上，下颌已经落入水中，那双冰珠般幽蓝寒冷的目珠紧闭，头上淡蓝色的双角也有一只齐根断去。
　　“它……死了么？”不知为何，眼见这只巨兽变成这般模样，她心里竟有些说不清的难受。
　　“没有。”琅琊只说了两个字。
　　“那……你要杀了它么……”
　　琅琊侧头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我不会杀它，只是送它回它该回的地方。”说着将手隔空一挥，湖心的那块浮冰渐渐变小，须臾融化殆尽，浮冰上水麒麟巨大的身躯没入温泉湖水之中，再也看不见。
　　清涟呆呆看着水麒麟消失的地方，嘴角忽然露出一丝微笑，低声说道：“你和他一样，都是好人。”
　　琅琊侧头，眸光幽深，“什么？”
　　清涟抬眼看着他，却不答话，只是对着他笑，忽然眨眨眼睛，双颊有些发红，道：“琅琊，刚刚那只水麒麟出来之前，你干嘛对我那么凶，是不是想要打我？”
　　“打你？”琅琊一愣，随即神色了然，沉默片刻，忽然别过目光，唇角轻轻一勾，“对，我是想要……打你。”
　　清涟撅起樱唇，狠狠瞪他，却又坚决不肯说话，终于哼了一声，愤然转过身去。
　　琅琊转回目光，看着她气得发红的侧脸，沉默不语，这样凝目看了很久，才微微笑了一笑，开口道：“怎样，你以后可还敢忤逆于我？”他的话听起来像是威胁，但此时若是去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他的眸光竟然是那般温柔。
　　清涟并没有看到他的双眼，因为她只顾着生气，恨恨的道：“我一直以来都把你当哥哥一样，想不到你这么狠心，竟然还要打我！看我以后有好东西还会留给你吃！”一头说着，一头攒好气势，狠狠向琅琊瞪过来，只是在她瞪过来的那一瞬间，琅琊眸中那种难以言说的温柔之色已经被一种明亮的王者之光所取代，和清涟委屈不忿的目光对视片刻，终于又露出一丝淡笑，开口道：“你过来，这里有几样好东西。”说着当先向前走去。
　　清涟见他一直走到离湖水不远的地方，弯腰从地上捡起一件东西，拿在手里看了片刻，回手递给她。定睛一看，原来不是别的，竟是方才砸落在她剑上的那只水麒麟的角。
　　“干什么？干嘛把这个给我？”想到琅琊居然承认要打她，心中更是不乐，闷闷道：“我才不要！”
　　琅琊看她一眼，居然也不劝阻，回手将那只麒麟角放进了自己怀里，淡淡说道：“水麒麟的角，千载难逢，研碎入药，可解热毒，去风乱，甚至可令盲眼之人重见光明。”清涟在他身后睁大眼睛，“真有这么好？”琅琊不理她，接着道：“若身上没病，换一种法子炮制，可以提升五十年的功力。”清涟脚下绊了一下，追上去道：“那……”琅琊忽然回身，向她笑一笑道：“你既然不要，那自然就归我了。”
　　清涟瞪眼，“你——”
　　琅琊却已回过身去，继续向前走，清涟在他身后闷闷哼了一声，也不再跟着，只是右手抱着左臂，将左手放在唇边，不知在想什么。琅琊似乎也并不在意她是否跟着，忽然飞身而起，足尖在湖面上点了几点，还未看清他做什么，便已落回岸边，转身走到清涟身边，伸手到她面前。
　　清涟正自神游，忽然见他手伸过来，向他掌中一看，不由奇道：“这又是什么？”
　　只见在他掌心，竟然摊着一件薄薄的东西，薄如蝉翼，透明中微带一点淡淡蓝色，湿漉漉的垂下来，还有一滴滴的水珠从这东西上不断滴下，看起来倒像是什么东西蜕下的皮一样。
　　“这是水麒麟蜕下的一层皮。”琅琊果然说出了她心中猜想的话。
　　“……这个……有……”清涟吞咽有些困难，就算水麒麟长的威风凛凛，它褪下来的皮也不过就和蛇皮差不多，看起来也不是很让人舒服。
　　“你还是不要？”
　　“不不，不是，那个……这个不知道有什么用，要不我拿这个和你换，你要这张皮，我要那只水麒麟角……”其实她并未觉得自己的主意过分，琅琊是男人，本该让着她的不是么！
　　琅琊发出了很轻的一声笑，低低说了三个字，清涟愣了一愣，她耳朵不好，没太听清，好像他说的是，傻丫头……
　　“我若和你换了，你定会后悔。”说着手指一握，将那张薄薄的外皮紧紧握住，复又松开，就势向上一抛，只见那张本来软塌塌的皮在空中展开，竟好像和方才那只水麒麟一般硕大，在半空中停滞一下，带着那种淡的几乎看不见的蓝，飘飘悠悠的落将下来。
　　清涟仰头看着，正不知道琅琊为何忽然又将这张皮给扔了，却只见琅琊忽然一手背后，另一手向着那张已经落于眼前的皮轻轻一弹，一点晶光从他指尖飞出，好像雪花一样融入了那张水麒麟的蜕皮之中，刹那之间，那张皮上亮起了一片眩目光华，如同流星般耀眼，灿烂过后再定睛时，不禁呆住。
　　此时漂浮在她眼前的，再不是那张令人有些不舒服的薄薄蜕皮，而竟变成了一件薄如蝉翼的少女衣衫！纤合适度，手工精致，淡淡的蓝犹如丹青浮在衣衫表面，若隐若现，柔滑如水！
　　“这……怎么会……”
　　琅琊不答，只是将手轻轻一挥，那件好看至极的衣服立时像是化为了一层薄薄的蓝色轻烟，绕着清涟转了两转，随即消散在她身上。
　　清涟四下找寻，“咦，哪去了？”抬眼去看琅琊，却见琅琊只是看着她，嘴角微露一丝笑意，瞧他的目光，竟好像一直盯在她穿着长衫的身上！清涟瘪了瘪嘴，转过身去，拉开长衫领口偷眼向里一看，不禁又呆住，只见自己方才明明只着抹胸和小裙的身体上，此刻竟然凭空多出一件薄衫，分明就是刚刚在眼前的那一件，温柔贴合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更衬得她娇躯柔软窈窕，玲珑有致。
　　“水麒麟褪下的皮其实是它身体里一种奇异珍贵的东西，从鳞甲缝隙里渗出，又掺入鳞甲的碎片粉尘才形成的，这种东西做成的衣服，可以抵御酷热严寒，战斗之时，也可以减轻对方法术伤害。”
　　清涟回过身来，脸上微微有些发红，向着他羞赧一笑，“琅琊……谢谢你。”
　　琅琊看着她泛起嫣红的娇艳脸颊，忽然不再说话，深深凝视她半晌，转过身去，“你现在已不需要再穿其他的衣服，只穿原来的裙子就好。”
　　清涟将自己身上他的外衣脱下，重新穿上自己的裙子，琅琊说的一点不错，地方还是方才一模一样的地方，却一点也不再觉得寒冷，一阵融融的暖意像是要把整个身体包裹，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整好自己衣服，走上前去将长衫还给琅琊，站在他身后看他从容着衣，忽然道：“琅琊，我……有点担心裴大人和裴夫人。”
　　琅琊转身，“为何。”
　　“因为……那个白锦绣，还有白云山庄的一切，我都想不明白，那座绣楼，那个血镇，还有那个……长得很像云熙的人！”想到那个绣楼里几乎和裴云熙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公子，身上不禁打了一个冷战，“我总觉得，会有什么可怕的事发生。”
　　琅琊看着她，默然片刻，道：“裴云熙那样欺侮你，你还如此关心他。”
　　清涟低下头去，难掩脸上的黯然之色，“云熙从前不是这样的，也许……总之，他一直都是我和阿承的朋友，我……不希望他有事。”
　　等了半晌，听不见琅琊的回答，不禁抬头看他，却见他一双眼睛只是凝注在自己脸上，两人目光相碰，琅琊却忽然淡淡一笑，“你……越来越像是一个人。”
　　清涟一愣，“像谁？”心里却隐隐有些失落，原来琅琊对她这样好，是因为她长得像他的旧相识。转念却又释然，这岂非不是她一直想要找到的答案，她像的那个人，一定对他非常重要。
　　琅琊却不再回答她的话，只是深深看了她许久，带着一丝极淡极淡的笑意。
　　“清涟，你要相信，人各有命，有些事情，是早已注定的，无论你想或不想，都无法改变。”
　　清涟不答，她虽然没有反驳琅琊的话，但她心里却依然执着的相信，有些事，就算看起来千难万险，只要拼尽全力去做，最终也一定会做到！就像……阿承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