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教师》冰之

12、11

　　11、
　　□□事件过去了近一周时间，甄玥天起伏不定的情绪终于渐渐平息，最初见到关锋时会红着一张脸发呆，现在这种过度反应减弱许多。现在的他左右为难，不知是该等待这段暗恋淡化，还是该向关锋告白……他知道，对同性有感觉是多不正常的事，对老师有性方面的幻想是多不尊重的事，然而，他没办法，不知不觉，他已经喜欢上关锋了。不过，最近两天，他和关锋见面的时间有所缩减，连晚饭都没有回家吃。
　　今天，他也是抱着篮球回来的。
　　身上的校服像在泥坑里打了个滚，脏兮兮的，虽然甄玥天是个注重形象的人，但男生运动起来什么都顾不得了也是这个性别和年龄的特权。
　　“甄玥天，你过来一下。”
　　坐在客厅里背琴谱的关锋突然发话。
　　洗完脸换好家居服的甄玥天走过去，还没靠近关锋就感觉到一股愤怒的热浪正袭击着他。
　　咦？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对于自己可能犯下的错误没有认知，甄玥天分明记得那首《幻想波罗乃兹舞曲》他弹得很熟练了，还破天荒被表扬了一次，而且关锋新布置的曲目他也有好好练习，按理说，关锋不该生气的。
　　“关老师……”
　　“你昨天也是带着篮球回来的呢。”
　　“啊，是啊……”
　　对话的开场白更是令甄玥天一头雾水，满脑子只装了钢琴的关锋怎么突然关心起篮球来了。
　　“你在打篮球吗？”
　　“嗯……最近有高中联赛，本来我不是篮球队的，但是有个队员突然受伤了，所以明天的预赛由我来替他。”
　　“告诉你们老师，你不能去！”
　　“哈？”
　　没来由的一句话迫使甄玥天愣在原地。
　　关锋刚刚说了什么？他不能去？他不能去打篮球？
　　“关老师……”
　　“你耳朵聋么？还是记忆力减退？只说一遍你记不住？”
　　“我……”
　　不明白今天的关锋为什么像吃了炸药似的，甄玥天被莫名其妙地指责心中也有点窝火。然而，他不能冲关锋发脾气，关锋比他大，还是他的钢琴教师，最为重要的是，他不想和关锋吵架！
　　“关老师你怎么了？”
　　“我什么事也没有，记住，明天就去跟你们老师说。”
　　冷冷说完这句话，关锋擦过甄玥天的肩膀。
　　“等一下！”
　　手，伸了出去。
　　握住了关锋的手腕。
　　手指有一部分直接触碰到了关锋的皮肤，那皮肤，很细腻。隔着衬衫也摸得到，关锋的体温是怎样的。
　　甄玥天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了起来。这种紧张，这种兴奋，并非是担心自己的举动对关锋不敬，而是，另一种，更加原始的刺激。
　　“干什么？”
　　关锋的声音波澜不惊，和平时一样，没有分毫的改变。
　　产生这种异样冲动的人难道只有自己么？不，的确只有自己。
　　甄玥天突然觉得非常不甘心！
　　单恋……
　　关锋一点都不喜欢自己，一点都不——
　　意识到这一点，颤抖的心脏好似被撕成两半，胸口一阵闷痛。
　　“怎么不说话？”
　　话音刚落，关锋手臂一用力，甩开了他的手。
　　果然，是单恋啊……
　　希望多触碰对方，多和对方说话……这种感情，只有自己才有。
　　甄玥天心知肚明，关锋从来没把他当成过恋爱对象来看待，甚至也根本不会想过他会喜欢上自己吧？
　　强迫自己收拾起悲惨的心情，甄玥天深呼吸，开口：“关老师，你为什么不让我参加比赛？我篮球打的很棒的。”
　　漆黑的眼瞳斜斜地睥睨着他，这眼神像是在反问。
　　“你还真是一点自觉都没有啊……”
　　“自觉？”
　　“这双手……”
　　突然，左手冷不防被关锋抓住抬起来，只是如此而已，甄玥天就兴奋得简直快飞上天了。
　　“你的手是用来弹钢琴的不是么？打篮球这种粗暴的运动很容易使手受伤，你爸是把你作为钢琴家来培养的，你就这么回报他？”
　　又是他父亲……
　　又是他父亲！
　　六年来，已经不知多少次了，关锋总爱拿他父亲来打压他，为什么、为什么总把他父亲挂在嘴边！
　　“我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猛地抽回手，甄玥天第一次用相当冷淡的口气和关锋说话。关锋的眼睛微微睁大了一些，显然也有些吃惊。
　　“哼！每个运动员都不希望自己受伤，可你看看哪个运动员没受过伤？！被你代替的那个队员，不也是因为受伤才没法参加的么？”
　　无话可说，甄玥天发现不管什么话题他都没有关锋能讲大道理。
　　“反正明天的预赛很重要，我得上场！”
　　“不行！我不能让你冒着手受伤的危险去打什么篮球！”
　　“只是打一场比赛而已不至于啦！而且就算受伤了养好不就行了么！”
　　“你说什么？”
　　声调变了，关锋看起来被甄玥天气得不轻，眉头皱的足足能夹死一只苍蝇。
　　“你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手，这可是未来钢琴家的手！”
　　“管他什么钢琴家，我压根儿就没想过要当钢琴家！”
　　口不择言，甄玥天一下子把心里话吼了出来。
　　他的确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成为钢琴家，虽然他父亲可能真的希望由他这个儿子来实现当初的梦想，然而，他的钢琴细胞真的不怎么样，就算过了十级也只是小打小闹，真正的音乐，不是用级数来鉴定的，而是像关锋那样，发自内心喜欢，打从心底与钢琴融为一体。
　　他，是不行的。
　　“你居然……”
　　巴掌扬了起来。
　　甄玥天意识到，关锋要打他！
　　不由自主咬紧牙关，甄玥天静候这个带着气势悬空的巴掌落下。
　　手臂，很僵硬，从手肘到指尖都石化了一般硬邦邦的，终于，手指一根一根，痛苦地弯了起来，紧紧握成一个恨铁不成钢的拳头。
　　“随你便！”
　　搁下这句话，关锋从甄玥天的身旁走过，没有擦到他的衣襟。甄玥天不禁想，或许是关锋再也不想和自己扯上关系了吧？连从自己身边走过，都刻意避开与自己的肢体接触……
　　被独自一人留在客厅里，寂寞，潮水般淹没了甄玥天。
　　身体僵立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大概无法用时间来衡量。
　　然后，甄玥天蹲了下去，双手抱住头。
　　夹在两条手臂之间，双眸用力闭起，眉眼蹙起的皱痕，如同用火烙烙上去的，怎么都抹不掉。
　　他，跟关锋吵架了！
　　为了一场篮球比赛……就为了这么点小事！
　　这次不是挨训，而是真真正正的吵架，还无巧不巧被关锋知道了自己的心里话。
　　万一、万一关锋不再教自己弹钢琴了？
　　猛然间，甄玥天意识到，自己和关锋那仅有的联系，很有可能马上就要断了。
　　断了，便不可能再接上——
　　钢琴教师与学生这层关系，就是如此脆弱。
　　“怎么办……”
　　现在去和关锋道歉搞不好会火上浇油，可过几天等关锋消气时再去旧事重提又会很尴尬，再说明天就是篮球预赛……他究竟要不要参加啊？
　　脑子里一团乱麻，甄玥天恨不得拿头撞地板。
　　说起来，今天关锋没有去厨房，看来他的晚饭也泡汤了……
　　心情如同乘坐云霄飞车一路滑到谷底却失去了动力再也无法爬上来。半晌，甄玥天拖着灌满铅的身体垂头丧气走到家门口，打开门，走了出去。
　　砰——
　　在大门关闭的同时，楼上，扶着楼梯扶手走下来的关锋长长地叹出一口气。